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平缓地行驶在城市的道路间, 时奕州从来没有觉得二十分钟能有这么漫长。
他将视线顺着窗外移去,朦胧的月光与林立高楼中闪烁的霓虹灯交相辉映,灯与月的光亮拉长着路上行人的身影。
男人的双手乖巧地搭在腿上, 他思绪纷杂,一时半会都不分辨不出自己在想些什么。
在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当中过过一遍后,时奕州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骑虎难下的情况。
——周亦的马甲脱不下来了。
他一开始揣着和姜浅重新认识一次的想法,但因为各种原因玩脱了。导致现在姜浅想离婚的对象是他, 想离婚的原因也是‘他’。
我用‘我’的个人魅力征服了我老婆,但我老婆又因为‘我’要和我离婚;这段话实在是太绕口, 连他本人想完后都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时奕州的视线呆呆直视着正前方, 连车子什么时候拐进医院的他都没有注意到。
“想什么呢,发呆这么久了。”姜浅将车停好, 而后坐在驾驶座上扭过头。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人的侧脸, 想看看他会怎么反应, 女人等了半天才听到时奕州清了清嗓子。
“胳膊疼。”他接着沉着嗓音说道。
姜浅:“……”
时奕州这个样子让她根本没办法去试探, 甚至连语气重一点都会让她陷入自我谴责。
要是有人在你失足落楼时宛若天神降临一般突然出现救了你, 还因此受了伤,说是没有感动和感激一定是假的。
但他偏偏又是自己想要离婚的对象——
很好, 她现在进退两难了。
一男一女的思维在某种程度上诡异地契合,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后姜浅率先反应了过来, 下车替他拉开了车门。
姜浅穿着的礼裙裸露着小半截后背, 她只能继续披着时奕州的西装外套, 又取出小包中的口罩挂在了耳后。
糊是一方面, 但好歹也是个女明星不是?
“走吧。”
车子被停在距离急诊楼最近的车位上, 两个衣着鲜亮的年轻人急匆匆走进去, 吸引了不少视线。
姜浅早就知道时奕州要继续隐瞒身份, 于是没有主动问他要证件,结果刚一到前台,他自己反而先说了。
“我没带身|份|证。”其实带了,就在兜里。
一旁的姜浅神色无异:看,我就知道。
幸好医院对待急诊患者都较为宽容,只要登记一下姓名再交上押金,第二天早上把证件补上就可以了。
姜浅简单地和小护士形容了一下时奕州的病况,领了一张小纸片,最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进了电梯侧面、开着门的房间那里。
屋内,带着老花镜的医生刚好在倒茶,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
他手一抬,“先坐。”
姜浅看时奕州手不太方便,上去帮他把靠桌的凳子往外诺了一点。
高大的男人乖巧地说了声“谢谢”,中规中矩坐了下来。
他的双手不自然地放在腿上,上身挺得笔直,似乎还有些紧张,这一幕看站在他身后的姜浅眼中有些熟悉,于是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很好。
怀胎十月时奕州,她看上去像是来陪人做产检的。
姜浅摇摇头将奇怪的想法排出,将注意力移到了抿了一口茶的老大夫身上。
“医生,他两条胳膊受伤了,方便您给看一下吗。”
老大夫扶了扶眼镜,“来,把手放桌上。”
他对着时奕州的胳膊上下看了半天,又进行了触诊,“这是怎么弄的。”
男人没有犹豫地说道,“接了东西。”
“是重物。”姜重物浅补充。
时奕州的嘴张开半天又合上,那边的医生已经观察完了他的情况,提笔在纸上写着东西。
“局部受力有点严重,轻微肿胀,拉伤是没跑了,冰敷一会,然后赶紧去拍个片子看看。”戴着眼镜的老大夫嚷嚷了半天,然后把纸扯下来递给姜浅,“你这是从多高接了什么东西,怎么两条胳膊弄成这个样子。”
时奕州半天没说话,姜浅却突然扭扭捏捏不安了起来。
“...两米多,九十多斤...但是有缓冲。”
医生:“……”
啧。
年轻人真会玩儿。
他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行了,赶快去吧,等会儿拿了片子过来给我,要是骨折了还有得忙。”
一听说还有骨折的可能性,姜浅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她魂不守舍地跟时奕州并排走出诊室,每走一步头就低一厘米。
看女人脑袋低的已经露出洁白的脖颈,时奕州安慰道,“我没事。”
“但我有事。”她垂头丧气。
男人一停,语速比平时快了这么一点,“是不是脖子还疼、还是刚才蹭到那儿了?我们再去挂个号。”
“……”
你怎么表现得比我还着急。
姜浅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我没事。”她板着脸将已经走向前台的时奕州喊了回来,“赶快去拍片吧,我现在就希望你没有骨折,好好地就行。”
说完后踩着高跟鞋快步朝着目标科室走去,时奕州看她背影匆匆,瞬间反应过来了。
她是在关心我没错吧。
这次肯定没错。
男人带着微微的喜意跟了上去,觉得胳膊也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挂号,拍片,整个流程比姜浅想象中的快不少,时奕州在小房子里呆了没几分钟就出来了,两个人又等了一会,很快取上了片子。
姜浅在拿到东西的一刹那就举到头顶,在医院灯光的照射下观察着。
女人傻傻地在科室门口找着合适的灯光,小步子来回移动着,看得时奕州没忍住抿嘴笑了出来。
姜浅其实看不懂,但不看看总觉得不安心,但越看又越觉得哪儿都是毛病。
“我怎么感觉有这么多裂缝呢。”她慌了神,结果低头对上了时奕州还未收回的淡淡笑脸上。
“你笑什么。”她都快急死了,这人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袋子里面有结果。”
时奕州出声提醒,姜浅一听,赶忙在刚才护士一同给过来的袋子里翻找了起来,果然还有东西。
印刷着诊断结果的薄薄张纸仿佛有千斤重,女人皱着眉头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遍,上面写了一大堆她不太明白的医学信息,直到看到最后一行。
【未见异常】
“没事!没有骨折!”
悬了好久的心终于放下,姜浅高兴的眼睛都瞪大了,她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看上去比旁边的时奕州还要兴奋。
“不对,但拉伤更要注意,刚才那个大夫说受力严重,要冰敷,回去你要多准备一些冰块备用。”
姜浅对着诊断结果叨叨了半天,看着她如同中了彩票一样微红的脸颊,时奕州的心也沉静了下来。
“真好。”
男人低声吐出这两个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了。
最后,两人带着片子又回了老大夫的诊室,在被叮嘱了一大通注意事项之后又领了不少内服的药。
时奕州虽然没有骨折,但伤的依旧很严重,医生帮他做了冰敷处理,给两只小臂上上了厚厚一圈药,又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
“二十四小时后再拆,然后换新药,这两天你应该是动不了了,让家里人多照顾点,之后恢复也要避免提、接重物,知道了吗。”
姜重物浅:“知道了。”
她答应的极快,比时奕州更像当事人。
提着一大袋药品走出医院,姜浅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时晚上十一点半了,外面的风稍稍有些冷,她不由拉了拉身上的西装。
明天一大早要去警局,还要再宣传一下即将播出的新综艺,过半周要去补拍《崇安》杀青的戏份,然后是《未戎》的定妆照。
不忙是不忙,忙起来的时候事情都扎堆一起出现。
看着身旁的时奕州两条胳膊包得像个木乃伊,姜浅有些犹豫,“你有朋友可以送你回去吗?”
“没有。”时奕州摇头。
“……”
真的假的。
姜浅一时间犯了难。
自己没有开车,刚才光顾着担心了,忘了提前联系人来接她;而且要是没人管时奕州,她也不可能把人撂在这儿。
话说他是真的没有朋友吗?
女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时奕州面色如常,完全没有撒谎的自觉。
李特助=下属,时星祁=弟弟,还有平时认识的一二三四五,统统归进合作伙伴和同事的分组里。
时没朋友奕州垂眸,“抱歉,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先把我留在这儿吧,没关系的。”
姜浅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很好,现在就算自己想,也不能这么干了。
“上、车。”她堆出一个微笑,转身咬着牙朝着停车位走去。
时奕州现在是病人,而且救了自己,所以她多跑跑也是应该的。
夏日晚风扬起女人的发梢,她在心底重复了好几遍后才冷静了下来;于是先前的一幕再度重现,姜浅帮着男人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动作一气呵成。
不过在车子发动前,姜浅先给池薇报了平安。
她受的惊吓不比自己少,女人拒绝了对方提出要池逸来接她的想法,想了想路程,给时星祁先发了消息。
[生姜真好吃:你现在在哪儿,一会开车过来接我一下。]
[爷富奈我何:嫂子你吓死我了,我在警察局呢,行,你发地址,我一会儿到了之后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