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股烈焰先后从几座屋顶窜冒起老高,霎时间蔓延开去,火光烛天。半空中一轮冰盘也似的秋月,此刻也黯然无光。起火之处,乃是一座倚山临湖的城堡,城堡内街道宽阔,家家户户的门前几乎都植有巨大的翠竹。而这偌大的城堡四周,便是以厚密的巨竹形成一道天然壁垒。
大凡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无有不闻“翠华城”之名,也无有不知翠华城主罗希羽乃是当世高手,家资富厚。此城乃是建自罗希羽的父亲罗年之手,罗年二十岁起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不久创设镖行,千余年后他旗下的镖店已遍布全国,一时无两。这罗年不但武功过人,而且练达人情,长于谋略。又赋性豪爽,喜爱结交天下豪俊,直是当世之孟尝。
他其后选择了这跨越苏、皖三省的,洪泽湖北面之地,盖建这天下知名的“翠华城”。城中数千人口,都是罗年的亲朋部属,到罗年七十余岁殁世时,此城又已扩展不少。城中凡是男口,大都习武,派赴各地镖店任职,是以家家富足安乐。罗希羽继承先人遗绪余烈,多年来并无过失。但他性情轻暴,又不似罗年喜爱结纳天下之士,因此上他的人缘远比不上乃父。
翠华城失火之夜,正属中秋节过后的第二日。这刻城内几座最主要的高楼。火焰冲霄,秋风正紧,很容易就殃及全城。可是这刻只有很少的几十个老弱之人灌救火势,宽阔的街道中却杀声震耳,到处都可见到体。
侵击此城的数百栗悍大汉,一律身穿白色劲装,火光月色之下,但见城内到处都有白色人影奔跃追逐,只要碰上不是穿白色劲装的人,他们便挥刀截杀。罗希羽和另外四个人退到一座院落内,那烛天的火光和杀声依然可见可闻。这五个人全身浴血,都负了伤,但大部份还是敌人溅到身上的鲜血。
罗希羽双目射出凌厉的光芒,沉声道:“秦绍,今晚的大劫大难,正好证明你多日访查的结果正确无讹,幸而你今晨赶回,不然的话,咱们全城战死之后,还不明白敌人如何能洞悉本城的几处要害,嘿!嘿!”
他狰狞地冷笑数声,又道:“假如敌人突袭之时,不是先全力攻击此处重地,又举火焚烧,使全城百余名精壮之士顷刻间伤亡了大半的话,他们人数虽多,也未必就能覆灭本城。”
那四人都紧闭嘴唇瞪大双眼,满面遍布杀气的静听城主说话。罗希羽声音突然变得更为冷酷,道:“你拿老夫此刀,即速到内宅把那丫头杀死。”
他把手中精光闪闪的长刀交给那个名叫秦绍的中年大漠,那四个满面杀气的人,都不禁身躯一震,显然城主这道命令使他们十分震骇。
秦绍迟疑了一下,才接过罗希羽手中长刀,把自己的佩刀换给他,道:“在下甚望城主再加考虑。”
罗希羽面色一沉,其寒如水,厉声道:“即速前往,不许多言。”秦绍低头应了一声“是”,转身欲行。
罗希羽又道:“事后可拧开刀把,里面有一枚纸卷,展视便知。”秦绍回头躬身应了一声,便迅即奔去。
他穿过七八重院庭屋宇,蓦地在一间上房帘外停步,朗声道:“黛青姑娘,秦绍求见。”
门帘一掀,一个青衣少女冲出来,她虽是满面惊疑之色,但仍然十分美貌动人。她道:“啊!是秦叔叔,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
秦绍佯装遥望半空的火光,避开她的视线,道:“是七杀杖严无畏率领数省黑道高手侵袭本城,今晚他若是得手,便跃登天下黑道盟主之位,同时全国镖行也得向他称臣进贡。因此,他今晚的举事,实是他平生第一要紧关头,若然成功,从此名利兼得,权倾天下。”
那个名叫黛青的美貌少女很注意的听着,但却没有其他可疑的表情,待得秦绍话声一歇,她便急急问道:“我伯父想必已跟这七杀杖严无畏交过手,只不知他们谁强谁弱?”
秦绍这时目光落在她面上,但见满面流露十分关切的神情,不禁心头一震,忖道:“我亲眼瞧着她长大成人的,虽然她脾气倔强,凡事任性大胆,但这等叛逆通敌之事,决计做不出来。”
他定一定神,设法从她神情中仔细查看端倪,当下道:“城主跟严无畏激斗了四十余招,彼此功力悉敌,各擅胜场,可是本城一片纷乱,敌人横行屠杀,城主其后大受影响,终于负伤落败。”
黛青惊得哎一声,道:“我伯父伤得可重?他在那里?我要去瞧瞧他……”
但她忽然沉吟忖想,过了片刻,才道:“我还是别去瞧他的好,他有廷玉在身边也就够了,我一向惹他讨厌,去了的话或者反而使他不欢。”说时,眉宇间透出之色。
秦绍瞧瞧她,又瞧瞧手中的刀,心头甚是痛苦,他乃是翠华城主罗希羽的得力心腹,多年以来随侍左右,出入内宅,是以,当黛青尚是孩提之时,便常常跟她戏耍携抱。其后黛青渐长,因性情倔强大胆,所以它的伯父不大喜欢她,只因胞弟夫妇皆已物故,所以仍然留养家中。而秦绍见她渐渐长大,每当出门回来,总记得替她买一点礼物,因此,黛青跟他最是亲近。
然而命运却如此的残酷,城主偏偏命他下手杀死这个美貌少女。他心中长叹一声,想道:“黛青呀!黛青,你只可怪自己命苦,闯下了杀身之祸,我这个叔叔今晚也救不得。”他手中的长刀闪耀出眩目的寒芒,但须轻轻一挥,那光采照人的青春便即消逝,一条生命从此化作尘土。
黛青猛然发现他手中之刀乃是伯父随身兵又,讶道:“叔叔你怎换了伯父的宝刀?”
秦绍咬咬牙,从囊中取出紫金双凤钗,道:“这钗可是的?”
黛青伸手接过,讶道:“是呀!去年托你在金陵买的,叔叔竟忘了不成?”
秦绍淡淡的道:“我正是认得此钗,才会再买回来,我是昨日在淮阴市肆上发现的,这对贵重之物,怎会不小心弄丢的?”
她楞一下,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才道:“我也不知道怎生丢失的。”
秦绍心中暗道:“我却知道如何丢失的,邂逅七杀杖严无畏的门徒彭典,一见锺情,此钗便是送他之物。但可恨的是那彭典根木不把放在心上,他在金陵冶游之时,随手把此钗送给一个相好妓女,两个月前一个镖头发现此钗,认得曾经戴过,便高价购回,交给城主。我经过两个多月来的访查,得悉彭典曾经在本城附近逗留数月之久,又曾在江湖上与相识,此后时时约晤……”
这些事情在他心中一掠而过,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城主必须杀死黛青之故,便因恐怕黛青落在敌人手中,收为妾滕,这一来翠华城虽在冰消瓦解之后,仍然在江湖上留下莫大的耻辱。
他当即下了决心,冷冷道:“黛青,咱们翠华城已被攻破,无力抗拒,是以城主命我前来把杀死。”
黛青大吃一惊,摇头道:“不,秦叔叔,我不愿死!”
秦绍已横下心肠,面寒如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身为罗家之人,自应玉石俱焚,同罹浩劫!”他举起长刀,刀上的冷光寒气,侵逼着黛青的肌肤。
她深知秦绍的武功,比她高强十倍,决计无法抗拒或是逃走,因此只能哀声苦叫道:“秦叔叔呀!可怜可怜我只有十九岁,还未领略过人生的滋味,教我怎生甘心受死?”
秦绍咬咬牙,沉声道:“恕我救不得!”
话声中一刀劈落,微向一声,但见血光飞溅,黛青向后便倒。这美貌少女左臂已齐肘断去,鲜血溅涌出来,把青色的衣裳染成一片鲜红。那是当秦绍刀势劈落之时,她本能的举臂去格,立时砍断了一节。但其时秦绍心中一软,煞住了刀势,所以她未曾送命,这刻只不过昏死过去。
秦绍心想道:“罢了!罢了!我平生末做过一件违背城主命令之事,今晚却要对不起他一次。”
他迅即蹲低,出指如风,点住与她断臂有关的穴道,止住流血,又取出一瓶刀圭灵药,洒了不少在伤口上。
接着旋开刀柄,取出一枚纸卷,只见纸上写着:“从秘道出城,疾赴千药岛,善为照顾廷玉,必报此仇!”纸上墨迹刚刚乾透,一望而知乃是取刀应敌之时仓卒写成。
秦绍犹疑一下,这才放弃了复出杀敌之心,一把抱起黛青,迅快奔入秘密地道之内。他将黛青放置地上,留下一点银子,便自去了。当秦绍还在跟黛青说话之时,外面的罗希羽正严厉的训叱其中一个壮健的少年人。
这个少年长得跟他很相肖,方面大耳,长眉带煞,举止甚是沉稳老练。
罗希羽怨声道:“你是我们罗家独子,这承先继后之责,何等重大,岂能效愚孝之行,跟为父出去拚命?快走,再过片刻,那火势就将封住地道入口了。”他此处所说的地道,又是另外一条。
罗廷玉既不肯答应独自逃生,又不敢反驳,满面俱是痛苦之容。罗希羽本是十分气恼,但突然间悲怆填膺,心想:好傻的孩子,你舍不得抛弃为父,为父难道就舍得离开你不成?
他仰天长叹一声,道:“孩子快走吧,为父英雄一世,岂能含羞忍辱的苟延残喘,望你三年之后,卷土而来,重建翠华城,击溃强敌,伸张人间正义,重振罗家威名……”话声未歇,突然出指一戳,罗廷玉登时软身如泥,也不能言语。
但他的神智仍然清醒,罗希羽向他道:“今晨为父接到秦绍报告之后,忽然心动,预先作了不少安排。你此去须得谨慎才是,万万不可遗下线索,以致咱们那唯一的基地千药鸟,再被敌人毁去。”
他挥挥手,另外的两个中年大汉一齐躬身行礼辞别,他们虽是出生入死惯了的豪勇之士,但这刻也不禁热泪盈眸。他们迅即把罗廷玉带走,罗希羽怔了片刻,突然一振手中长刀,发出嗡的一声劲响,仰天长啸一声,迅快奔出院外。
片刻问他已落在街上,但见白衣劲装大汉往来奔走搜索,瞧来全城能够执刀抵抗之人都已丧身。他怨恨迸涌,大喝一声,疾扑上去,见人就杀。只见他刀势凌厉无匹,内力又极为深厚,往往一刀劈去,敌人连人带剑都被劈为两截。
眨眼之间,已连杀了七八个敌人,此时那些白衣大汉都聚集起来,三五成群的联手抵抗这位当代高手。这些白衣大汉,俱是黑道中精选之士,又经过了一番秘密训练,个个身手高强悍猛。
可是罗希羽已存下拚命之心,又没有后顾之忧,此时威勇难当,转眼之间又被他劈了五名敌人。突然间一根粗大的钢杖挟着劲厉风声扫到,罗希羽挥刀一格,当的大响一声,钢杖被长刀震弹开两尺。
罗希羽面含杀机,转眼一望,但见那持杖之人是个白衣少年,长得十分俊美。却微露轻佻之态。罗希羽怒恨之中升起一股狂喜,但表面上丝毫不露诸形色,淡淡道:“好强的臂力,报上名来。”
那白衣少年傲然笑道:“少爷乃七杀门弟子彭典便是,今晚正要斗一斗翠华城罗家血战刀法,嘿!嘿!可惜我尚有要事,不暇久战。”
罗希羽心想: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老夫今日如若不把你这小子立毁刀下,就枉我在武林中称雄数十年了。当下提刀迫去,面罩严霜,双目像鹰隼一般紧紧盯住对方。
还未出手,先有一股气势,迫涌过去,若是普通之人,那怕不胆战股栗,弃械而逃。彭典却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眼睛亦睁得滚圆,跟罗希羽对瞪,两人霎时间已迫到极近,彭典大喝一声,挥杖猛扫。钢杖上带起的劲烈风声,亦足以使人胆寒。
罗希羽健腕一抖,长刀闪电劈出,竟然施展出硬架手法,用长刀去碰敌人的钢杖。“当”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
但见彭典的钢杖倒退两尺,而罗希羽就在这一刹那的空隙挥刀劈入,长刀有如奔雷掣电一般迅急,快得没有人能瞧清楚。彭典闷哼一声,钢杖撤手掉在尘埃,胸前斜斜一道血痕,敢情已挨了一刀。他身躯摇摇,欲仆末仆,这时四下有十余名白衣壮汉都像是呆住了,鸦雀无声地瞧看彭典的结局。但见彭典胸前白衣霎时已变成一片鲜血,可是身形终于稳住,没有倒下。
罗希羽不由得皱一皱眉头,忖道:“我敢情是用惯了那柄宝刀,所以少用了三分力道,竟不曾立毙这小子于刀下。”
普通的长刀份量虽是与他惯用宝刀相同,但锋快的程度大有差别,是以他不使用宝刀之时,其间便有二成力道之差。
彭典深深吸一口气,厉声道:“罗家血战刀法果然名不虚传,我输得不冤。但我只要有口气在,总有一日洗雪此恨|”话才说完,便已喷出一大口鲜血。
原来他不但外伤甚重,连腑脏也被对方内力所侵,伤势不轻。他犹自恨恨地长叹一声,突然间向后便倒,咕咚一声摔在尘埃。一名白衣大汉跃到他身边,迅即把他抱走。
罗希羽虽是不知他是死是活,但这刻无论如何亦不能出手截击。他顿时把满腔怨气倾向四下的白衣大汉身上,挥刀迅击,展眼间便劈翻了四人之多。
但这些白衣壮汉们无一不是黑道健者,又经过七杀杖严无畏的严格训练,虽然没有一个在罗希羽刀下走得上三招的,但却不曾溃退,反而越杀越多,弹指间已增到二十余人,重重叠叠地包围住罗希羽。罗希羽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刀出如风,快逾掣电,每一刀过处,总有一个敌人惨叫倒下,任何人只要踏到周围五尺之内,定必溅血跌倒。
不一会功夫,他又连杀了十二人之多,满地骸狼籍,到处都是一滩滩的鲜血。这等惨烈拚斗方兴未艾,白衣大汉的人数,有增无减,使人泛起了杀之不尽的感觉。
罗希羽双眼已露红筋,咬牙砍劈,他到底是当代一流高手,一直刀无虚发,精芒扫处,定有一人丧命跌倒。饶他如何忿恨填膺,但这样子杀人法也使得他有点心软手倦。不过形势可迫得他不杀也不成,除非是这些敌人们自动放松包围圈,不冲入五尺之内。
要知高手临场搏斗,许多地方根本不必用眼睛去瞧,同时他经过高度训练的感觉中,决不许任何敌人冲到身边,如若不立时杀掉,其结局便有如陷身蚁阵之中一般,纵是勇猛盖世,也无法施展手脚。因此他虽是不想如此屠杀下去,可是只要踏入警戒圈中,他却是不得不出手立刻劈死。不多时,又有七八个人跌翻,那层层包围圈跟着罗希羽的脚步移动,忽而东移,忽而西走。假如罗希羽一直不动的话,定必被那许多体围住,绊手碍脚的施展不开。
这一场惨烈的浴血鉴战好像永难休止,罗希羽已顾不得留存实力对付那七杀杖严无畏,只能尽力应付眼前的危局。这时前前后后死在他白刃之下的敌人,少说也有四十名以上,这些死者不管是伤在何处,俱是一刀致命,决没有第二刀,可见得这罗希羽功力之高,以及刀法之辣,实是当世无双。
要知道“杀人”这两字可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一刀在手就可以办得到的,而是必须内外兼修,手、眼、步都配合到好处,力贯刀梢,这才能得一刀划过,便要了敌人的性命。这中间又必须久经训练,深知这一刀划去,应该偏高或是偏低才中要害、方可以一刀了帐。的的确确是说来容易行起来却难,而身在重围之中,杀声四起,更须是胆色过人的高手,才能保持冷静。
罗希羽虽是当代高手名家,但若不是胸中的一股仇恨支持他的斗志,连杀了这许多人之后,定必锐气全消,身心皆疲。事实上他的斗志已大为减弱,恨不得立刻冲出重围,落荒而逃。
这便是“正邪”之间的区别了,罗希羽因是正派之人,是以深感滥施杀戳乃是不对事,虽然血仇如海,仍有不忍之心,这才会斗志减弱,换了邪派高手,其说是指上这英等血海深仇,即是为了微不足道之事,这刻也不致于皱眉,自然更不会感到不忍。
突然间双方的动作都停止了,罗希羽像石像一般屹立包围之中,浑身皆是敌人溅上身的鲜血。四周的白衣壮汉个个瞪目如铃,却都不敢迈步进迫。
罗希羽心知敌人方面业已气沮胆寒,换言之,双方比斗气势胆力的一仗,是罗希羽打赢了。但罗希羽却晓得自己几乎熬不住而败阵,他极力提聚功力,振奋起全身精力,准备再打一场更激烈的仗。双方僵持不动,好像都斗得疲乏不堪,各自喘息一会才继续动手一般。
罗希羽一则已豁出去性命,二则深知决计没有调元运息,以迄恢复原状的机会。当下只略一调息提聚精力,便振吭喝道:“严无畏何在?可是不敢现身决一死战?”
声音远远传出去,全城皆闻。许多已倒在血泊中的卫城健儿听到城主的声音,都奋然跃起,继续迎战。这正是振臂一呼,创病皆起,场面之悲惨壮烈,古今罕见!罗希羽气势越雄,四周的敌人更不敢进犯。
忽听数丈外传出一阵冷森森的笑声,笑声来路那一面的白衣大汉顿时裂开一条通路,通路外站着一个青袍老者,须发如银,鼻钩如鹰,双目深陷,形成一张冷酷无比的面庞,他手中扶看一根高达胸口的漆黑钢杖,杖上有七个疙瘩,这便是举世闻名色变的“七杀杖”了。
罗希羽面寒如水,眼中闪耀着仇恨的光芒,冷冷道:“严无畏,你枉为黑道枭雄,又是称霸多年的人物,今晚却驱使手下多人送死,以消耗本人气力,这等行径心术,即使侥幸当上天下黑道总瓢把子之位,亦不能使天下英雄心服。”
严无畏也冷冷道:“你翠华城死的人何止两百之众,兄弟纵然牺牲三五十条人命,也划算得很。瞧你如此拚命的打法,想是已存下殉城之心,兄弟今晚定必教你称心如意。”
罗希羽怒哼一盘,道:“话少说,罗某定要再见识见识七杀杖的威力,过来吧!”
七杀杖严无畏举步迫近,两厢的手下退得更开,这时四面八方仍然有杀和惨叫之声,不过罗希羽这刻已完全付诸不闻不问,全身的注意都集中在面前的强敌上,心想只要能拚掉此人,则今晚死亦无憾了!
两条人影在火光照耀之下屹立如山,都是年逾六旬的老者,身材一般高大挺直。一个是白道中声名最盛的翠华城主罗希羽,江湖上任何角落中,只要提起翠华城罗家,无人不知。
另一个也是名满天下,能夜止儿啼的七杀杖严无畏,平生行踪隐秘无比,多少年来已隐隐然是南七九六一十三省绿林黑道的领袖。
这正邪两雄终于拚上了,此是千百年来江湖中必然的现象,黑白两道到了某一阶段,总有一天,一方把另一方吃掉,成为独霸天下的局面。但不论是那一方得胜,独霸局面总不会维持太久,盈虚消长,原是大自然不可更变的法则。
这两位当代顶尖的人物相峙不动,气氛特别紧张,气势也特别凌厉。任何人都感到假如这刻插身在他们当中,定必被他们的凌厉气势活活挤压死。
罗希羽虽是早先已略略负伤,其后受到一连串精神上打击,又经过一番浴血恶斗,一口气杀了四十名以上的黑道好手。但这刻他横刀作势,勇态依然,锋芒四射,大有横扫三军之慨。
七杀杖严无畏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心想我单单为了毁灭翠华城这一件事,就筹备了二十年之久,看来这二十年苦心并没有白费,因为这罗希羽的确值得下二十年苦功心血上对付的人,他当真是当世之间强顽难破的敌手,念头方自掠过心头,突然间有人喝道:“杀鸡焉用牛刀,总瓢把子且作壁上观如何?”口音重浊而响亮,震得四下之人耳鼓隐隐生疼,人随声现,一个身材圆胖的苍髯老者踏入圈中,一对跨虎篮分持手中,篮上的刃牙闪耀出耀眼的寒芒。
罗希羽霜眉一挑,迅急地扫瞥来人一眼,却不言语,冷硬如故,生似是这人的出现他完全不放在心上,然而紧接着又有两个劲装老者踏入圈中,他们举手投足之际,都潜具名家气象,全然不同。
罗希羽掠瞥一眼,这回不由得心头一震,双眉尽轩。心想那七杀杖严无畏果然有过人之处,怎的这等黑道中割据一方的高手魔星,竟被他罗致了三个之多?
原来第一个出现的是索阳,外号追魂太岁,乃是雄霸冀鲁数千里的“玉武帮”帮主。第二个面黄睛突的老者姓柴名骏声,乃是盘踞甘的白冥教教主,势力所及之地亦数千里之广。
第三个老者身量较为瘦削,可是两鬓太阳穴高鼓,双眼神光特别充足,左手提钩,右手提剑,气派非凡。此人姓何名旭,二十余年前崛起于中原,自组一个帮派称为“武胜堂”,势力遍布川黔两者。这三人无不是成名二十年以上的高手魔星,只要曾经涉足江湖之人,无不听闻过他们的威名。
多年以来,等之人想见他们一面也不可得,如今却已都投入七杀杖严无畏麾下,这就不由得罗希羽不惊心动魄,想到翠华城这一个天下白道的重镇如若被毁,武林各家派都将因此心寒胆裂,谁也不敢挺身出来与严无畏正面为敌,这一来严无畏便真真正正当上天下黑道总瓢把子了。黑道势力亦将因此而大盛,全国镖行只好低头忍气任他们宰割,天下武林各家派亦只好任得他们横行欺凌了。
在这极为紧张的关头,罗希羽忽然泛起后悔之感。他直到如今,方始深知自己过去几十年,不大理会江湖俗务的作法,实是大错特错。假如他不是自负自傲,不爱与别人来往的话,天下武林各门派都将如上一代那样,以“翠华城”当作中心,力量何等强大,严无畏纵然能罗致这等一流高手于麾下,亦未必敢轻举妄动。
况且事实上,倘若翠华城一直与武林江湖密切联合的话,严无畏的阴谋也许早就侦破,从而预先防,或是先发制人。总而言之,他罗希羽错在自恃过甚,逐渐孤立于武林各门派之外,方今惨罹这等浩劫大难。只顷刻工夫,四下的杀声渐渐消失,只有处处冲霄火焰,发出刺耳惊心的焚烧之声。
罗希羽深深吸一口真气,冷冷道:“通通一齐上来吧,本城主今晚定要叫你们一罗家血战刀法的滋味。”
严无畏以及索阳等人尚未回答,另有一个含气敛劲的口音接着说道:“兄弟幸而赶早一步,还可以参加盛会,血战刀法的滋味。”
人随声现,一个面貌凶悍的劲装老者奔到,他手提一对铁间,份且甚沉,从这对铁间上一望而知,来人正是雄踞豫鄂的竹山寨首领黑瘟神阎充。
罗希羽豪情勃涌,仰天长笑道:“还有些什么魑魅魍魅,都趁早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