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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上与和王返京前端王因病故世,他临了虚晃一枪,逼死了履任京卫多年素有声望的程瀛洲,在朝中没留下全名。端王世子萧纭尚未承袭父位,来见思卿报丧时不免战战兢兢。
他对思卿发誓,绝无害程瀛洲之心。
思卿想起程瀛洲说过,熙宁十三年秋天在西山端王世子曾经瞒着端王放过了他。如今想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端王世子并未真正瞒过端王。
思卿对端王世子道:“老十一,你必然顺利承袭爵位,此事今后不必再提。”
今上返京前唯一的好消息是江枫与元凌波在兰陵终于找到了陈南飞的踪迹,可惜人已被灭口。并非毒发身故,而是被一剑封喉。
小敬王在世时果然未留任何余地。江枫最终没能问明为何陈南飞当年因何害死自己的父亲,也未能杀陈南飞为父报仇,以了旧怨。
府军卫哨点在山东境内的行动接近尾声,元凌波南下留都金陵接任江南司,江枫由兰陵返回帝京。
今上回京前思卿由南内返回宁华殿,周贵妃为了年下的典仪早就回禁中主事。两人在宁华殿的纱橱内交换了彼此想要的东西,思卿拿到了太皇太后的遗诏,周贵妃拿到了思卿所立的亲笔字据。之后两人依旧是国朝最和睦的后妃,一个端方大度,一个恭敬有礼,是可以写进宫训的典范,连皇太后都感慨不已。
在一个寂静的深夜,思卿展开太皇太后赐死自己的遗诏,展开一字一字读了无数遍,脑海中浮现的是熙宁十四年时太皇太后那张始终含笑慈和的面孔,还有她临了执自己之手,嘱咐今上要继立自己为中宫皇后时的场景。
她也曾疑惑,逼死儿媳仁康皇太后、迫死孙媳仁诚何皇后的太皇太后为什么会独独对她关怀备至?现在她终于知道了答案。
思卿撕不烂这块绢帛,扯了几下,丢入火盆中,绢帛与太皇太后慈和的笑容都在火中被焚烧殆尽。
(终于填上了“第三十七章座中佳士”里留下的坑,端王摸的东西是太皇太后的遗诏)
今上在新正前携和王返回帝京。因为临近年关,端王的丧仪没得铺张。萧绎去奠了一次酒,也没再过问。思卿对萧绎道:“我问老程为什么寻死,有什么事瞒着我,他就是不肯说。”
萧绎始终郁郁,闻言只是点头而已。
思卿觉得玉人儿的心越来越冷了,她感受不到他的温度,他不在从冰冷的躯壳里跳出来谈笑,转而缩在玉盔甲里日益成为越来越冷肃不可侵犯的圣上。
定藩平,九王叛,贼寇除,萧绎的心似乎亦变了。
新正前因为有宗王丧事,皇太后又小病一场,今上没上隆昌门观灯。不过自京卫与端王府结了这桩梁子,先是皇太后在病中表示要收养程瀛洲之女,新正后宫宴上萧绎又在从未与人商议的情况之下当众表示要聘程瀛洲之女为东宫皇太子妃,待东宫成年元服后成婚。
临近年底时江枫与顾衡先后回到京中,程瀛洲五七时两家都出城去奠酒,隔日宫宴上今上就表示欲聘程女为东宫皇太子妃,江枫遥遥望向主位,思卿称病没有出席,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会怎么想。
回到嘉国公府江枫因多喝了两盅酒站在书房外的穿堂里吹风,沈江东启窗劝道:“进来吧,别伤风。”
江枫直接跳窗进来,把窗户合上,沈江东问:“你今天怎么了?”
“程姑娘做皇太子妃,你觉得这是桩好婚事么?”江枫问。
沈江东叹了口气,江枫道:“打小就定亲,彼此多了好多羁绊。就比如咱们俩,如果打小没定过亲,我最次不过守寡,你却能取一位门当户对于你光耀门楣有益处的闺秀。”
沈江东道:“玄宾,你醉了。”
江枫摇摇头,“我没有。”
“陛下必然不喜欢东宫正妃有外戚预政之嫌,”沈江东叹了口气,“程姑娘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这不值得程将军拿命去换这一切,”江枫道,“他有什么苦衷,终于带去地府了。不想让他开口的人,终于可以长长久久放心了。没有人问程姑娘愿意不愿意,没有人问东宫太子愿意不愿意,一切就只为合适而已。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大家才都是正人君子,都是忠臣良将。”
沈江东道:“你真的醉了。”
江枫摇头,“皇后说她这个皇后不好当,可以预见,东宫皇太子妃比皇后更不好当。程姑娘从小无母,又失父,婚事还不能自主,何其不幸。”
沈江东道:“你不要对皇后说这些。”
“我知道,”江枫道,“根本不用我说,皇后心里怎么会不明白。”
初七日宫中没有庆典筵席,萧绎到西苑承明馆后的阅是楼看书,思卿寻到阅是楼来找他说话,原来菱蓁来信,说跟随思卿入宫的雨初母亲重病,雨初听了拜求思卿出宫去。思卿和萧绎说了一会儿话,范子冉为了战后抚恤的事求见,萧绎转出屏风去见。半晌范子冉告退,思卿也走出屏风道:“我往小娘娘那里去。”
萧绎道:“我就过去,你等等我。”
他说完拿起一份折子翻开,忽然觉得不对,只见思卿面色发白,整个人软软向下倒。萧绎连忙上前扶住,因为萧绎惊呼,殿外侍从还以为是萧绎出了事,殿中一阵混乱,连今日宿值的学士杜嗣忠也进内殿来,却见萧绎和云初正围着思卿。萧绎看见杜嗣忠,也不叫太医署来人,悄声道:“去找梁分来。”
杜嗣忠虽然知道了思卿与傅临川的渊源,但此时听见顾衡顾梁分的名字从萧绎口中说出,还是惊了一下。萧绎又催促,“快去!”叫云初同杜嗣忠一起去。
杜嗣忠匆匆离开,萧绎又找太医署的人来,因为黄远不在京,又在年节中,所以先来了一位面生的医官,一会儿说思卿是中毒,一会儿说思卿是劳累太过,一会儿又说像痰症。萧绎不耐烦,命他下去拟方。一时方子拟出来,萧绎一看不过是平平无奇补气养神的方子,不由生气。煎了药喂不下去,思卿都吐了出来,身上还有些热。萧绎心烦意乱,吩咐道:“先不要让遂安宫知道。”
正说着,顾衡穿一件玄色直领披风进来见礼,萧绎连忙道:“快来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