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绝户

朱雀门外，万宅街，榆林巷，郭宅。

灵堂里，柳采萍穿着生麻布丧服，正收拾桌面。她穿着一身生麻布制的丧服，衣缘袖口皆不缝边，如刀劈斧斩。但纵使衣装如此粗陋，也掩不住犹存的风韵。

她的独女郭裹儿，年仅十三，也穿着同样的斩衰服，正在扶正堂上的桑木神牌。

俗话说桃木送魂，桑木安魂，大庸百姓以为，生魂有愿意赴往桃都山的，也有执念未散，弥留不去的。这一方神牌，是弥留者最后的安身之处。

郭洵过世的头七日，母女二人在宅西处，执桃木为他送了七日魂，如今母女二人便是在家守灵，守好这一方神牌，为郭洵安魂。

母女二人正在收拾灵堂，这时候，老仆进来说了几句话。柳氏连忙拿起竹苴杖出去，片刻后，便把一男一女迎入堂内。

那男人是郭洵的堂兄郭禄，女的是其妻姜氏。

郭禄走进灵堂，看桑木牌一眼，对柳氏关切问候道：“弟妹近来可好？”

柳氏脸色苍白，强笑道：“也还好。”

郭禄道：“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切莫隐瞒，尽管和我说便是。洵弟虽去了，你和裹儿却仍是郭家的人。”

柳氏轻声道谢，却并不觉得感动。她知道，郭裹儿终究要外嫁，以后怎么都是个外人。郭禄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

七天前，郭洵的灵柩在郭家祖庙停灵时，郭家人就有意无意地开始过问郭洵留下的产业。这里边不乏关心，当然也不乏算计。今天，郭禄一来，柳氏就明白他的来意了。

她拉起郭裹儿的手，沙哑道：“他在世时，最看重的就是裹儿，上个月还跟我说过，他最盼望裹儿嫁个好人家。便连嫁妆，他都早早准备好了，可惜，裹儿还未及笄，他……他就……”

说到这里，柳氏泫然欲泣，低头去擦眼角。

郭裹儿见阿娘悲伤，她泪珠子一下就滚了下来。

姜氏连忙上前安慰，又让老仆把郭裹儿带出去，挽着柳氏的胳膊让她坐下，“采萍，你……节哀顺变。”说着，姜氏回头看向郭禄，摇了摇头。

郭禄见柳氏如此悲伤，也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这次过来，是要与柳氏把郭家那些产业的事，分说清楚。郭家在玄都颇有些跟脚，郭洵也为十字大街东边的郭楼酒店，竹竿市的染坊等几处商铺的分红中有份。尤其郭楼酒店，是郭家四兄弟合本经营的。郭洵无子，郭裹儿终究要外嫁，万一柳氏再改嫁，郭洵留下的财物，和这些产业的所属，就掰扯不清楚了。虽说郭洵尸骨未寒，上门找柳氏说这些事情，多少有些伤人。但这种事拖得越久就越麻烦，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郭禄向姜氏使了个眼色，来之前，他已与姜氏商量好了该说什么。姜氏心中暗叹，轻声道：“采萍，如今你一人掌家，外头那些产业，还操持得过来吗？”

就在柳氏与郭家人说话时，老仆又把两人迎进宅子，带到耳室中。

那一身白衣的是李蝉，另一名戴软裹幞头的年轻人，叫做杜晋游。

杜晋游是杜成周的侄子，在西都府户曹当帐史，对附近一带情况了若指掌，也给神咤司右禁办事。这时候，他是被杜成周派来，带李蝉来郭洵家探望来的。

老仆以夫人正在待客为由，请二人稍待，上了些茶果，便告退离去。

李蝉刚拿起一块甘露酥，灵堂那边，隐隐传来争吵声。

起先，还分辨不出内容，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弟妹这话未免说得太过难听了，我见你母女二人可怜，特地上门探望，你怎敢说我觊觎他的遗产？”

“郎君，不要再说……”

姜氏的劝慰后边，紧接着柳氏的骂声。

“我跟裹儿怎么样，轮不到你们关心！”

杜晋游听得连连撇嘴。

李蝉咽下甘露酥，皱眉道：“郭都尉尸骨未寒，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