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炬火

身体上带着难以言明的痛楚，每一根骨头都仿佛断裂了，血肉也在分崩离析，就像暴露在日光之下的雪人，无可逆转地走向灭亡。

营帐外的身影闪动，火光四射，厮杀从未停止。

安东尼捡起一把利剑，双手费力地拄起，好让自己稳住身体，以免倒下去，喘着气，鲜血不断地滴落着，染透了脚下的土地。

很痛，不止是肉体上的痛楚，还有刻印进灵魂之中的伤疤，它们不断引爆着安东尼的神经，折磨着他的心智。

然后便是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感笼罩住了安东尼，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就像有千斤的巨石，压迫着自己的胸口，如果不是安东尼强撑着，他可能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

“真糟糕啊，冕下。”

安东尼嘟囔着，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伤势与疲惫，还有职责的重压，一切的一切都施加在了安东尼的身上，轰击着凡人的心灵。

“你们……在看着我，对吧？”

安东尼艰难地移动着视线，看向营帐内的阴影之中，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安东尼能听到那环绕的交谈声，某些妖异憎恶的东西，徘徊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着。

沉重的弹丸将绝大部分的妖魔砸的粉碎，但仍有一部分侥幸活了下来，它们越过重重尸体，在烧灼的土地上前行，破开阵阵硝烟。

安东尼自言自语着，至今他的脑海里依旧回想着那最后的画面。

他拔出长剑，朝着熊熊火光走去，步入黑暗之中。

古旧的城墙守卫了圣纳洛大教堂数不清的岁月，历经了不知道多少场恶战，而如今它在不断的炮火下，摇摇欲坠着，碎石与灰尘不断地落下，击打在破碎的尸体上，细密的裂纹遍布着墙体，或许再又一轮炮击，它便会彻底坍塌。

……

可现在救世主倒下了，黑暗里再无光点，安东尼陷入了无比的绝望里，与他一同陷落的，还有那些拼死砍杀的人们。

一个信标，一把炬火，一道切碎黑暗的光。

一种莫大的满足感从心底涌起，就连残酷的死亡在此刻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还记得那如噩梦般的夜晚，在那圣临之夜里，也曾有失控的猎魔人，释放出了如此璀璨的焰火，他宛如行走的烈日，烧穿了所有的钢铁，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化为漆黑的焦壳。

一瞬间斯威诺的呼吸都停止了下来，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那里，惊恐的目光也被升起的焰火逐渐吞食。

“你没有输……”

刚刚升起的喜悦直接被浇灭，绝大部分的圣堂骑士们都不知晓圣临之夜的战斗，在这突然的异变下，每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甚至那连绵不绝的枪击声，也在此刻停顿了下来。

他不能溃败。

炮火停歇了，现在便是圣堂骑士们作战的时刻了，经过岁月的变迁，如今主宰战场的不再是刀与剑，而是精密的枪械与火药。

聆听着他的声音，斯威诺呆滞了很久，然后缓缓跪下，献上了自己的利剑。

有人指挥着，飞驰的弹雨编织成了一道死亡的防线，经过炮火的洗礼，大部分的妖魔都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它们跌跌撞撞，然后倒下，血流一地。

但他们不清楚的是，斯威诺也在渴求着这一切，回魂尸们如同挺进的城墙，每前进一步，都会有数不清的人被碾碎，同时将那压抑的恐惧扩散。

谁……谁来救救他们，把他们从这恐惧之中拯救出来。

身体的肌肉仿佛被石化了般，难以驱动，他的眼皮忍不住地合拢，想要这么直直地倒下去，陷入安眠之中。

突然一道炽白的焰火从城门的硝烟间升起，它高高地抛射入空中，映亮了每个人的脸庞。

斯威诺阴沉着脸，眼下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但他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

安东尼顺势完全地跪坐了下去，长剑插在身前，祷告着。

“冕下，我想……我找到答案了，虽然我也不确定，这是对是错。”

“如果你们需要利剑，那么我就是斩断万物的雷霆，如果你们需要盾牌，我便是隔绝灾厄的城墙，如果你们需要焰火，那么我将是驱散黑暗的炬火。”

眼底升起滚滚炽白，秘血被再次调动，而这一次它要比之前炽热太多，高温的鲜血在血管内奔腾着，宛如烧红的岩浆，从安东尼身上的伤口下看去，甚至能看到隐约的火光在升腾。

斯威诺看向火光升起的地方，有什么人来了，圣堂骑士们纷纷让开道路，将那万丈的辉光显露出来。

他们需要一个指明的方向，需要有人去鼓励他们，去号令他们。

战场罕见地陷入了寂静。

炽热的子弹掠过尸山血海，精准地命中了妖魔的身体，宛如重锤般击打在它们的身上，炸开一个又一个的血洞。

侵蚀会不断地向外扩散着，影响着人们的心智，自己这边的士气无法这样高昂下去，迟早会在某刻陷入溃败，更重要的是，只依靠自己大团长的身份，没办法激起大家的希望。

“别怕，不要恐惧它们。”

他们需要炬火，那么安东尼就变成炬火，他们需要新教皇，那么他就是新教皇。

“继续压制开火，一头妖魔也别放过来！”

安东尼强撑着，他还不能输，至少现在不能。

恍惚间能看到猩红的百眼，还有回响不绝的嘲笑声，它们窥视着安东尼，等待着他崩溃的那一刻。

更多的回魂尸们走出了浓烟，致密的铁甲披挂在它们的身上，有些人尝试还击，子弹落在铁甲上被随意地弹开，就连划痕都未能留下。

如同燃烧的枯树，干瘪老朽的树干间，燃烧着火光，随着安东尼的动作，一股股星火从伤口中溢出，消散于空气间。

惨叫声不断，死亡反复地上演着。

“该走了，救世主。”

那一刻安东尼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恐惧可言，他只觉得这仅仅是一次突发意外而已，新教皇能摆平这一切，他只需要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便会把这些强敌斩杀，然后慢悠悠地走出静滞圣殿，风轻云淡。

果然，他也仅仅是个凡人而已，面对超出认知的恐惧前，他也会退缩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