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黛粗糙的龙爪子里，紧紧握住一片龙鳞做的项链，那鳞片和全身的黑曜石颜色截然相反，是赤红色。
龙的逆鳞，为隐藏在鳞片的最深处，在很长一段时间中，这两个字都像传说般萦绕在所有猎人的心中，没有一人真正得以见到。
楚黛从窗子外跳进来，手颤抖着握住细细的项链，徘徊在试衣间外面，一层轻薄的白色帘子挡住了她与新娘子的见面。
楚黛不敢惊扰试衣间中，正在打扮自己的小鹦鹉，通过光影可以看到里面煽动的巨大翅膀。
那是天使的象征。
言素素坐在地上，让纱裙呈一个圆形铺散在瓷砖上，隐隐听到外面的动静。
言素素第一次见到穆良便在她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让人作呕的气味，虽然那个人类是血肉之躯构造，可灵魂是否还是个单纯叛逆的少年就不得而知了。
正当言素素思考时，试衣间的帘子突然被推开，一个脑袋探进来——
黑龙小姐呼吸停滞，眼中迸发出烟花，几乎不敢用眼神去亵渎镜子前纯白的身影，可眼神却怎么也移不开——
“素素，你很好看。”
……
言素素带着龙鳞项链，参加了穆诗文的婚礼，和花妖坐在同一桌，距离新娘子的家属很近。
和她俩坐在同一桌的还有穆良，一身潮牌，看上去既不聪明也不伶俐，眼中戾气满满的少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两个嘴里低声说了一句：江湖骗子。
言素素戒备地瞧了他一眼，手指在鳞片上反复摩挲，赤红色的龙鳞很是新奇，入手是一片冰凉，放在鼻息处仔细闻有清淡的薄荷香味和几乎不可见的血腥味。
从皮肉上生生拔出的逆鳞，上面自然粘上的龙血。
婚礼开始，灯光暗向所有宾客的脸全部隐没在黑暗中，音响中传出来悠扬的乐曲，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在业内有头有脸的人士，小声互相攀谈，礼貌的笑声窸窸窣窣。
他们说没有察觉到异样，言素素身边的穆良嘴角扬起，露出了猛兽特有的锋利牙齿。
“姐姐，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穆良舔了舔牙齿，目光贪婪地在言素素身上搜寻。
言素素在这人身上看到了在巷子中逃窜的青烟，想来是藏匿在是少年身上。
“姐姐那么好看的人，为什么要当个江湖骗子？不如跟在我身边，我多给你些钱。”
言素素微笑拒绝，手指摩挲在餐刀上。
“让我对对未成年下手，我可真刑。”
穆良的表情一僵，犹疑半晌后，才想起来这具身体还是个未成年。
“我原先还不相信黑龙大人的楚黛是个刚刚画成人型的鹦鹉，今日一见，大开眼界。”
“姐姐的长相很好看，无论在谁身边都可以疯狂腾倒，真是让人羡慕。”
穆良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穆诗文拖着华丽的婚纱，走在用鲜花铺成的舞台上。
所有的鲜花都出自贾霓云的店铺，而作为老板，她自然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星光点点的舞台上。
都没有注意到言素素和穆良的对话，一只手扯着言素素的手臂，想要让她也来夸几句。
言素素把那只手拿下，目光幽深，手指尖端几乎要点燃火焰。
穆良呵呵笑了几声，“漂亮的小姐何必要全身戒备，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件事情罢了。”
言素素耐心听他说，心中已经把这个傻|逼判了死|刑。
任何挑拨她和楚黛关系的人都是蠢货。
穆良舔了舔牙齿，“你不觉得现在妖怪的格局很不对么，凭什么一条龙可以在城市中横行霸道，寻常的妖怪万万不可在城市中显露真正的形态，就连花妖也只能用一家花店来伪装。”
“以我所建议只可以藐视律法的黑龙，不需要存在。”
穆良边说着边把一只骨节分明到有点像骷髅的时候只戳在言素素的肚子上，“比起一条龙厉害，咱们为何不多弄几条龙，让有能力的妖怪沾上光？”
铲除黑龙驯服黑龙。
言素素差点被穆良给逗笑了，明明就是贪婪楚黛的力量，偏偏说成要共同变强，简直他妈扯淡。
言素素冷冷拒绝，她不相信穆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任何事情，事实也正是如此，“滚。”
穆良还想说什么结果贾霓云看过来，只得悻悻闭嘴，把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哼着歌，张狂玩游戏的小男孩。
穆良说出最后一句话，目光恶毒算计：“我先礼后兵，既然你听不懂我的话，那我只能用你听懂的方式和你沟通。”
穆良奉行着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看似坚强的意志，不过是纸糊的。
她期待再一次和言素素见面。
……
另外一边楚黛在家迟迟等不回来言素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家小鹦鹉穿着婚纱，在镜子面前转圈的背影。
婚纱采用了背部镂空的设计，单薄完美的后背上有个小小的腰窝，很适合手指在里面打圈按|摩。
楚黛在书桌前支着，脑袋翅膀在背后悠闲地拍打，险些和尾巴打起来。
她的房子很大，有很多空余不住的房间楚黛，选了离言素素所在卧室最远一间，把门关上。
打开赤白的灯，放在角落里的所有画框，突然染上的色彩，在墙角堆放了很多颜料，调色盘，人体模特等等。
没有人知道，黑龙小姐很擅长绘画。
所有人只关注黑龙，拥有无限量的财宝，却没人能想过，黑龙小姐只能在幽暗的房间里，将爱人的模样勾搭在纸上才能填满内心的空洞。
挂在墙上的画纸上全是形态各异的言素素，有鹦鹉时期的，也有刚变成人时懵懵懂懂撒娇，挂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的是素素半坐在地上仰起头道：“鹦鹉也会发|情，你作为我的宿主，理应来照顾我。”
每次楚黛看到这幅画，鼻血哗哗往下淌，黑龙小姐很没有安全感，害怕有哪日这房间被陌生人推开，她不希望找妻子的娇媚模样被别人看了。
可心中矛盾，又却确信没人能闯入黑龙的巢穴。
楚黛拿起铅笔在画纸上勾勒出言素素穿婚纱转一圈的形体轮廓，笔法干净利落，每一笔落下都小心尊重，生怕小小的细节会违背她爱人的真实模样。
类似的画，她已经画了五百多张了。
江子昂在地铁里打开朋友圈，他的朋友圈里全都是同类，这些妖怪习惯性地隐藏在人群当中，不会主动发言，唯一活跃的只有楚黛……
江子昂靠在车门上，百无聊赖地点开朋友圈，入眼第一条：
黑龙大人：我家素素悄悄穿婚纱，给我一个惊喜，谈恋爱真好（比心
配图是婚纱的裙摆，没有拍到真人。
江子昂点赞，留言：“祝二位百年好合。”
黑龙大人立刻回复，“单身狗的祝福不吉利。”
江子昂：？？？
江子昂在地铁上目瞪口呆，他用手指翻动往日的朋友圈，上一张图片是言素素在龙蛋上画出了条q版的小龙，四脚蛇在旁边跃跃欲试。
他回复：“祝二位早生贵子。”
黑龙大人的回复是：“你来我这，我和你讲讲孵化龙蛋的详细过程。”
江子昂：？？？
我一条蛇需要知道龙蛋的孵化过程吗？？？你有病吧？
江子昂来找楚黛的目的是找出市区中伪装成她伤人的妖怪具体事宜。
江子昂推开门，把文件资料放在桌子上，只见楚黛从一处阴暗的房间里走出来，那房间中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任何生物都不敢靠近。
楚黛大致翻看了两页，神色阴鸷，“我知道了，我会去处理。”
江子昂轻声慢语说：“我最担心有人把目标放在了你的小女朋友身上，万一有个好歹，你该守活寡了。”
楚黛目光如刀，江子昂不敢继续说话了，硬邦邦转移话题，“关于你让我找的升级草药，我已经有线索了。”
江子昂从手提包中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的戒指盒里面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草药味。
“为了你的要求，我上刀山下火海，从火山口里找到最重要的一味药，一身鳞片差点被烧焦，你差点要背负一条蛇命。”
江子昂眼神疯狂暗示，一条有大几百年修为的黑色蟒蛇，怎么可能会被区区火山岩浆击伤的，不过是想多点钱而已。
笑死，一条连火山岩浆都不怕的蟒蛇，居然穷都没钱用。
楚黛用抽屉里的一块陨石碎片做交换。
江子昂啧了一声，查看品质后收进兜里，“你家小女朋友刚化形，何苦呢？”
真正的实力是长时间日积月累形成的，而不是靠药物催熟，不过现在已不是原始丛林社会中的实力至上法则，在现代人类社会中更讲究金钱和关系，道士对妖怪本身没有什么要求。
只是服用药物的过程，多少会有些痛苦，江子昂永远不会忘记曾经一口气吞下三颗丹药时撕心裂肺几欲呕出血的经历。
正当二人闲聊之时，小区内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楚黛立刻察觉不对，凭空消失在原地，为啥眼镜出现在了隔壁栋。
江子昂站在门口用鼻子搜寻犯罪的气味，他推开门看，这是一个非常精致的三层小别墅，所有的装修都说明这个女人是个独居的单身女企业家，墙面上挂着巨大的画像，漂亮的豹纹毯铺在雪白的皮质沙发上，玻璃台阶每一阶都需要十几万元，只为了让空间更加有层次感。
江子昂啧啧称奇。
门口的血液铺满了小花园的土壤，女人躺在地上，腹部的内脏已经被咬干净了，只留下空空荡荡的腹腔。
那女人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哪里还有评论里的优雅从容，脸上身上全是不明生物的抓痕。
她养的雪白色布偶猫蹲在墙后，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吼声。
江子昂将手覆盖在那女人的眼睛上，让她暂时休息，另外一只手放在半空中，只见那女人的内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几分钟后皮肤被愈合，看不到任何开膛剖腹的痕迹。
江子昂扯走女人的珍珠项链，一颗珍珠价值连城，通过层层筛选后，才能组成一条绕在脖子上四五圈的项链。
楚黛神色凝重，“我明天去公司一趟。”
江子昂把安睡的女人抱进房间里，用那条豹纹毯子盖住她的腹部，不至于着凉。
临走之前，江子昂顺走了女人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
楚黛不屑道：“瞧你这点出息。”
江子昂笑嘻嘻，金丝框眼镜和笔挺的西装，显得这个人更加雅痞，“早知道女人那么有钱，我该去当小白脸。”
真给妖怪丢脸，江子昂为了钱，已经连脸都不要了。
他曾经不是没有试过去当鸭子，可惜会所去一家倒闭一家，连当鸭的资格都没有。
……
言素素回来的档口楚黛刚好从那女人别墅里出来，二人在小区门口的小亭子相遇。
言素素没有看到楚黛，和一个小朋友坐在一起，手上是小朋友的软陶，柔软的手指简单塑形，手上黑不拉几的粘土立刻变成了一条惟妙惟肖的小黑龙。
江子昂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场合都能吃狗粮，满脸黑线，手上的项链和戒指瞬间不香了。
楚黛挥挥手让江子昂赶紧滚，站在原地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幕。
小朋友脸上被摩擦出小花猫，手上专注地把五颜六色的软陶捏成向日葵。
言素素怜爱地用湿纸巾擦掉小朋友额头上留下的汗渍，继续捏手上的小黑龙。
系统天性使然，对任何具有艺术感的东西无法拒绝，欣赏地看着言素素，逐渐把一团黑色的软陶捏成灵动的黑龙形象，从细节中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条龙是黛黛。
系统被言素素和楚黛的神仙爱情感动。
系统感动的泪汪汪：“我也要给主系统捏一个。”
既然主系统总叫它“鸭头”，系统灵机一动，不如就给主系统捏一只麻鸭。
言素素手指一抖，差点没有把龙尾巴给拽下来。
宝友，这可不兴捏。
等完工后，言素素缓缓回过头，只见楚黛，双手插在兜里，悠悠然地站在一处香樟树下，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双眼的爱意流淌。
万千星辰，为之失色。
这眼神只要看过一次，便一辈子都能沉沦在其中，言素素心脏漏停了一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把精美的黑龙雕塑藏在背后。
小朋友恍然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瞧着，刚刚回自己玩的大姐姐：“你要走了吗？”
言素素坏心眼地煽动背后的雪白大翅膀，小朋友立刻放下手上的软陶向日葵，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想要抓住言素素的翅膀，这一定是动画片里的芭比娃娃。
是天使。
只有天使才会有白色的翅膀和完美的容貌。
小朋友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崩塌了，并不强烈的日光，在她看来简直像是天使天上才有的圣光。
楚黛似笑非笑，挡住言素素的翅膀，不让小朋友碰到。
“你的天使姐姐有爱人了。”
在小朋友蒙顶的目光下楚黛牵过言素素离开，背后展开了恶龙的双翼，但是只有恶魔才有的翅膀。
小朋友岌岌可危的世界观彻底碎成渣渣，恍恍惚惚地看着手中已经不成团的向日葵。
妈妈说得没错，不能干坏事，不然恶魔会上咱家门。
但是她妈妈没有说，恶魔和天使关系好到可以互相咬嘴巴。
江子昂在小区门口徘徊了许久，他之前从未觉得楚黛和言素素般配，但看他们两个爱情的隐晦表达手法，一个喜欢暗戳戳画图，另外一个捏粘土小人……
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却还搞得青涩如初恋。
和江子昂所想的青涩截然相反，言素素刚回家，被贴在楚黛身上，左闻右闻，狠狠咬住这条黑龙小姐的脖颈。
她眯起眼睛，危险道：“你身上有别人的血腥味。”
“你在外面有别的小鹦鹉了？”
楚黛咽了咽口水，哑声道：“没有。”
她被言素素逼入一处角落中，鼻息间全是对方身上甜美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楚黛的手虚虚放在小鹦鹉的翅膀根上，指甲刮在柔软的羽绒中。
言素素把软陶小黑龙放在一堆龙蛋上，舔舔嘴唇娇笑道：“我可不信，除非让我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