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所见的一切,白王后摘下了银色的鸦面具,正对着他微笑,提着长裙盈盈屈膝,这是接受邀舞的礼节。那是张怎样的容颜啊,比一切想象所能到达的美的巅峰还要高,高不可攀。她的美丽介乎真实和虚幻之间,仿佛被一层朦胧的光笼罩,让从人看不清楚。她冰雪般的肌肤竟沁出了少女般的羞红,冰雪的女王因这一抹红而温暖起来。温暖得简直能把人融化。
从人战栗了许久,怯怯地扭头看向主教,主教点了点头:“你去跳一支舞,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去。”
从人上前,用最大的勇气握住白王后的手,揽住她纤纤的腰肢。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丝绸摸到白王后长裙下的鲸骨束腰裙,这让他激动得颤抖。八音盒放出了热烈奔放的舞曲,从人以他最熟练的舞步搂着白王后旋转。
在跟随主教之前,他也曾是翡冷翠社交场上有名的男人,有不错的家世。他所以投奔着秘密的教派是因为对爱情绝望了,他曾经那么深爱那个沙龙女主人,妖娆青春的少妇,她把若即若离的目光抛向舞场上的每个年轻人,但从人觉得自己所得的瞩目最多。他们坠入爱河,甚至未婚妻患上麻风病的时候他仍在和那少妇寻欢作乐,然而有一天他悄悄偷进少妇的卧室想要给她惊喜。那份惊喜是他和未婚妻解除婚约的文书,神父收了他的钱之后终于愿意出具这份文件,神父称麻风病是神对他未婚妻的惩罚,而这虔诚的青年不该娶他有罪的未婚妻,即使那少女那么地爱他。然而他在往日一起寻欢作乐的纱幔低垂的床上看见了另一个赤裸的年轻人,他和少妇热烈地拥吻,一如他的沉醉。他在绝望中爬上未婚妻的窗台区看病重的她,想证明世间还是有人爱他的,然而她已经死了,在等待他回心转意中写着最后的日记死了。
之后的好些年里他一直怀着仇恨,他想到终有一天那令他悲伤绝望的沙龙会被他亲手移平,作为他在自己爱情墓碑前献上的祭品。
他不相信自己还会有爱情了,因为爱他的人死了,而他把一生的爱措投给一个玩弄他的少妇。
直到今天……此刻他重又是舞场上热血上涌的少年了,红玫瑰的花瓣在他们身旁起伏,白王后仰头看着他,目光里跳荡着少女般的热情。他们的快步舞那样雀跃而华尔兹那么优雅,那饱满的胸口隔着一层丝绸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胸膛。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漫天红色花瓣中冰雪般娇美的女人。他又相信爱情了,忘记了这女人的身份。
白王后轻轻吻在他的耳根后,他听见耳根后液体流动的声音,大约是白王后湿润的舌头舔舐他的耳背。他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主教从黑氅下摸出烟盒,取出其中最后一支手卷的烟,叼在嘴里点燃了,让烟雾充满鼻腔,去对抗周围的恶臭。
他的脚下肥硕的老鼠唧唧叫着跑来跑去,被踩过的粪便东一处西一处。会在这里踩到粪便的人只会是那些想发财的捞尸人,但现在他们死了,几具新鲜的尸体凌乱地躺在角落了,老鼠正犹疑着要不要上去撕咬。其实咬烂了也没事,从事这一行的人,没有人会出高价买他们的尸体。
收尸的人,自己的尸体总是没有人收的。
他的从人,那个可靠而英俊的年轻人正搂着一件白色的长裙起舞。那件裙子肮脏,表面钉着廉价的珍珠和亮片,是一件女演员的戏服。它乍看起来光鲜,女演员穿上它昂起头,便如王后般高傲,但袖子的衬纱总是破破烂烂的,好似被抛弃的蜘蛛网。它的一半已经变成了红色,从人耳根后喷出的血泉染红了它。这么剧烈的出血只能是动脉的断裂,血涌出来的声音就像是风声。而从人完全没听到,只是欢快地舞蹈。
主教并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自始自终主教看着的只是这条肮脏的地下河和肮脏的石台,蜘蛛结网的木箱上放着那具红色的棺材,只有她没有被幻觉侵蚀。它里面死去的女孩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干枯,变成灰白色,变成青色,变成褐色。
从人缓缓地跪地。他觉得跳得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便紧紧的搂住那件白裙,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没有玫瑰,也没有清水,没有美丽的王后也没有八音盒,发出声音的只是木箱上那个摇摆的旧铁钟。自始自终,那些美的东西,都没有过。
主教把人的尸体扛上小船,撑着长杆离岸。他答应带从人一起离开,便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小船被黑暗吞没前他仰头看了一眼上方,那里有一扇半月形的窗,通往那诸恶云集之地。
百眼的宫殿。
【4】情敌
太阳西沉,天边燃烧着玫瑰色的云,朱红色的马车驶过圣王大道,停在坎特博雷堡前。
原纯施施然地走下马车,劈面把小牛皮革的书包扔给迎上来的女仆。书包里是一本羊皮封面白银锁边的《圣经》,作为入学的礼物,圣三一学园馈赠给每个贵族学生。女仆吃惊地看着这位尊贵的客人,显然原纯这副在故国街头流氓圈中盛行的“混不吝”风格对于翡冷翠贵族家的女仆而言,实在太耸人听闻了。
但是原纯并不觉得夸张。她并不是作为客人驾临这座城堡的,而是作为……未来的女主人!
坎特博雷堡是教皇赠予西泽尔公爵的一座宅邸,位于翡冷翠的贵族区“上河区”,这个区在台伯河的上游,距离东方区不远,河水在这里清澈透明,而流经人口密集的东方区之后就变得浑浊,水面漂浮着各种垃圾。艾达跟着下车想要搀扶这位“女主人”,但原纯随意地甩开她的手,沿着一直铺到马车前的红毯,自顾自地走进了坎特博雷堡的门穹,门穹由石雕的双翼组成。
这是座古老精美的小城堡,黑色的大理石柱子纤细笔直,上面以宽大的券拱支撑着屋顶,屋顶上手绘着精美的圣迹图。越过略显寂静压抑的长廊,迎面就是花园,落日落在玫瑰花从上,从浓郁的黑紫色到素雅的白色,都欣欣向荣。所有的窗户上都镶着玻璃,反射日光仿佛镏金。
原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新家的满意:“还不错。”
作为未婚妻,检查一下自己即将接收的家产,在她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艾达略松了一口气:“我们为迎接您特意整理了花园。”
“很好。”原纯点点头,“那么洗澡水也准备好了咯?”
“是的,公主殿下,浴室已经准备好了。”艾达躬身。
“我的卧室也收拾好了吧?”原纯懒懒地问。
“当然的。”
“我心里有个问题……”原纯忽然扭头,认真地看着艾达。
“殿下请问。”
“我和西泽尔殿下还没有举办婚礼,我们睡在一个城堡里,算不算同居?”
艾达被这个问题呛得傻了。把原纯安排在坎特博雷堡居住是教皇的意思,以便这位东方公主和西泽尔公爵相处,距离他们结婚还有几年,不能一直住在外面。为此他们改造了坎特博雷堡,把西泽尔公爵的卧室和原纯公主的卧室完全分开……其实作为一对政治联姻的未婚夫妇,悔婚是不可想象的,以国家的名义,他们将在西泽尔十八岁的时候举办婚礼。持有这么确定无疑的一份婚姻约,如果“血气方刚”的西泽尔公爵想要提前享受一下他作为丈夫的权利……教皇大概也是喜闻乐见的。
况且根据艾达的观察,西泽尔公爵对于女人的兴趣,大概就像是一条狗对于老鼠的兴趣那样。
“就是说,如果我不小心把他推倒在床上什么的……不会有问题对吧?”原纯神情严肃,却伸手摆出“推”的姿势,按在艾达丰隆的胸脯上。
在艾达羞涩地回缩时,这个流氓的公主拎起长裙,哈哈大笑着跑掉了。
原纯站在巨大的妆镜前,四周摆满烛台,照亮了浴室的每个角落
如老师说的那样,翡冷翠的贵族是如此在乎沐浴这件事。坎特博雷堡的浴池是用大块的青石砌成的,原纯自负以自己凫水的本事,也要两三次划臂才能游到对面去。浴池周围都是白色的大理石柱子,柱顶装饰着镏金的合欢花。池中的水是牛奶色的,上面浮着新鲜的玫瑰花瓣。
她缓缓地解开腰间束带,长裙娓娓而落,她只穿着贴身的丝绸小衣,面对镜子观察自己的身体。在几个月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个少女,此刻她已经变成了未婚的新娘,她的身体曲线如同感应到了这种身份的变化而变得柔然妖娆,就算是最挑剔的男人也会满意吧?不过很可笑的,那双令她引以为傲的长腿上捆着棕色的牛皮带,牛皮带上悬挂鲨皮剑鞘,古剑“青丝”的寒气好似透过皮鞘冻着她的膝盖。
圣三一学园的那些“同学”真是幼稚,看她拔出剑来就吓傻了,以为她是多么无法无天的女孩。一天下来整个学园从贵族学生到平民学生都风传着某种东方习俗,据说早东方未婚的女人都怀揣利刃,因为她们太在乎贞洁,所以若是有人意图凌辱她们,她们就会拔刀,要么杀死对方,要么杀死自己。出于尊重东方传统考虑,教授们居然没有敢提出要收走武器,从而佩剑变成了她的特权。
其实……只有内心存着畏惧的人才不敢离开武器啊……就像国君老爹,走到哪里都带着枪,那是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人。他随时都在准备一枪刺出去杀死背叛他的人。
原纯解下剑,裹在长裙里,放在浴池的旁边,慢慢把身体浸入牛奶色的水中。完美的温度,每个毛孔都张开吐出一路上积攒的疲惫。
“这里很像我家……”原纯忽然扭头,幽幽地说。
换了便装的艾达吃惊地从柱子后闪出:“东方的浴室也是这样的吗?”
“不,我是说这座城堡。”原纯笑笑,拨弄着那些玫瑰花瓣,“跟我父亲的城堡一样。”
“一样?”艾达很难相信这座城堡会出现在斗拱飞檐的东方。
“我是说,一样冷清。你能看见很多人,但一旦你走近她们就会弯腰行礼,就会退开。很少有人会跟你说话。”原纯轻声说,“我小时候就会从宫殿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大声地叫喊,把一路上阻挡我的东西都撞翻。但那些女人只是很受惊的样子弯腰行礼,说这是她们的错,如果我想惩罚她们就惩罚,请公主息怒恕罪。”
“小时候我有很多奇怪的念头,有一天我忽然想这些女人也许都是鬼魂吧?你看,这么大的宫殿却没有人跟我说话,因为她们都是鬼,只会说些重复的话。其实只有我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巨大的宫殿里。”原纯用木勺舀起水浇在自己身上,“艾达你在这里干什么?”
“服侍,公主殿下有什么需要,尽可以问我。”
原纯龇着牙笑了起来:“别的服侍用不着,只缺人陪洗澡……”
艾达小心翼翼地在池水中坐下,原纯像是个淘气而贪色的男孩那样瞪大眼睛打量她的身体,而后伸手在她牛奶般的皮肤上摸了摸,赞叹地说:“真美,我还以为西方女人的毛孔都很粗,摸起来像是树皮那样。”
艾达不安地抱着胸:“各个属国的人种有不同,生活在北方山区的人皮肤会粗糙一些。”
“身材也好……”原纯在艾达的腰间认认真真的捏着。
“谢……谢谢……”
“西泽尔公爵,我是说,我的未婚夫对你没有什么兴趣么?”原纯忽然抬头,“比如像我这样对你上下其手?”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艾达只觉得面对那双漆般的眼睛锋利如刀剑,好像要把她心里面的一切秘密都挖出来。在翡冷翠,男主人和女侍有染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甚至如果这女侍美貌未婚,和男主人之间不发生什么才是奇怪的。他们尊贵的妻子对于丈夫婚前的浪荡通常也不追究,毕竟这种关系不会影响到贵族之间的联姻,女侍的身份太低下了,女主人看待那些曾与自己丈夫有染的女侍便如看待妓女。但艾达不知道一位东方贵族女性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如果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艾达不知这位小公主会做出些什么。
听说了白天在圣三一学园的事之后,艾达已经明白了她引入翡冷翠的完全是一只绯色猛虎。
死寂,原纯死死地盯着艾达的眼睛。艾达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击鼓,她比原纯大了四岁,可是在这凌厉的目光前,大概成人也会被逼得躲避。
“别那副怕得要死的模样,”原纯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噘着嘴,“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你要是跟我未婚夫有关系,我们也许更容易结成盟友什么的。”
“盟友?”艾达完全跟不上这小公主的思路。
原纯擦干手,从旁边的油布囊中取出一份宗卷,它书写在挺括的桦皮纸上,订装成西方式的文件,“关于西泽尔·博尔吉亚公爵殿下的资料……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搜集……在教皇的三个儿子中,西泽尔的地位很敏感,因为他的母亲似乎是教皇的一位情妇,不方便公布名字,所以在给我的聘书上很奇怪的空着‘母亲’的名字没填,这导致了西泽尔殿下在三个儿子中的地位可以说是最低的,整个翡冷翠的贵族都认为他只能算是教皇的半个儿子,根本不具备继承家族的性格。因为和我的婚约,他获得了公爵的封号。他的性格非常古怪,不合群,被圣三一学园的贵族们排挤,他们给我未婚夫的外号是‘毒药’。”
“换而言之,你的主人,我的未婚夫,是博尔吉亚家族中的弱鸡。我被骗到这里,貌似是嫁给尊贵的教皇之子,其实要不是仗着我娘家的翰旋,他连公爵的封号都没有。对么?”原纯没好气地问。
艾达屈膝跪坐在浴池中,沉默了许久,低下了头:“殿下确实不是很善于和人相处的人……”
“这座城堡看起来很豪华,其实上河区在翡冷翠里是最冷清的贵族区,住在这里的都是家道败落的贵族。而坎特博雷堡曾经是座凶宅,在这里面死过主人。所以说这份礼物很难说是个侮辱。”原纯的词锋越来越冷锐。
“殿下……倒是一直很喜欢这里……”
“他还有癫痫症。”
“是的……”
“除了这座城堡没有别的产业,只靠教皇提供的年金生活。”
“是的……”
原纯怒得猛拍水面:“就这样一只弱鸡也敢放姐姐的鸽子!”
艾达惊慌和愧疚得不敢回答。她知道苏萨尔公爵其实对于美貌的东方公主的婚约被弟弟抢走心怀不满,今天白天在学院里发生的事便有苏萨尔公爵的悄悄推动。
“所以我需要盟军,”原纯叹了口气。“我需要爱这个弱鸡的人,来为我搜集情报。可会有女人爱这个弱鸡么?我只能期待他对女人还有点魅力了。”
“殿下不是那种会吸引我的男性……”艾达斟酌用词。
虽然这样听起来对于主人不够尊重顺从,但她如果说“主人对我这样的高个子没有表现出兴趣”,只怕未来的女主人会觉得她如一位东方皇妃那样哀怨地等待临幸……想必她立刻就会失业。只好说些表决心的狠话了。
原纯按着自己的胸口:“未婚夫是个没有魅力的男人?听起来真是雪上加霜!即便这样你作为女侍长也不能无礼地说真话吧?”
“不不,其实他在圣三一学园的舞会上还是颇受欢迎的!”艾达急忙摆手,“其实他的外号‘毒药’的意思是说他对一些女孩有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毒药那样。”
“有情敌的话让人比较有斗志一些!”原纯眉开眼笑,摩拳擦掌,“说说其中最出色的几个。”
艾达犹豫了很久。她被这个东方小公主诱进了浴池,无从逃避她锐利的眼睛,并且彻底陷入了她设计好的对话气氛中。两个赤/裸相对的女人,讨论一个关系到她们两个未来的男人,开诚布公,胸怀坦荡……艾达无法隐瞒。
“只有一个,美第奇家族的族长,赛尔维莉娅。”她轻声说。
“只有一个?”原纯皱眉。
“因为她太优秀了。”艾达说,“容貌、家世、品行,都无可挑剔。美第奇家族七个骑士团守护的女孩,家族全部财产的掌控者,娶到她会拥有半个翡冷翠。圣三一学园里的其他女孩在她的面前都自愧不如……直到您今天出现。”
“好大一块肥肉……”原纯沉吟,“那西泽尔对她的态度呢?”
“见面之后您就会明白了,殿下是那种对任何人都不关心的性格。最美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和最粗蠢的女孩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神不会有什么变化。”艾达这么说着,忽然想到西泽尔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件完全贴合她腰身和高度的紫色长裙,完美无缺。
不,他并非对一切都毫不关心,只是别人很难知道他在关心什么。
“我听说美第奇家族和博尔吉亚家族在翡冷翠的地位相当,这样的女孩倒贴,他居然全无反应?”原纯把指节捏得噼里啪啦作响,“看来我要征服他也不容易咯?”
艾达苦笑。她能说什么呢?公主殿下风华绝代,必然马到成功?见过那个瞳孔深处藏着冰的男孩,便知擒获他的心有多难。你甚至不敢说他是不是有心。
“那样那个赛尔维莉娅还是对他依依不舍?”原纯问。
“何止依依不舍……”艾达轻声叹息。所有见过赛尔维莉娅的人都会喜欢她,她是那么简单、纯粹,仿佛连污垢都避开她的容光,她也不像眼前的小公主这般凌厉骄狂如猛虎。她和西泽尔的马车在圣三一学园的门口相遇,西泽尔只是冲她点点头,自顾自地走入校园,而被摞在那里的赛尔维莉娅总是躬身向艾达致意之后,抱着装《圣经》的书包去追逐西泽尔的背影。他甚至不会追上去和他并肩而行,而是落后半步,亦步亦趋。
如果西泽尔不是教皇的儿子,美第奇家族的七位骑士团团长估计早就把他拉到东方区去,掐死之后扔进台伯河。他们委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亡命之徒。
原纯托着下巴想了很久,想那个眼神如小鹿般惦记她未婚夫的少女,忽然神色严肃地坐直了,扬眉说:“那哀家许他纳妾!”
然后她咯咯轻笑着在水池里打滚儿,舒展修长的身条跃入水中,鱼儿般滑到浴室的那一头,猛地钻出来,像只从水中蹦出来的猫那样抖动身体。长及脚面的黑发湿水之后光亮如镜,衬得她肌肤皓白如玉。艾达看着这容光照人的小疯子,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未来等待西泽尔殿下的到底是福是祸。
“说起来我的未婚夫白天逃课也就算了,难道夜里也不回来睡觉么?”原纯说,“天已经黑了啊。”
“他确实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游荡……这种事情并不罕见。”艾达说。
“你们不怕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被什么人拖进黑巷里一刀杀了么?”
艾达无言地看这个小公主。她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那种没心肝的语气完全不似再说自己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