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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胎动 他会动了。

李禹未至宣政殿, 在甬道上先遇到了苏贵妃。

苏贵妃叫停步辇,没再继续往前,而是择了一处临湖幽径, 同他并肩走着。

“阿娘如何在此?”

李禹扶着苏贵妃走在前头,身后宫人远远随着,自不敢上前叨扰。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李禹方才开了口。

“你说呢?”苏贵妃笑了笑, “你的太子妃如今最是金贵,可不是要阿娘来伺候她吗!”

“她哪经得起您侍奉!你看一眼给父皇交差便罢。”李禹勉励压着怒气, 尽量让语气变得平和。

然到底没能在母亲面前装过去。

“这是怎么了?阿昙有孕, 你瞧着不大高兴啊。”苏贵妃抚着他搀在臂弯间的手, “凯旋的大军还在潼关,你这快马奔回 ,怎的就是这副神色?”

苏贵妃顿下脚步, 重新细辨李禹神情。眼风四下扫过,只悄声道,“可是孩子……”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却是换了个话头,“八月初,我同阴良娣去宝华寺看阿昙, 那良娣动了心思,给阿昙下了好东西——”

“她没中药!侍女将沾了脏东西的心经打湿了,失了药效。良娣和我亲眼所见,人是清醒的!”

李禹说是这般否决,但那孩子不是他的,亦是事实。

至于是谁的,算算时间自不言而喻。

如今将将三月, 左右是在那寺中怀上的,再思先前李慕装病的种种……两人均不再皇城!

“那是阿娘的不是!”苏贵妃轻叹一声,却仍是带着几分不虞,“你也实在太痴心她了,东宫里那个妃妾不比她康健,你瞧瞧前头的涵儿,她那副身子骨能生出什么好孩子。”

“好了,阿娘不说了,总是你的孩子。又是占了祥瑞之说,是喜事。”苏贵妃拍了拍他手背,瞧着他面容,继续往前走去,“你且说说何事烦心,便是这么副阴郁的样子!”

“蓬莱殿门口,守着六郎的人,是我东宫没人了吗?”李禹拣了个还算合适的由头应付苏贵妃。

“我且同父皇说了,将人换下来。”说着,李禹停下脚步,挥手示意后头步辇上来,“阿娘转道过去看看便罢,左右她同德妃要好,您也不必费神。”

“等等,我有话与你说。”苏贵妃睨他一眼,谴退步辇,只就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六郎的人是宫外亲王府邸的,能调去蓬莱殿里,便是你父皇应了。那日他提出时,阿娘亦在场,说是你不在,蓬莱殿又出了宫城二十余里,禁军分管不便,遂用了他的人。听来完全是为你着想……”话至此处,苏贵妃又看了眼李禹,“自然,他想的是旁的,但也无妨,他至多便是想想,阿昙如今怀着你的孩子。”

眼见李禹面色愈加难堪,苏贵妃蹙眉道,“让他的人守有何不好?看着兄友弟恭,你父皇甚是满意。如今时下,你莫要为了这么些小事惹你父皇!”

李禹不应声。

“你是不是忘了中秋翌日,阿娘同你分析的时局?眼下,我们该如何重新站稳脚跟?”

“阿娘说了,一则截杀汤思瀚,二则传承子嗣。”

苏贵妃颔首,定定望着自己的儿子。

片刻道,“如今阿昙有孕,你不已经完成一半了吗?”

“封珩何许人也,那是六郎身边最精锐的暗卫。既然六郎将人手都投来了蓬莱殿,便是给你空出了人手,你且收起捻酸吃味的情绪,好好忙正事。”

苏贵妃说得自然有理,然李禹根本没法咽下裴朝露怀上李慕孩子一事。

他甚至觉得哪怕是那日她在宝华寺里中药同僧人苟且,由他一剑杀了,也好过如今他被莫大的耻辱堵在胸口。

“阿娘不知道,你是怎样让她再度又孕,且还能心甘情愿生下来。但阿娘知道,便是她再生一个,她也不会忘记她母族的仇怨。”

苏贵妃眼见儿子滴水不进,为着一点守门侍卫的事这般计较,只将话敞开,“你且看前头还有涵儿在呢,她还能勾着你六弟回来,替她平反。”

“便可以看出,她将你同孩子是完全分开的。”

“为今之际,拼足人手杀了汤思瀚,方是上策。不妨再告诉你,六郎不肯同西北道结亲,又因阿昙怀孕,消沉了不少,便也交出了西北八门的兵甲予你父皇。如今他手中没有多少能用的人。而你则大胜归来,加上原本西南蜀地的兵甲,足矣和他分庭抗礼。”

苏贵妃顿了顿,压低了声响悄言道,“有一处,我们同你父皇是一条心的。”

“便是汤思瀚。”

“你父皇亦巴不得他现下便死了。”

“六郎交了权柄?”李禹惊了惊。

苏贵妃旁的话,他没有在意,唯有这一处着实让他震惊。西北道八门联合起来至少有十万兵甲,他居然说放便放了。

裴朝露怀的明明是他的孩子,他如何便消沉至此呢?

合理的,他不应该举兵夺了太子之位,再娶她为妻,为她裴氏平反,如此光明正大诞下子嗣?

李禹千思万绪,总觉其中失了逻辑。

除非,她亦恨着李慕,如此不仅算计了自个,也算计了他……

这般想着,他竟莫名笑出了声,只匆忙返身回蓬莱殿。

“三郎,你作甚?”苏贵妃拽住他。

“阿娘,你且坐步辇而来,孩儿有急事见阿昙。”

“三郎——”苏贵妃还想言语,然人已经挣脱她箭步奔去蓬莱殿。

*

而自陛下允了裴朝露挪宫的请求,这择中的蓬莱殿,便早早整理了出来。

眼下,裴朝露脱了狐裘,正坐在西厢暖阁内合眼养神。

“姑娘,殿下说的对,您现下顾好自个便罢,旁的事都与您无关。”云秀给她按揉太阳穴,又见她眉宇间始终萦绕着一股忧色。

裴朝露也没睁开眼,只抬手握了握她手掌。

如今不在东宫,李慕便将云秀送了过来,譬如先前在宝华寺,他亦让云秀前来照顾。

然一旦裴朝露回了东宫,他便将云秀带回齐王府。

他知晓她习惯云秀的服侍,亦知晓她对云秀的爱护,遂尽可能护着她在意的人和物。

“他近日如何了?”

外头的传言,裴朝露很清楚。原也是百花宴上他同意了她留下孩子后,两人一道商量的计策。

左右长安高门皆知二人之过往,她再度有孕使其意志消沉,无心政事,既让欲要结亲的权贵觉得他沉迷旧情不是合适的人选,又麻痹了陛下和太子,如此一举两得。

只是李慕闭门锁府,也未必都是装的。

裴朝露抚摸着小腹,回想百花宴那日,她同他说,“我要他,原也不是为了你。”

他自年幼便渴望亲情,然十数年于母处不曾得到。而到如今,终于有了一点血脉,却被告知不过是她想要牵制帝王的一枚棋子。

大抵是被伤到了。

回想当年他不明缘由出走,这点刺伤,裴朝露不觉什么。

然而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问他境况,实乃是因为另一番心绪。

腹中怀着他的孩子,他宁可喂她一碗药打掉他,也不想让她冒更大的风险,消耗气血去孕育。

然而当腹中的孩子在她眼里变成可以为家族翻案的筹码时,他遂愿意留下他。

他到底还是将她放在了自己前头。

只是千回百转里,大抵不愿看见她。

七年来,裴朝露头一回对他生出一点歉疚。

亦是对腹中孩子的愧疚。

他还未来人世,便被母亲所利用,来日甚至还要寄生与一个禽兽名下。

思至此处,她整个人颤了颤,豁然睁开双眼。

“姑娘!”云秀见她一下子面色雪白,只惊道,“您可是哪里不适,奴婢去唤林昭。”

“我没事!”裴朝露拉住云秀,抬眼看她。

他送来云秀,送来林昭,送来封珩,送来他贴身最精锐的暗子卫队,然而自己却不来。

百花宴至今,已近一月,无论是在东宫承恩殿,还是后宫毓庆殿,她都没有见到他。

“殿下无事,他说了,等您来了这处,便过来看您。”云秀想起裴朝露的问话,遂反应过来。

裴朝露未再开口,这缓缓松开云秀,就着她的手饮了两口茶,慢慢定下神思。

自己原也不是这样,大抵孕中多思吧。

他既然按着计划在走,自然不会随意走动,且之前自己身处大内,他若寻她,确实彼此但着风险。

裴朝露深吸了口气,往门口瞧了瞧。

不是等李慕,这厢她在等李禹。

李禹的反应自是意料之中,然他并不是蠢笨之人,此间关窍他早晚会觉出不对,且还需掐断他那点疑虑。

“姑娘,你车马过来定是累了,不若去榻上躺一躺。”云秀以为她还在盼李慕,只想着给她分散神思。

“还早,我——”

裴朝露的话还没说完,外头侍女便匆匆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来。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云秀本能地挡在裴朝露面前。

“无事,我还怕他不来呢。”裴朝露拂开云秀,“都下去吧,他不会怎样的。”

前有陛下看重的祥瑞,后有李慕满殿的暗卫,李禹自然不会做什么。

暖阁中,上茶的是兰英,之后便半步不离守在一侧。

李禹押了口茶,面色是一贯的温润如玉,拂盖轻笑道,“到底是孤小看你了,你是真能耐!”

“一刀竟能砍伤我兄弟二人。”

“妾身不懂殿下的意思,眼下也听不得这砍砍杀杀的话。”裴朝露半嗔半忧,柳眉轻蹙。

“这孩子孤认下了。是,孤是不痛快。但是一想到六弟,孤也不觉什么了。他的孩子又如何,还不是在孤名下,不得同他相认。”李禹笑意愈深,“想清了这层,孤也没多少不快了。”

他起身坐到裴朝露处,扶过她面庞,“你到底还是恨他。新婚燕尔,扔了一纸和离书,如此成全孤。”

“恨不恨的要怎么说呢?”裴朝露拿开他的手,挑眉道,“如今孩子都又有了,他到底算您二位中哪位的,妾身这厢也搞不明白了。”

裴朝露顿了顿,复又笑道,有一点妾身确是很清楚,那便是孩子一定是妾身的。”

“唔!还有一重,妾身亦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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