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佐回答,正是因为能共情,所以他变得越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件冰冷的武器,这令洛伦佐恐惧,又令他欣喜。
大家似乎都有着信仰,但信仰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明白。
像是盔甲,又像是牢笼。
“疫医,我可以和你共享一下情报,但……”
疫医和洛伦佐站在一起,这种危急的局势,似乎还不值得疫医动手,他和洛伦佐都很清楚,眼前的这些只是先遣队而已,真正的敌人是深海之下潜伏的海蛇。
“他说了些什么?”
“这样吗?”
“假的,我不相信你,疫医,准确说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在我亲眼见证它之前,我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洛伦佐才算是真正看清了角鲸号的容貌,只见断裂的钢铁之间有着血色的藤蔓,在角鲸号的内部,仿佛是在孕育着某个血肉的生命,正因为它的存在,所以这些破碎的钢铁才能一次又一次的重组。
“你们大概会觉得我很可悲,会怜悯我,但我想说的是,没必要,在我看来你们也是一群可怜人,你们不信神,也不受神的眷顾。
“冰海之王结束了维京诸国的内战……至少是明面上的内战,和英尔维格之间的贸易也在稳定进行着,无论是财富,还是食物,都有了稳定的出入,为什么还要固执地当海盗呢?”
“我其实已经知道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了?”疫医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笑声,“我没开玩笑,霍尔莫斯先生。”
泽欧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扭曲感,不等士兵回应,他又说道。
“我见过你吗?总感觉很熟悉。”
你会与其他人共情吗?”
“为他进行手术的时候,他需要保持清醒,和我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炮击仍在继续,接连的轰击没能摧毁角鲸号,但有效地遏制住了它前进的步伐,情况看似激烈,但由于大海的限制,战斗的节奏倒不算紧急。
“这样吗?听起来还真可怕啊,拥有着这样可怕的力量,活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疫医思考着,“如果他真有什么目的的话,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有着数不清的机会去实施,可为什么一定要等待今天,才走出历史的阴影呢?”
铁甲船,法律,统一,异乡人……这些词汇对于我而言太陌生了。
“算了,怎么可能呢,我认识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洛伦佐顺着疫医的话语继续说了下去。
洛伦佐注视着泽欧投身于战斗中,他认出了泽欧,没想到这个维京人最后能活下来,多半泽欧也猜不到,他最为期待与憎恨的家伙,刚刚就站在他眼前。
风浪变得越发激烈了起来,角鲸号离血鲨号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远方天际的光芒也强烈了起来,但又被掀起的风暴所遮掩,群星们也随着白昼的到来变得黯淡,仿佛一切都将迎来终止。
泽欧低声道,撕开了身上的遮掩,将那如同野兽般的躯体展露了出来。
只见泽欧的身体已经变得如妖魔一般,猩红膨胀的肌肉,凸起的骨骼,还有正缓慢生长的利爪,他的身上披挂着简易的铁甲,这是疫医为他制作的。
“我们两个在棱冰湾的相遇,一定程度上便是他造就的,我猜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这些,也都是先驱所设的一个局,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它们就交给你了,你不是一直渴望伟大的功绩吗?”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大概都渴望类似归宿的地方吧?
“不了,我努力了这么久,才走到这一步,我想亲手打开惊喜的礼盒,而不是被别人告知,失去这种惊喜与成就感。”
昏暗的舱室内,泽欧躺在血淋淋的手术台上,冰冷的金属切割着他的身体,将属于人的部分取走,将非人的部位缝合在其上。
“这算什么?一个准备送给我的礼物,这听起来可太怪了。”
越是杀戮,意识越是浑噩、沉沦,鲜血与哀嚎正在加速着泽欧的衰亡。
因此妖魔的攻势被暂时性地控制住了,还不等爬上甲板,它们便被冰冷的金属所斩杀,尸体纷纷坠入汹涌的海浪里,再无踪迹。
洛伦佐没有犹豫,人终究是和野兽有所区别的,他可以怜悯野兽,但不会因为它们而动摇了人类的地位。
在这清醒的残余中,泽欧看向了疫医身旁的士兵。
泽欧喊道,躁动的海水之下,布满了那些狰狞死寂的脸庞,它们纷纷伸出手臂,抓挠着血鲨号的船体,发出刺耳的鸣响。
火光四射中,炮弹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了角鲸号上,将生锈的金属击碎,贯穿甲板,转眼间便将它打得千疮百孔。
疫医也注视着那拼杀的背影。
疫医似乎是在讲述一个可怕的秘密,将它讲述出来仿佛会引发什么灾难一样,他只能将其委身于这有些怪异,相似寓言的话语中。
疫医抱起了保险箱,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金属,似乎他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胡言乱语的。
可这不代表他活下来了,疫医能做的只是将泽欧的死期向后推延了几天而已。
他尽情地舒展着身体,拉扯着身上的铁索,一柄又一柄锋利的尖刺,如同长矛般挂在泽欧的身体上,将他武装。
如果洛伦佐真的这么容易被说服的话,他早就加入了劳伦斯的军团,为了抵挡末日而战了。
“你知道吗?他还是终末结社的一员。”
“不会。”
“凡人难以战胜祂……当人类无法战胜一个存在时,人类会做什么呢,霍尔莫斯先生。”
“很有趣是吧?我原本想对这个愚昧的维京人讲什么大道理,结果反而被他嘲笑了一番。”
“真的吗?”疫医问。
“泽欧的回答蛮有趣的。”
“会的。”
“有妖魔开始登船了!”
“臣服于祂,信仰祂,将这可憎无解的存在,视其为神明。”
“说不定在未来……甚至说几个小时后,这东西就会被交到你的手中,霍尔莫斯先生。”
在疫医的众多实验品中,只有泽欧一个人撑了过来,坚强的意志令他度过了黑暗的梦魇,从而令凡人的生命,在这妖魔血肉的滋养下,取得了第二次机会。
沸腾与躁动中,阵阵悠远的雷鸣响起,可它不是来自于风暴之中,而是来自于这深海之下。
海面的倒影中错位出了两双灼白的眼瞳,只是其中一双是如此地巨大,而且还在不断地燃烧、增巨。
“用在这里也不错。”
听到这些,洛伦佐也有些没想到,但他没有说话,而是听着疫医继续讲述。
血淋淋的肉体上攀爬着数不清如游蛇般的触肢,它们纠缠在了一起,构筑起了疫医的身体。
“那么你会共情家畜吗?”疫医问。
意识变得有些浑噩,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杀戮的欲望所占据。
疫医突然说道,厚重的镜片下,是猩红的眼眸。
洛伦佐心中的那股宿命感变得越发强烈了。
无穷的寒意扼住了洛伦佐的呼吸。
这不是他的倒影,那是祂的眼眸。
“神不爱世人。”
疫医再次说道,而他的声音被轰鸣的炮声所覆盖,一道赤红的光轨划过了海域,正中角鲸号,瞬息的高温将船体完全熔解贯穿,成吨的鲜血喷涌着,混入海水之中,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