“那么,”冷亦修沉吟了片刻,声音平静道:“本王派人通知你的家人,让他们派人来给谢大人送药,如何?”
“所以……”谢山民硬着头说道:“所以,下官恳请王爷,能否让下官回府一趟,去取了药来?”
冷亦修刚走到院中,一人提袍在后面低声说道:“王爷,请留步。”
“谢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冷亦修打断他,看着他脸上的为难表情说道。
“扑通”一声,他抽了抽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吡牙咧嘴的揉着身上疼痛的地方,突然,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月光从云后透出一线来,照上他微胖的脸。
其它的官员都各自回位,收拾好文件笔墨,准备去后院找合适的房间,每个衙门后院都有居住的地方,给上任的官员居住,但是冷亦修在京中有王府,所以并未住在这里,但那些房间平时也有收拾,干净整洁,也是随时可以入住的。
他说得大义凛然,言词激昂,冷亦修不过淡淡一笑,“如此,委屈谢大人了。”
冷亦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甩了甩衣袖说道:“如此,就请诸位屈驾。”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九门提督衙门的大门开启,然后等到冷亦修走出,便再次关闭,门缝里流泄进来的一丝残光,最终随着大门的轰然关闭而消失不见,谢山民的心再次焦灼了起来。
“可……可是,”谢山民心中一紧,“可是,下官是昨日刚刚找了大夫看过的,刚刚吃了一剂药,如果再换的话……”
他昂着头,努力的够着墙头--后院的墙头其它地方都很高,唯有那一处,有一年的雷电交加之时,一个响雷劈倒了院中的一棵大树,那棵大树砸在了院墙上,砸出一个豁口,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一个凹陷,比别的地方要低很多。
“这……”谢山民的脸色顿时又垮了下来,他犹豫思索着,却听冷亦修说道:“谢大人,本王给了你极大的方便,如果你再觉得不妥,执意要回府,那么,本王也只好严令从事了。”
谢山民突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明明冷亦修什么也没有说,可是他的神情他的声音,无一不让自己有些紧张。
“不敢。”谢山民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弯下腰施礼,冷亦修已经转身离去,衣袂翻飞如扫过他心头的阴云。
谢山民。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下面闹得这么欢,不远处的树上,冷十五抱着肩膀,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看着他的小短腿努力的向上蹬,一双胖手费力的扒着墙头。
“这样,”冷亦修思索着,嘴唇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如一弯锐利的刀弧若隐若现,“谢大人,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本王可以派一个大夫来,也和你们住在一起,有什么情况,随时让他给诸位诊治,如何?”
他有些后悔,后悔不应该这样追上来,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
谢山民叹了一口气,对着冷亦修施了一个礼道:“王爷,不瞒您说,下官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的,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昨天刚找了个大夫号了号脉给调养着,那药是每日晚膳后才喝的,所以……”
夕阳最终落了下去,最后一线光芒落在他的身后,他披着一身的霞光,光彩照人,却透出无边的冷意,地上的影子瘦而长,风吹过,扬起他的发,丝丝都是寂寥。
冷亦修的目光一冷,他慢慢回身,来人一脸的愧疚,对着他说道:“王爷,下官……唉,实在……”
那双眸子冷然的看着他,无悲无喜,甚至连一丝惊讶一丝愤怒也没有,除了冷光,没有其它,仿佛那白雪皑皑的大地上,阳光洒射过来,反射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谢山民额角的汗,滚滚而落。
他俯在地上,肩膀微微的颤抖,额头抵着泥地,呼吸粗重的说道:“王爷……”
“谢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冷亦修的声音沉静,却带着决然。
“下官……下官……”谢山民吞了一口唾沫,微微抬头,看着冷亦修的靴尖,目光一触及,便立即缩回,那双黑缎锦靴上绣着螭纹,蜿蜒似直刺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