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藏在彩衣车上,一路车行,倒是很顺利地出了太平公主府。班主屈十二要赶在催更鼓敲响前,抵达位于崇贤坊的邓尚书府,急催着众艺人加紧赶路。
缩在彩衣柜内,李隆基便一直苦思自己下一步的去处。姑母使出这样一个“李代桃僵”之计,委实是石破天惊的奇招,但这计划只成功了一半,自己这正主却没有死。
当前的形势已是昭然若揭,自己必须马上与王毛仲、陈玄礼等手握重兵的亲信将领接上头。麻烦在于,这些实权亲信此刻都围拢在假天子的身周,而当太平公主发现自己逃脱后,必会十万火急地报知假天子。
那么,他们的应对之法只有一条,将王毛仲、陈玄礼等人尽数羁留宫中。当然,羁留是比较柔和的办法,可能还有更狠厉的杀招——这些忠于自己的能臣干将会被尽数诛杀。
想到这里,李隆基的额头便渗出一层冷汗。
在摇荡的车厢中,他默然抚摸冰冷的玉笛,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拼力想着太平公主会怎么办。最常见的策略当然是满城搜捕自己,但这法子如大海捞针,太过缓慢;最快捷的法子,则是即刻派人去自己各路亲信的府邸前守株待兔,等着自己慌慌张张地去自投罗网。
绝对不能去王毛仲、王琚等亲信的府邸,最好的去处反是一些不大被太平公主留意的中间人物,比如邓尚书?
想到这支乐班正要赶赴礼部尚书邓日用的府邸,李隆基不由眼前一亮,看来自己大意失策,但运气还没有完全糟透。
一阵凉风袭来,却是车内的女子开了窗子。李隆基从那些五颜六色的彩衣缝隙中向外张望,看出车子一路南行,再折而向西,应该已到了崇德坊,再向前行不远,便该到达邓日用府邸所在的崇贤坊了。
正犹豫间,忽听一个女子尖声惊叫:“有鬼!”
牛车立时停住。
下一刻,穿着青衣仆役外袍的李隆基便一脸尴尬地站在了道旁,在他身周,围着七八名歌姬和两名幻术师。班主屈十二气势汹汹地喝道:“你……你是谁,给我说清楚了!不说清楚不能走!”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口哑难言的李隆基当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也不能贸然逃跑,那只能惹来更多的麻烦。无奈之下,忽然瞥见一个胡姬纤腰上挂的竹笛,李隆基情急智生,忙掏出了怀中的玉笛,凑到口边吹了起来。
笛声清越悠扬,不过初试的几声,便有高峰出云、清风破雾之势。围在他身周看热闹的乐伎和屈十二都是行家,听得他这几声笛韵,都觉眼前一亮。
“原来你也是个乐师。”屈十二侧头望着李隆基,见他指着自己的嗓子唔唔连声,“你竟是个哑巴?那你又为何躲在我们的车上?”
李隆基一边点头,一边满脸赔笑地疾打手势。
屈十二看得似懂非懂,喃喃道:“怎么,你要进入我们盈霞社?”
李隆基这时候才知道这乐班大名叫“盈霞社”,遂连连点头。
屈班主哈哈大笑:“你虽会吹得几声笛,但想要入我盈霞社,那是蛤蟆吃天鹅——痴心妄想!就凭我盈霞社在西市的地位,想削尖脑袋钻进来的人不知多少,凭什么要收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嗯,还是个哑巴?”
“屈头,他这几声笛吹得倒是挺别致的。”一道高挑的身影从人群中闪出,竟是江梅儿。
李隆基看到江梅儿,心中一动,知道这美女是盈霞社的头牌,料想自己此时面貌大变,而且狼狈不堪,这美女绝不会将自己认作天子,便向江梅儿连连作揖。
“别求我,盈霞社可都是凭本事吃饭的。你适才吹的曲子是《临江曲》,等闲人是不敢吹的,足见高明。”女郎侧头望着他,闪闪星眸透出些顽皮意味,“不过你很滑头,后面那一串高调没吹,如果你能吹上去,我就代屈头做主,收了你。”
李隆基微一沉吟,扬笛便吹。笛声由舒缓而明快,由明快而飞扬,由飞扬而激越,跟着沛然浩瀚,直上云霄,仿佛飞鸿临江戏波,再转而高飞冲霄。
众人眼前似是看到斜阳染江,半江红艳,忽有一舸凌波破浪,瞬息千里而去,只余满江紫光离合。笛声消散,众人兀自觉得心神一阵舒畅清爽。
“当真是好笛!”江梅儿轻吁了一口气,望向班主,“屈头,先前我只是瞧这小子面善,总觉得似曾相识,可你听他这手本事,在西市只怕也没几个吧?”
屈十二是识才之人,这时不禁犯了踌躇。几个女郎打趣江梅儿道:“你瞧他面善,那定是私会过吧。人家这会子偷爬上车,原来是寻你来啦。”
一众娇笑声中,屈十二叹道:“我说江梅儿啊,你成天乱发慈悲,上次你带来的那丑八怪老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屈头你可得说良心话呀,老齐是孙嬷嬷收留的,我只是顺情说好话而已。哼,你不是说我乱发慈悲吗,”江梅儿忽然很豪迈地一拍李隆基的肩膀,“姑奶奶我这回就发定了,这个哑巴,我收了。”
屈十二无可奈何,仰头看看日色,只得道:“好,好,就这么着,下不为例。快走,别赶上催更鼓,坊门要关了。”
众姐妹齐声起哄。江梅儿则得胜般地拍了拍李隆基的肩头,见他兀自向那彩衣车走去,忍不住叫道:“喂,你坐车坐上瘾了吗?”
李隆基拼力挤出一丝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摆手示意饥饿无力。其实是适才他吹笛用力过度,此刻忽觉一股怪异气息从腹内升起,双腿再次绵软虚弱。
难道是地窖内中的那种怪毒又蔓延了?
这念头才一闪,一股绞痛袭来,他一个踉跄,竟栽倒在了车前。
“等等,别碰他。”屈十二见多识广,见眼前情形有异,忙喝住了一群莺声燕语的娇娥,俯身细看脸现青气的李隆基,低声道,“难道是……中了蛊?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又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竟给你下了蛊?”
李隆基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下暗想,自己果然是中了蛊,看来那回廊前的怪异气息,便是毒蛊发动。
他用力撑地,想爬起身来,但双臂气力不足,挣了几下,仍难以起身。
“姑奶奶,我们不能收留他。”屈十二扬头望着江梅儿,面色果决,“这人不但来历不明,还中了古怪的毒蛊,咱们这盈霞社不容易,不能因为这一个哑子,摊上什么大事!”
此刻李隆基的脸上浮着一层青气,谁都看得出来情形有异。屈班主的话更让一众姐妹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走吧,我留下来……”江梅儿终于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李隆基有些吃惊地仰起头望着她。江梅儿叉着腰站在那儿,斜阳从她背后打过来,映得她窈窕的身子分外纤弱,她的脸上则是一片暗影,看不出神色。
“干什么?”屈十二怒起来,“臭丫头,你还当真要翻天去了不成?这小子跟你无亲无故,你疯了吗?”
“就是无亲无故,我也不能看着他死在我跟前。你们先去邓尚书府吧,时候来得及,我送他去拐角的那家医馆,便马上赶过去。”见屈十二兀自紧绷着脸,江梅儿嗔道,“干什么,不信我?前面就是坊门,姑奶奶赶在催更鼓前,爬也能爬进去的。”
屈十二知道这位头牌的脾气,只得恨恨地挥了挥手,喝道:“走,大家抓紧过坊门。”
众姐妹不敢拂了班主,只得纷纷叮嘱江梅儿要快些,便陆续跟着屈十二上路。一行车马扬尘而去。
江梅儿将李隆基搀了起来,喃喃道:“你说你,就不能再忍一会儿,上了车再昏倒?不过姑奶奶好歹说话算话,送你到前面的医馆,算是听你这段笛子的酬劳……哎哟,你好沉。喂,老齐,快过来帮帮忙!”
女郎伸手招呼着。
原来众艺人都已走远,只有个老人拖在了最后,这时闻言慢悠悠地踱了过来。看到李隆基后,老人咦了一声,慢慢俯下身来。
李隆基瞥见老人那张脸,登时唬得一惊。这张脸上纵横都是伤疤,甚至有两道伤疤从额头贯到了下巴,他的左耳也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怪异。
忽然一股剧痛袭来,老齐竟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
“老齐,喂,你干什么?”江梅儿大惊。
“他中了蛊,很重!”老齐的声音很难听,犹似硬物在金铁上摩擦,说的话却斩钉截铁。
“是呀,你好像懂这个,能治好吗?”江梅儿由震惊变成了惊喜。
“只能试试。”
说话间,老齐的手一直在紧扣着李隆基的脖子,而且手劲越来越大。李隆基呼吸不得,不由五官强烈扭曲。最可怕的是,他觉得老齐的手上有一股沉浑的气机透入,将自己的口鼻尽数封闭,没有一丝空气能钻进。
就在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憋死之际,老齐忽然松开了手,并指成剑指,在他的脑顶一按。
一股强大的罡气透入,李隆基猛然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黑血一出,他只觉仿佛甩掉了一件无形枷锁,四肢力量再生,竟站起身来。
江梅儿喜道:“老齐你当真了不得,这便治好了?”
老齐点点头,却又摇头道:“这毒蛊太麻烦,老夫的罡气只能助你支撑一两日。一两日内,你最好寻到解药或是真正的行家给你祛毒。”
李隆基听他说得郑重,心内微沉,此时果觉体内一股热气四下乱撞,甚至几次顶到了他的喉下,挤压得他喉头咕咕作响。
他忙向老者肃然拱手致谢。望着老齐这双神光湛湛的眼眸,李隆基忽然想到,这老齐是个丑八怪,原来就是适才屈班主所提的被江梅儿和孙嬷嬷收留之人。他曾得王琚和袁昇密报,知道所谓的孙嬷嬷就是青瑛,心中不由又是一动,这个伎乐班子难道和青瑛也有些关系?
“嗯,你脸上的青气去了不少,瞧来顺眼多了。”江梅儿却没听出老齐话中隐含的忧虑,侧头瞅了瞅李隆基,点头道,“好了,这下屈头没理由轰你走了,我们赶紧去邓尚书府……”
李隆基点了点头,此时腿脚有力,忙紧跟在江梅儿身后疾行。
“老齐,你也赶紧呀。”江梅儿扭头见老齐依旧静立原地,不由着急起来。
“你们先去,我再等等。”疤面人老齐一脸疑惑地转头望向十字路口,仿佛那里有什么鬼怪在窥探。
一阵舒缓而低沉的鼓声响起,正是催更鼓鸣响了,在三轮各一百零八声催更鼓之后,各坊门便须关闭。江梅儿不敢停留,扯了下李隆基,疾步便行。
李隆基忽然握住了江梅儿的手,拉着她疾步奔向崇贤坊门。他的手很温暖,动作也很自然,江梅儿心中一跳,竟没什么反感,侧头看时,见他的脸上竟似比自己还要焦急。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虽穿着仆役的衣饰,也不会说话,但五官精致,特别是鼻梁高挺,目光深邃得像是无底的明湖,让他全身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韵,坚强而沉稳,仿佛就是天塌下来也难被压垮。
两人便在斜阳下手拉着手飞奔。
他们身后,老齐依旧孤独地静立街口,暮风萧萧,吹得他的衣襟飒飒轻舞。
就在老人前方百十步远,一彪人马正自泼风般赶来。
五十步远时,人马正中的冷惊尘忽然嗅到一股浓烈的威压,这股气息强悍无比,关键是极为熟悉,熟悉得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停!”冷惊尘喝住了大队人马,然后他便看到了前方暮色中的老人。
七十岁已是官员致仕归乡的年纪,但大唐朝廷有重用老臣的传统。礼部尚书邓日用不但德高望重,更精于儒家经学,算得上大唐儒学的大宗师,也正因其学术上造诣精深,在朝廷中又从不结纳党派,反让他多年来在各派党争中屹立不倒。
邓尚书的威望和影响力不逊于萧至忠等各位宰相,只是这礼部尚书之位到底较宰相稍低一线,所以没有被邀请赴午间的皇室家宴。但今晚他这寿宴是古稀寿宴,非同小可,所以来贺的客人们当真不少。而一些午间赶赴太平公主府皇室家宴的宰相,都遣人送来了寿礼和贺帖,甚至李隆基还亲笔赐写了一幅“南山同寿”的贺寿横幅,更随赐了玉如意等贺礼。
进入邓尚书府很顺当,因为赶来贺寿的各路客人本就很多,而屈班主更是遣专人在府门前候着江梅儿。
“姑奶奶,你可来了,快……你的舞,马上就要到了。”那姐妹不由分说就将江梅儿拉进了府内。李隆基则很自然地跟着进了后园。
江梅儿是盈霞社的顶梁柱,立即被屈班主派人迎进一间屋中换衣打扮。众艺人穿梭忙碌,李隆基则清闲起来,悄悄扯了件艺人的彩衣换在了身上,信步溜达到了前厅。
正寻思着该到何处去寻邓尚书,忽听得一阵人声嘈杂,却是一名金吾卫官员大步走入。
这人只拱手昂然道了声“给邓尚书贺寿”,便急匆匆展开一份文书宣读。居然是中书省刚刚签发的加急文书,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送至京师重要官僚府邸,乃至金吾卫所辖的各处武候铺、坊卒。
文书的内容简单却惊人:突厥贼酋联络了潜伏京师的韦庶人余孽,以毒蛊易容出数名当朝天子模样的贼人,大逆不道,意图作乱京师。各部衙司及诸坊须协同全力缉捕,遇有青衣仆役打扮、脸带青气之来历不明的高瘦青年,定要严加盘查。此大逆之獠身怀毒蛊,凶险难测,各司紧急时可就地格杀,事后皆有重赏,敢藏匿不报者,罪同谋逆。
文书的落款,竟是中书令兼吏部尚书萧至忠和镇国太平公主联名所签。
宴客大厅上满是宾客,此时聚在院内听闻了这道文书尽皆惊骇。太平公主在朝中地位尊崇,被尊称为“镇国太平公主”,太上皇裁决诸事首先要问“太平公主是否知晓”,而此刻她罕见地亲自在文书上落下名签,可见这封十万火急文书之重要。
更奇怪的是文书中所说的内容,韦后党早已覆灭三年了,又怎会死灰复燃,还拉拢了突厥来京师作乱,而他们作乱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居然派人易容成今上的模样?
那金吾卫官员通报完毕,本要赶往别处传报,却被下人们延入后厅吃茶。众宾客议论纷纷,尽皆满面狐疑地回厅饮酒。
混在人群中的李隆基不由得低下了头,浑身泛出阵阵寒气。太平公主出手果然迅捷毒辣,好在聚集在此的都是府内宾客,盈霞社的艺人们都在忙着备演,没有听到这份文书,否则以屈十二的谨小慎微,定要先将自己这来历不明的家伙举报上去。
他暗自庆幸适才自己又套了一件吹奏艺人所穿的彩绿长袍,忙悄然向不显眼的地方退去,一边四顾查找今日的老寿星邓日用的身影。
这时却见江梅儿裙袂飘飘,在一众美艳胡姬的簇拥下向前厅行来。该是著名的“江梅舞”登场了。
李隆基心中一动,目光紧紧追逐着江梅儿,细瞧厅内形势。此刻暮色渐浓,大厅里灯火通明。他先看到了寿宴的主厅上高悬着的那幅横幅,正是自己御笔所赐。此时宾主双方各自寒暄落座,不少人还在低声议论着适才那惊人的中书省文书,但盈霞社头牌舞姬果然技艺惊人,鼓乐声响起时,众人的目光便都被江梅儿动人的舞姿吸引过去了。
曲声激越,彩裙飞旋,江梅儿的惊鸿舞立即惊艳全场。厅中喝彩声不绝,一位皓首白髯的老者回到首席坐下,频频点头微笑。李隆基双眸一凝,那老者正是礼部尚书邓日用。
邓老夫子历经高宗、武周、中宗直至复辟的睿宗,迄今已是五朝元老重臣,优渥隆眷之久,竟直追武周时期七十一岁时病逝任上的名相狄仁杰。因为邓老夫子这朝廷不倒翁的特性,乃至各派党争之人,都不愿去拉拢他。
也正因如此,太平公主没有留意这位老夫子。在她眼中,邓尚书只是个儒学泰斗的象征而已,有名无实,无权无势。但在李隆基眼中,邓日用反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他缩在一众乐人的身后,紧盯着邓日用的一举一动。
说来也巧,曲声一停,江梅儿舞终离场,一名府内下人赶在邓日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邓老夫子阴沉着脸站起身,缓步踱向后堂。
李隆基心中一喜,也悄然向后堂转去。
那里应该是邓日用的书房,看得出学富五车的邓老夫子对书房的设置很是讲究。书房极为轩敞,四周花树掩映,又很幽静。
遥遥地,透过半启的花窗,可见邓尚书正在明烛高挑的屋内与一位客人寒暄。那客人一身显眼的金吾卫服饰,正是先前赶来传讯的金吾卫官员。邓老夫子为人谨细,遇到了这等大事,当然要先打探清楚。
“你是谁,怎的转到这儿来了?”一个丫鬟捧着碗醒酒汤过来,见了李隆基这生人,立时出声呵斥。
李隆基脸色略僵,苦笑两声,自然说不出什么。
“瞧你这打扮,是请来的艺人?可你怎的胡乱闯到这里来了?”那丫鬟在府内颇有身份,阅历较多,见李隆基默不作声,不由大起疑心,喝道,“你到底是不是艺人,怎么不说话,再不说我便喊人了。”
望见那丫鬟惊疑不定的神色,李隆基额头已渗出冷汗。如果她贸然一喊,书房内的邓尚书和那金吾卫官员必会闻声赶来,到时候连邓老夫子都无法保护自己。
正在这紧要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又迷路了是吧!找你找得好辛苦,少时就该你上场了。”却是江梅儿翩翩赶来。
适才江梅儿舞惊全场,这大丫鬟自然认得她,见状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们盈霞社的人,这小子好不懂规矩,姐姐你可得管好了。”
江梅儿向她笑笑,扯过了李隆基,低声埋怨道:“让你自己找个清净地方练练那段新曲子,怎么跑到人家后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