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皇帝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角,“呜呜”的响声像是敲在人的心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心间的压抑之感稍微退去一些。
他的眉头微皱,对冷亦修说道:“你来说说看,有什么好的主意。”
梁敬尧也竖起耳朵听着,他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孙女不能枉死,反正自己已经这么大的年纪,现在也早已经告老退出朝堂,若是皇帝真的有心偏袒,那他也要拼上以后的富贵荣华好好的争上一争。
冷亦修的目光一冷,似乎有沉沉的刀锋划过,他垂头拱手,声音沉稳,“父皇,儿臣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帝的眸子一眯,他明白了冷亦修的意思,而梁敬尧的心中也是激动万分,暗暗责怪自己一时愤怒,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法子。
冷亦修没有明说,他只是轻轻点破,皇帝和梁敬尧深知君臣之礼,为官之道,他们自然都会想到具体的实施方法。
大殿内的香气袅袅,静静的升腾,再慢慢的散去,像是清晨山间的雾气缭绕,而皇帝就坐在那山顶之上,云雾之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冷亦修心中明白,他提出这样的法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皇帝的心中对他或许有赞赏,但是却无法真正的开怀,权谋之术,向来是帝王才最擅长玩弄的,他最喜欢做的,便是坐在云端之上,轻轻的俯瞰他的臣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论是臣子,还是儿子,他都希望看到他们是臣服于他的,而不是比他还要懂。
这也是冷亦修为何只是点到为止的原因,可即便就是这轻轻的一点,冷亦修也知道皇帝的心中恐怕也多少要有些不快。
“老大人切莫多礼,折煞本王了,”冷亦修挡住他的话,“本王也是不忍看老大人为此事郁郁不得舒怀,此事了结,也算是了了老大人一桩心事,但愿以后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而梁敬尧岂能不知冷亦修出头的利害关系,他上前一步,老泪纵横道:“老臣多谢皇上体谅老臣,老臣心中的苦痛,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被人蒙骗这么多年,实在是……无颜再请求陛下什么了……”
“父皇,”冷亦修的依旧垂首,他的声音里多了几丝沉痛,锦袍上的温润之光静静的流淌,此时也多了几分清冷的气息,仿佛被冷月的光芒笼罩,“儿臣……还要向父皇请罪。”
他正想着几句什么,突然见远处有两个婆子架着一个女子向宫门的方向而去,看着来路的方向像是从后宫出来的,那个女子隐约还在喊着什么。
而她最为恼恨和后悔的是,她却是以现在的这种状态出现在冷亦修的面前,头发散乱,头饰也七零八落,衣裙的下摆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脚印,脚上的绣鞋也早已经面目全非,左脚上的毛绒绣球还丢了一个,袖口也被扯破了,露出里面的中衣。
两个婆子架着那个女子走得并不快,冷亦修和梁敬尧很快追上,从两个婆子的服饰和腰牌来看,冷亦修很快认出,她们是韦贵妃宫里的人。
梁敬尧和冷亦修互相对视了一眼,凭直觉都感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便都提了袍子快步向着那边而去。
梁敬尧的心中一暖,这些年来他听过的恭维话自然不少,但是他听得出,冷亦修此时说的,是真心话,他此话中并没有什么功利,只是像一个晚辈对自己尊敬的长辈切切关怀。
蔡娅看着眼前的冷亦修,那一身的烟灰色锦袍波光闪动,乌发如绸束在白玉冤中,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看来,如带着冷风的箭,带着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着实让她的心狂跳不已。
“儿臣其实……是有私心的,一来是不愿意看到父皇被陈家父子这等小人蒙骗,二来不愿意看到梁老大人因为梁小姐之事而再痛苦一次,再则……而儿臣经历过上次之事,差一点失去容溪,儿臣深知其中的苦痛滋味,好在儿臣后来失而复得,而梁老大人却已经再没有得到的机会了,他只能通过为梁小姐报仇的结果来安慰自己,所以……儿臣将心比心,斗胆提议,还请父皇原谅。”
两个人站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绿树如伞,挡住大部分的投射过来的光线,淡淡的光影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却挡不住眼睛里的光芒闪动。
这……怎么也不像是有一个有病的人吧?而且,这两个婆子说着蔡娅有病,手脚上却并不温柔,粗大的手指用了几分的力冷亦修看得清清楚楚,想来她们所说的“病”,应该就是指的精神方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