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孙秘书抱歉地对任司徒说:“老板娘,时先生赶不回去吃饭了,你们别等他了,先吃吧。”
时钟难得的今天可以回家吃饭,家政阿姨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很多天没见时钟的寻寻也兴高采烈地给阿姨打着下手,孙秘书突然这么说,任司徒不由得望一眼厨房方向——寻寻正笑眯眯地把干净的碗筷摆放在每个座位前,小家伙有多期待能见到他的长腿爸爸,不言而喻。
“是不是公司又出了什么临时状况?”
“那倒不是,时先生现正在医院。”
吓得任司徒“噌”地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怎么了???”
此言一出,就连厨房里的家政阿姨都探出脑袋来一探究竟了,寻寻也放下碗筷直接就跑到任司徒跟前来,小小的个子再怎么踮脚都够不着手机,寻寻索性踏上沙发,凑到手机旁,瞪着大眼睛听电话那头在说些什么。
“是小徐。因为一直有狗仔在跟着咱们,时先生就改乘了别的车,让小徐空车带着狗仔溜大街,不知怎么的,小徐就跟狗仔起了冲突,受了点小伤,时先生来医院看看情况,待会儿就回公司了。”
任司徒倒是听清了,但寻寻估计是没听清,“医院”二字一窜进耳朵,寻寻就急了,转瞬间又跳下了沙发,直奔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冲出了房间,严肃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哪家医院?我要去看我长腿爸爸。”
任司徒赶紧把这个小冒失鬼拦腰抱回来:“不是时钟生病,是你小徐叔叔。”
此情此景在前,孙瑶眼眶一热,忍不住背过脸去。
寻寻的表情越看越像一个人,尤其是皱眉的时候,如今寻寻心目中认定的爸爸,却不是他……
认定的妈妈,就更不是她了……这种情绪在孙瑶的胸腔里翻滚,眼眶也随之越来越烫,她连忙看一眼手表:“我差点忘了,下午还有个剪彩仪式要出席,我就不在这儿吃了,先走了。”
任司徒忙着把不安分的寻寻制在沙发里,已经有些无暇顾及其他了,眼睁睁看着孙瑶头也不回地走向玄关,只来得及问一句:“你上午不是刚参加完一个剪彩仪式么?”
此时的孙瑶已经开启了入户电梯,没听见似的,就这么闷声不吭的离开了。
下午任司徒把寻寻送到了暑期兴趣班之后,去医院看望小徐,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车一驶离学校大门,前脚刚走进大门的寻寻,后脚就探出了个脑袋,见任司徒的车头也不回,寻寻立刻背牢书包,朝着车子驶离的反方向,撒丫狂奔而去——
寻寻小朋友翘课了。
用零花钱在附近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把他背来的空书包塞得满满,就这么带着一书包的慰问品,在超市外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中鑫大楼。”
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从大人那儿淘汰下来给他用的旧手机,按照他在网上查好的地址,念给司机听:“就在金融街11区。”
只是寻寻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翘课跑来,竟扑了个空——
他表明来意之后,就背着书包坐在中鑫建设门口的椅子上,小小的严肃的身影引起了前台阿姨们的围观:“这小孩哪儿来的?”
“找爹地的。”
“爹地?谁?”
“他说他爹地是时总。”
“不可能啊,时总不是刚结婚没多久……哦不对,不是没结成婚么?”
“我也不知道啊,本来我想打电话问问孙秘书,估计只有他清楚情况,可惜没打通。”
“肯定打不通啊。孙秘书跟着时总去了敬暔集团,肯定没谈出什么起色来,哪有工夫接你的电话?”
“那怎么办?难道让这小孩在这干等一下午?”
寻寻竖着耳朵听,眼珠滴溜一转,又摸出手机,搜索一下“jingnanjituan”,拼音一打上去就有默认词条跳出来——
敬暔集团。
再摸出自己的钱包,算了算还剩下多少钱,估摸着应该够付打车费了,寻寻二话不说,蹦下椅子就直奔电梯间而去,前台小`姐看着这么个小身影离弦的箭似的从自己眼前窜走,慌忙喊:“喂!小朋友你去哪儿啊?!”
这时的寻寻已经窜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灵活的小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前台小姐眼前。
可惜寻寻在敬暔集团遭遇了和之前几乎一样的待遇——
被拦下了。
“我来找时钟,他是来你们这里谈事情的。”
敬暔集团的规模非中鑫建设可比,整栋大楼都是集团所属,寻寻在一楼大堂就被保安给盯上了,继而被保安领到了大堂经理那儿。
“小朋友,你找谁?”
“时钟。”
“时钟是谁?哪个部门的,我可以帮你叫他下来。”
“不是不是,他是来这里谈事情的。”
大堂经理犯了难,琢磨了一下,说道:“是这样的,小朋友,没有门禁卡你是没法上楼的,只能让人下来接你,或者……让保安叔叔陪着你在一楼等他下来,好么?”
寻寻比大堂经理还为难,也琢磨了一下,道:“可是我已经快没时间了……”
他可是翘课出来的,本想着送完慰问品之后再溜回去上课,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任司徒也不会发现他翘课,他也就不会挨骂了。
要他在这儿等时钟,若是一等就等到了傍晚,任司徒那时候去学校接他,就一切都露馅了……
就在两相为难时,大堂经理偶然一抬眸,瞥见寻寻身后某处,顿时就谨慎了起来。大堂经理豁然站起,毕恭毕敬地对着那个方向打招呼:“徐先生。”
寻寻好奇地回头一看,愣了。
他记得这个人……
就是上次害他滚下楼梯的那个坏人。
徐敬暔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了寻寻面前,寻寻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但面对徐敬暔那让人猜不透的目光,寻寻硬气十足的没有半点闪躲。
直到推着轮椅的生活助理发话,才打破了此刻此地的沉默:“这位小朋友是来?”
不等大堂经理回话,寻寻已傲然地把小脸一扬:“我来找我爸爸!”
所有人都发现历来沉稳到如同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的徐敬暔,脸上忽的闪过一丝慌乱——
估计至今还没有人从大名鼎鼎的徐先生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精彩的表情,在座的大人都愣了。
75、
寻寻特别讨厌面前的这个轮椅叔叔这样盯着自己,环顾一眼周围的大人,见站在轮以后的生活助理仪表堂堂,加之……之前大堂经理那么毕恭毕敬地喊这位仪表堂堂的哥哥叫做“徐先生”?
那么他肯定就是这里的头头了——寻寻决定彻底忽略掉轮椅叔叔的存在,特别真挚地仰头看向生活助理,说道:“我爸爸来你们这儿谈事情,我得把书包里的东西给他,然后回去上课。帮帮我吧,哥哥。”
这小孩倒是机灵,可惜估错了形势求错了人,徐敬暔已经迅速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不发一言,只朝刷卡入口处撇了撇头,生活助理萧袁立刻领会,和颜悦色地对寻寻说:“好的,我带你上去。”
寻寻在心中默默地表示,他喜欢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哥哥,闻言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见萧袁推着轮椅朝刷卡入口走去,寻寻立马快步跟上——紧跟在萧袁身旁,尽量远离轮椅上的那个家伙。
眼看萧袁到了入口后竟然不用刷卡,保安直接打开了无障碍通道让其通过,寻寻更加感叹自己没跟错认。电梯里,萧袁问他什么,他自然都要乖乖回答。
“小朋友,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时钟。就是墙上挂着的那个时钟的‘时钟’。”
“你一个人跑出来,你妈妈肯定很担心吧。”
“我是从学校偷溜出来的,她还以为我在上兴趣课呢。”
徐敬暔坐在轮椅上,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也丝毫没有回头看向身后的寻寻和萧袁,但萧袁的所有问题其实都是替他问的,他也能通过电梯门的反光,看见小家伙活灵活现的表情。
寻寻住院那会儿,萧袁陪同他去医院探望过,只不过这一切这孩子都不知道,现在还和萧袁套近乎套得如此不亦乐乎——
甚至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见萧袁打电话:“哪个副总负责接待中鑫建设来的人?”
“……”
“好的。”说着就挂了电话,取消掉之前按下的顶层楼层数,改按下副总办公室所在楼层。
寻寻就这样被领进了会客室。好脾气哥哥和坏脾气叔叔都走了,就他一个人待在会客室里。
门一开,寻寻就“噌”地抬头望去,满含希望的双眼在看到来人是个漂亮阿姨而非时钟后,稍稍落寞了下去。
漂亮阿姨把饮料和零食放在了寻寻面前的茶几上:“小朋友,再等等,他们马上出来了。”
寻寻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尤其是想到万一任司徒去学校接他,抓了他个现行……可放眼一瞧,茶几上都是他爱吃的东西,就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可刚拆开一包芒果干,会客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可惜来人依旧不是时钟,而是那个凶巴巴的轮椅叔叔。
徐敬暔能感觉到这孩子对他的敌意。其实就连这孩子的目光,都像极了他。当他的父亲领着徐敬延第一次踏进徐家时,他就是这样看着他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弟弟的,只不过当时年少,谁也不会想到未来会那样的风云转折。
而这孩子倔强地抿着唇的样子,像孙瑶,像极了。
徐敬暔自行滑着轮椅走进会客室:“你爸爸还在和这儿的副总谈事情,我陪你等他。”
寻寻不吭声。
“上次害你摔下楼梯,我向你道歉。”
徐敬暔说着,轮椅已经滑到了寻寻面前。彼此平视的角度,就像一场商业谈判中的两方,徐敬暔:“接受我的道歉吗?”
寻寻看着徐敬暔递出来的右手,思考了很久,慢慢的伸出了手,却还犹豫着要不要握住。就在这时,徐敬暔出其不意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成交。”
寻寻就这么被半强迫地接受了这个大人的道歉,但俗话说得好,男子汉说话算话,既然已经握手言和了,寻寻即使依旧绷着张脸,却默默地往沙发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来,徐敬暔接受了他的好意,手在沙发扶手上一撑,就从轮椅上挪到了沙发上。
“我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徐敬暔显然不怎么愿意从他口中听到关于“爸爸”的任何话题,语气有点绷着,并且很快转移了话题,盯着寻寻手臂上的一处旧伤,“这是上次摔伤的?”
寻寻摸一摸这处已经复原了的疤痕,像一个凯旋的战士一样,嘴角勾着得意:“这是我我第一次打架打赢的时候留下的。我爸爸说这叫勋章。”
这孩子三句不离“爸爸”这个话题,徐敬暔有种郁结难纾的憋闷,语气又冷了几分:“小孩子不能动不动就打架,你妈妈会伤心的。”
寻寻带点不屑:“他活该,谁叫他总笑我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
“你怎么不说话?”寻寻疑惑地看了眼突然噤声的徐敬暔。
徐敬暔抬手,几乎是出于本能,想要摸一摸这孩子的头顶,可他手伸到一半,这孩子就习惯性地偏头躲了一下。徐敬暔只能收回手,状似不经意地问:“被他们这么说,会不会很难过?”
寻寻无所谓地把手一挥,向挥走一片云彩似的把自己承受过的流言蜚语挥走:“早就习惯了。他们都笑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说我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可是,以后就不一样啦,以后每次家长会,只要我长腿爸爸一亮相……”一想到那时的场面,寻寻就笑靥如花,嘴里直“嘿嘿”。
徐敬暔的脸看不出情绪,只是拳头不由得越握越紧。
“我的长腿爸爸特别厉害,好多人见了他都不敢说话,有一次他去接我放学,那些笑话我的同学吓得都不敢说话。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敢往我的书包里乱放东西了。”寻寻还特意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有模有样地把时钟当时的眼神学给徐敬暔看。
徐敬暔附和地笑了笑,已经彻底没有了再开口的意愿。
寻寻说到兴头上,尤其是说到时钟的丰功伟绩,差点就说忘了时间,看一眼手表:“呀!这么晚了,我得回学校去了!”
寻寻赶忙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把里头一大袋子的零食搁在茶几上:“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爸爸,尤其是这张卡片,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哦!”
徐敬暔扫一眼那些零食,无奈失笑,而看着寻寻郑重无比地交到他手里的卡片,徐敬暔蓦地心尖一抽,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卡片应该是这孩子亲手绘制的,蜡笔、水彩笔、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颜料画了一幅全家福,落款是:爸爸加油。
徐敬暔闭了闭眼,把所有情绪隐藏,“我送你回学校。”
“……”显然,寻寻还忌惮着上次这个大人送他回家后发生的那桩意外,一时愣了愣,没有接话。
“这里不好打车,万一迟了,被你妈妈发现你翘课……”
徐敬暔没说完,寻寻的眼神就告诉了他:这孩子被说动了。
徐敬暔已不由分说地诺回了轮椅上,径直滑着轮椅走向大门:“坐我的车回去能节省不少时间,走吧。”
寻寻看一眼手表,确实已经快到下课时间了,心一横,暂时压下一切芥蒂,快步跟了上去。
回学校的车上,寻寻没再吭声,一直看着手表上的指针,分毫不敢怠慢,徐敬暔见他这般紧张兮兮的小模样,笑容不自觉地晕上嘴角。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却打断了他的好心情——
是张副总打来的的:“徐总,中鑫的时总已经和我们谈了一下午了,他们的合作请求……”
徐敬暔瞄了一眼寻寻——这孩子还在执著地看着手表,嘴上念念有词的祈祷:你走慢一点吧,再慢一点……
徐敬暔收回怜爱却不自知的目光,一贯的冷言道:“我还是那句话,暂时别答应,也别拒绝。继续拖着。”
等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的禁行区外,离下课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寻寻连忙和徐敬暔道别、下车,扫一眼周围,没看到任司徒的车,寻寻正要长舒口气,突然,远处传来孙瑶的声音——
“寻寻!”
寻寻顿时太阳穴一跳,僵了很久,才认命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停车格里,停着孙瑶的那辆轿跑,而孙瑶正在降下一半的车窗里,皱着眉看着这翘课归来的小家伙。
***
孙瑶其实是先认出徐敬暔的那辆车的。
随后才看见寻寻从这辆该死的车上下来。
她可没想到提前来接寻寻放学,会正好撞上这一幕。
76、
孙瑶想也没想就冲下来了自己的车。直接横穿马路跑向这边,真是一点形象都不顾了,目光如此严肃,就差一副獠牙就能扮母夜叉。
眼看孙瑶直奔到自己面前,寻寻惊恐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完了,完了……被抓了个现行。
“你听我解释……”寻寻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料还没说完,就被孙瑶当街一把扛起,寻寻就这样一边尖叫着,一边被孙瑶扛回了她自己的车里。
徐敬暔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萧助理透过车内的后照镜看向徐敬暔,手也已经我在了门把上,明显是在等徐敬暔的指示,徐敬暔却只是淡淡地一摇头,任由孙瑶把寻寻掳走。
寻寻认识孙瑶这么久,可从没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模样,于是只能乖乖坐在副驾驶座上,由着孙瑶点着他的鼻子,郑重其事地命令他:“乖乖坐在这儿等我回来,哪儿也不准去。”
寻寻早已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哪还敢反抗?当即用力地点点头。
孙瑶气势汹汹地杀回徐敬暔车边,拉开的却不是徐敬暔这边的车门,而是径直来到驾驶座,司机见状,连忙降下车窗,颐指气使地对司机和一旁的萧助理说:“你俩下车。”
司机顿时慌了。回头征询地看向徐敬暔。
徐敬暔幅度极小地一点头,司机就算再为难,也只能耷拉着脑袋下了车。而司机一下车,孙瑶就闪身坐进了驾驶座,直接开着徐敬暔的车,把徐敬暔带走了。
萧助理也只能站在路边,目送车尾灯消失在下一个路口。司机担忧地看看萧助理,萧助理无谓地耸耸肩:虽然徐先生瘸了,但对付一个女人,应该还绰绰有余……
半个小时后。
自己老板被那个女人拐走,至今未归,萧助理和司机在街边几乎站成两尊对望的塑像,两个被抛下的大人只能去找寻寻小朋友解闷。
寻寻被锁在孙瑶的车里,只降下了小半截以便车厢内透气。
小家伙之前全程目睹了孙瑶是如何抢人抢车的,再看一眼时间,小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萧助理摇摇头。
一想到孙瑶当时吃了火药的样子,小家伙连连后怕:“孙瑶是不是很讨厌他?”
萧助理沉着眉思考了很久:“那不是讨厌,那是爱。”
寻寻用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表示着:他很震惊。
半晌,“不可能啊,爱……我爸爸妈妈那样的才是爱,”寻寻回想了一下任司徒和时钟之间的点点滴滴,那种没事偷偷亲个小嘴、拉个小手的才是爱……兀自点了点头,表情很肯定,“可孙瑶和他每次见面都吵架,就差打架了。”
寻寻这般认真思考的模样可爱至极,连萧助理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揉一揉小孩儿柔软的发顶,可惜车窗降下的空隙完全不够他一个大人伸进手去,萧助理只能站在车窗外抱着双臂,煞有介事提点到:“小孩儿,虐恋情深你不懂。”
一提到虐恋情深,萧助理自己再这么一深思,愣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孙瑶把自己老板带去了哪儿?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实情并没有萧助理想象的那么惊心动魄,孙瑶把车子停在了人烟稀少的路边,这一路,车后座上的徐敬暔一句话都没说,车子停了,他也只是静静地与孙瑶在后照镜中对视,始终缄默。
孙瑶最受不了他这样,她太明白那种被人不动声色地捅了致命一刀的感受,这令她几乎要在他的沉默中爆发:“徐敬暔,放过寻寻,放过我,行不行!”
“他是我儿子,我只是用我的方式一步步回到他的生活中而已。”徐敬暔终于开口了,语气波澜不惊。
“儿子?”这一词逗笑了孙瑶,这何止是天大的笑话?简直是天方夜谭,“你和我一样,一没有养过他,二没有照顾过他,根本没资格以父母的身份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他的妈妈是任司徒,爸爸是时钟,一辈子都不可能是你徐敬暔!”
“时钟?”徐敬暔冷哼一声,蓦地将目光一偏,终于不再是冷冷地隔着后照镜与孙瑶对视,而是眸含暗火,直勾勾地看进孙瑶的眼睛里,“那个男人我下午刚见了,我不伸出援手的话,他分分钟成乞丐,这样就有资格做寻寻的爸爸了?”
想要激怒徐敬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如今孙瑶分明能感受到他的满腔怒火,或者说是……妒火。孙瑶冷笑:“我曾经认识的徐敬暔不是这样的,你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是个十足的小人。”
徐敬暔目光微微一怔,曾经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早就忘了,更不愿再去记起,可曾经的她到底有多美好,他记得分明。
在对比如今……
“哦不对,我说错了,”孙瑶又语带鄙夷地,话锋一转,“其实你一直都是个小人,只不过曾经你掩饰得太好……”
好到她那时候真的以为他会帮她,而不是帮徐敬延……
他的表情终于闪现出一丝痛楚。
孙瑶几乎是本能地避开了他的脸,语气比之前更冷:“一想到你弟对我做的那些事,一想到你对他的包庇,我怎么可能会愿意和你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辈子?我一生下寻寻,我妈就把寻寻送人,因为她觉得这个孩子是我的耻辱,其实孩子不是,你才是,一看到你的脸,我就能想起过去所有的不开心,把我绑在你身边一辈子,还不如让我去死。”
“……”
“所以,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更不会跟你结婚。时钟就算成了乞丐,任司徒也会爱他,寻寻也照样认为他是世界上最棒的爸爸,至于你……”孙瑶默默地回头看他,没再说下去。
徐敬暔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这么怜悯地看着。其实她的目光更像一个诅咒,诅咒他,永失所爱……
***
孙瑶回到校门口提车,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寻寻自小察言观色的本事就强,现在这状况,压根不敢提轮椅叔叔半个字,只能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祈求:“我翘课的事,你千万千万千万别告诉任司徒。孙瑶阿姨你最好了……”
他们俩回到家时,任司徒还没回来。
空旷的客厅里只有沉默不语的孙瑶和心中露怯的寻寻,十分冷清,连家政阿姨都忍不在在心中长吁短叹,末了只能问孙瑶:“时先生晚上肯定又不回来吃饭了,太太呢?也不回了?”
孙瑶强打起精神,正要回答家政阿姨,却在这时入户电梯那儿传来“叮”的一声抵达音。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孙瑶望向电梯口,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任司徒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电梯门应声开启后,映入眼帘的却是时钟的身影。
孙瑶一愣。
寻寻却已经忍不住蹦下沙发,惊呼出声:“爸爸!”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有时间回来吃饭?”
孙瑶作势望一眼窗外,其实窗外已近天黑,哪还有太阳的踪影?
寻寻见到多日不见的长腿爸爸,自然是立即喜笑颜开,奔向时钟直往他怀里蹦,时钟一边抱牢寻寻,一边对任司徒说:“我不是回来吃饭,我是回来做饭,我还欠儿子一顿水晶咕咾肉。”
说着不忘捏一捏寻寻的鼻子。这对寻寻来说简直是好事连桩,肯定死死抱住时钟的颈项,半点不撒手。
***
小徐的父母因小徐曾为时钟受伤一事,本就对时钟颇有怨言,如今小徐住院,任司徒前去探望,又因为自己“时太太”的身份,被几位长辈为难了一下午,连寻寻下课,她都来不及去接,从医院出来时都已经是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