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上没有没有穿鞋子,白色的袜子由于一路的奔跑已经沾满了土,脚步踉跄着到了院中,扑倒在皇帝的面前。
而此时,皇帝的目光,比那寒光还要冷。
“烧!”良久,皇帝终于缓缓抬手,再决绝的落下,宽大的袖子一闪,杀意四起。
“对,”七公主打断了他的话,手指慢慢的松开皇帝的袍角,那上面的金龙被她抓得有些发皱,看起来表情愈发的狰狞,“父皇,你说得对,当初和达克列,的确是您的成全。”
“父皇!”七公主抬起朦胧的眼睛,眼白赤红,像两团燃烧的火焰,中间的瞳孔却是黑洞洞的如两片干涸的湖,倒映着漫天的火光,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经得不成样子,泪水干涸的印记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鲜明的印子。
他们每人手中都举着一柄火把,火苗烧得极旺,突突的向着天空燃烧,青黑色的烟在火苗上方飘来荡去,空气中尽是火油燃烧时的刺鼻味道,偶尔一声“啪”的微响,火把爆出火。
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眼睛里怒云翻卷,如苍山之顶的浓雾,遮住了那一线温暖的日光,“凝月,这是你对朕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微微讥诮,最后一句出口的时候,嘴角还浮现一丝笑意,在火光的跳动中,显得有些骇人,“成全……您以为的成全,您可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的声音清晰,一字一字是无边的冷意,在火海的噼啪声里,如轰雷炸响在人的耳边,一声一声挑战着皇帝的心底的底限。
七公主的双手抓住他的袍角,声音颤抖道:“父皇——您这是烧掉女儿的宫殿吗?那……女儿要置身何处?”
“可以重建……”七公主的嘴里喃喃的重复着,目光呆了呆,早已经没有泪水的眼睛里那一点火光也慢慢的暗去,她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皇帝说,“那么……我的将来呢?在哪里?还可以重建吗?”
他的语气微凉,似夹了雪的风,眼神无波无澜,如平静的深海,只是平静的表面之下深藏的暗涌让人莫名心惊。
火光映着皇帝的明黄色龙袍,金线绣成的长龙光芒闪动,龙眼圆睁,巨爪轻轻的踏在云端,似乎一个转身就要破袍而出,那爪尖上的寒光让人心生怯意。
“凝月!”皇帝大怒,他一声高喝,抬起的手指,指着七公主的鼻尖,那手指细白,如玉雕琢,就是这样一双手,掌握着天下的生杀大权,把那些原本捧在手间的亲情、爱情,一点点的从指间流失而去,只余下那巍巍天下,重权在握。
容溪抿住了嘴唇,手掌在他的手中轻轻的抚动,纤细的手指似在他的掌心作画,一笔一描,均是饱含着爱意深情和理解。
“最重要的是,这次还有那么多的他国使团在场,”容溪放下帘子,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讥诮,“皇帝那么好面子,这次算是丢人丢大了,他是断不能咽下这口气的。”
容溪自然明白冷亦修是想到了他的身世,今日见到谦妃,想必又触动他的情肠了吧?亲生的母亲当面,却无法相认,还要称另一个女人为母亲,这对于这对母子来说,是何种难以承受的煎熬?
而他们却这样过了二十多年,骨肉亲情,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只是为了一个男人的面子,为了他的荣光。
与此同时,禁军手中的火把都投向了那间小屋,火龙吐着舌头,小屋转眼间就被火光吞没,木头被烧时的噼哩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在这黑夜之中,那腾起的火烧,绵延的妖火,还有那不断的发生的声响,让七公主的宫中如同人间炼狱。
冷亦修坐在书房里,窗外一团白色的影子飞过,一声翅膀拍动的微响,他从书桌后绕到窗前,抬起手,拿起站在窗边的信鸽。
他慢慢展开竹筒里的小字条,上面是极简单的一句话,只有几个字:“七公主、延庆宫”。
冷亦修微微勾了勾唇,他抬手,那个小纸条在火烛中飞快的化为了灰烬,消失不见,他慢慢抬头,仰望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
耳光恍惚有少年的声音朗朗:“哥,你看到那颗星星了吗?真亮!等到我长大了,一定要帮皇上开疆扩土,把大昭国的边界扩展到那颗那里去!”
少年的笑容如月光皎皎,映出冷亦修脸上几分落寞的神情,他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可看见……你的仇苦,今日,总算是有了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