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早有人飞跑到钱家门口报喜:“钱家大老爷,二老爷,大喜——,钱三老爷衣锦还乡啦——”
钱先诚讷讷地承认,自己做事还是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钱家老三,那不是钱先聪吗?镇上的人都惊讶坏了,他没死啊,不仅没死,还当了好大的官儿,到底多大的官儿呀,能坐八抬大轿,幸好钱家在村边,不然,这乡下的小窄路,都走不下了呢。
“先聪,这些年,你受苦了!”最初的激动过去,钱先诚看到弟弟饱经风霜的脸,黝黑的皮肤,连昔日只握笔磨墨的白皙双手,都变得又黑又粗,关节突出,跟村里五六十岁的农夫一般。
“你们可认识钱隽?他外家姓沈。”
接到这个消息,内阁几位大学士都微微露出笑意:“刘太师年纪大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刘太师偶感风寒,卧床不起,今天不能来了。”
“这怎么说的,二叔折煞贱妾了。”韦氏都不知道该怎么在小叔子跟前自称了,她没想到,小叔子怎么一下子就当了这么大的官儿。
大行皇帝驾崩二七,乃是黄道吉日,永昌帝行过登基大典,继续守孝到第二十七天,带着群臣,把父亲安葬了,巨荣朝,便恢复了安宁。
兄弟俩携手进了上房,侍从们一片忙乱,很快就在桌上摆上点心和茶具。
是谁?
内阁也立刻接到了消息:“太子班师回朝,现在已经行到离城十里的上马坡——”
“二嫂,二嫂!”
虽然没有接到翼王的任何消息,但他们相信,翼王今天,恐怕没有能力出府门一步。
钱先聪不会忘记,小皇上一脸严肃地说:“这不仅仅是你的脸面,你的威风,这是朝廷的脸面,朝廷的威风,你可不能给我丢了啊。”
钱先聪没想到十年时间,他的家,也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快快迎接——”内阁首辅杨坚赶紧大声宣布。
前不久,钱文才忽然跑回来,把家里的地和房子全卖了,钱家这个院子,现在姓了王,王二爷不敢多说,只能这样指路。
普通百姓,除了一年内不得嫁娶,没有感到任何变化,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庄稼还是那么长,日子还是那么过。
“请二位老爷进府!”一圈侍从面面相觑,不得不高声提醒。
钱先诚从有谣言说三弟身死,老焦氏等了一年就闹着分了家开始说起,直到文瑾和文翰对着书学种稻、养鱼、养鸭,拉拉杂杂,直讲得口干舌燥,才把他们为何搬家来山窝、现在日子怎么样、文翰中举、结婚、文瑾现在去了省城,照料生意的情况说清楚。期间,韦氏也稍稍补充了几句,毕竟,最初种稻和养鸭、变蛋,都是她在家,钱先诚也不过是听说的,讲不清楚。
可接下来的消息,几位大学士觉得有点意思了:“兵部尚书郑仲轩昨晚偶感风寒,不能上朝。”
等第三个消息进来,内阁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内心的惊悚,不可用言语表达:“五城兵马司总统领张峰瑞昨晚饮酒过度,不慎失足,从兵马司官廨的二楼滚下来,现在人事不省。”
午时三刻,迎接太子入城仪式结束,听说皇上病重,太子哭得满脸是泪,由几个内阁大臣搀扶着,跌跌撞撞进了内宫,他说,他要亲自侍疾,一定好好伺候,让皇上度过这个坎儿,不过,太子还没来得及走到皇上的养心殿,里面就传出哭号的声音:“皇上驾崩了——”
钱先诚心情复杂,嘴唇蠕动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韦氏在一旁,却比他要好一些,她咬牙切齿:“没见过这样丧心病狂,连父母都不认的恶徒,真是死有余辜!”
韦氏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厨房里烧水泡茶的人,挤得转不开圈儿,她有些无措地站在上房门口。
“杀了还是把人软禁起来?”钱隽问。
“死了?”
文瑾的日子,基本没变化,若非要说有变化,那就是她胆子变大了,一年之内不得婚娶,廖三公子便不敢强迫自己做妾了吧?她跃跃欲试,想要去一趟明湖城。
“那五城兵马司让谁掌管?”
果然,消息来了,骑着快马的信兵,一路高呼着进了城门:“西疆大捷,仁亲王率部一举歼灭十万鞑子——,杀其主帅——毁其城池——”一时间京城百姓欢声雷动。
钱先诚和韦氏愣住了,没错,这些都对,但凭什么就说,她是女子?
钱先聪先反应过来,急忙把韦氏叫进来。
太子哭得声竭力嘶,内阁首辅杨坚拉着太子:“请节哀,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先立起来,好有人主持大局啊!”
几个老头,端正了帽子,整理好衣服,急急忙忙出去迎接。
这真的很麻烦,但钱隽却并不觉得难,这几天,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和太子相处两年,对方什么心思,他门儿清。
钱先聪能够理解哥嫂此刻的心情,他感慨了一句:“唉,我当时也是大吃一惊,实在难以相信。仁亲王世子唯恐案子有误,便又把钱先贵审了一遍,他起初百般抵赖,但破绽百出,亲王世子生气了,便让人把他手脚捆上,丢在雪地里冻了两个时辰,然后,又放到火盆边上去烤,钱先贵身上的冻疮奇痒难耐,手被捆着,没法挠痒,实在忍不住最后都招了,他,他竟然相信老焦氏所说,他不是爹娘的儿子,而是当年捡来的,他恨你命比他好,竟然因为收留文瑾,从而过上富家翁的日子,还恨文翰有出息,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他最恨你有了钱,竟敢不送给他,供他享乐……,哎呀,他说的话,简直丧心病狂之极,仁亲王世子和他身边的小校都被气坏了,直接捆了扔出帐篷,西疆天寒地冻,他就那么冻死了。”
太子和钱隽带回来的西疆兵士,抽调了一千多人,穿了从兵部送过去的新军服新铠甲,威武雄壮地进了京城,沿路百姓纷纷夹道欢迎,太子的入城仪式,庄严肃穆,振奋人心。
钱隽的任务,就是执行今晚的行动。反正刘林深和刘贵妃,也是他的仇人,太子相信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太子很满意钱隽这个小堂弟,跟他的王叔一样,很有分寸,不该伸手,绝不伸手。
钱先聪从轿帘缝儿里看到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威风和脸面,连声叫落轿,不等轿夫把前面压下来,他就掀起轿帘跳下去。
“我在西疆,碰上钱先贵了,他竟然被流放在那儿当军奴呢,看到我,哭哭啼啼说是被冤枉的,我还为他说情,没想到仁亲王世子对他倒是很了解,调出他的档案,竟然是买凶想要杀文翰。”
几位内阁大学士都人老成精,到了现在,自然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他们假装处理国事,很忙碌地看起了奏折,其实,都在等正主儿出场。
“噢?那我们这就过去看看。”钱先聪很奇怪,不明白哥哥为何要搬家,他十多年没回家,看到有些面孔,隐隐有些熟悉,却一个也认不出来,再说,皇上有命,他必须得摆足威风。
钱先聪认出这是钱串串的夫家,肚子里的疑惑实在太多了,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三弟——”钱先诚本来最重亲情,跑上前,抱着钱先聪的肩头,就哭上了,也不管弟弟这身官府,光绣的工钱,都得几十两银子。
今天的皇宫内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吃斋念佛十二年的皇后,忽然打开宫门走出来,一句话就封了刘贵妃的碧熙宫,刘贵妃最得力的助手,司礼监秉笔太监赵墩忽然人间蒸发,不见人影,平时伺候皇上的掌印太监刘文,亲自护着皇后,在养心殿照顾皇上。
太子进京不止一天,不然,怎么知道皇上大行就在这两天了呢?他今晚动手,把刘林深的人全部铲除,明天早上,才让内阁大臣出城正式迎接他进京,然后,便顺利接替皇上的班儿。
还未正式登基,永昌帝就急急忙忙提拔了两个武将——西南将军蒋毕云和中南将军侯和武为总兵。
“分家时,钱先贵也没有为你说几句?伯母性子凉薄,贪图享受,他,那个时候,便和你闹不和了?”
钱先诚和韦氏吓了一跳:“谁说她是女孩子?”
“哦,沈隽啊,认识,认识!”
“他说的。”
钱先诚和韦氏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韦氏才小声道:“贺氏就在石卫村,不如把她叫来问问。”
“唔!”钱先诚脸上木然,没有表情,但眼神却露出很深的厌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