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丁税在家族中也是一个不小的压力,特別是他还是在舅家生活,而他做为男丁就是一份丁税。
申时行是个敏感的人,早年间自然能从族人中言谈看出他们对此的不满。
也就是在他在科举之道上显示出不凡后,这样的意见才消失了。
毕竟当他中了秀才后,就已经可以免除这部分压力,成为举人后更是可以为家族免役。
“若如此,汝默无异议。”
显然,魏广德把丁税摊入田地为贫者减负的做法,已经得到了申时行的认可和支持。
实际上,张居正当初从魏广德口中得知这个想法时,和申时行的態度一致。
別忘记了,张居正家族也不是豪门世家,仅仅只是个比魏广德出身稍微好一点点的,甚至可能还不如魏家的军户分支。
当然,军户不承担徭役,但是架不住他身边的人有啊,多听多看知道的也就多了,更別说在翰林院散馆后,他还曾经以养病为理由回家,四处游歷湖广,见识多了不少。
张居正自然是看出来所谓的苛政猛於虎说的其实就是“役”,也是摧毁一个王朝的根本。
此时当然没有人提出,造反成功的往往都是体制內人的说法,因为大明太祖就不是这样的出身。
但往前数个朝代,造反成功的,大多確实都不是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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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要推翻一个王朝,光是穷苦百姓是不行的,需要有学识之人指挥,创建一个王朝也不是泥腿子就能做好的,需要有读书人提供帮助。
但激反百姓,確实有能力推翻王朝却是真的。
他们虽然不能创建新的王朝,但確实可以推翻旧的,腐朽的王朝。
而此刻首辅值房里,最犹豫的就是张四维。
他家本是商贾,可自从他科举有成后,为了避免被人说成商贾出身,家族大力在各地购置田地,把自己包装成地主,对外都是如此说,甚至家族也做好以后诗书传家的打算。
可以说,现在內阁四人里,他张家绝对是第一大户。
就算是魏广德,別看他在商业上取得不俗成绩,可还真比不过经商数代,还是大盐商的张家。
十来年时间,魏家又能积累多少財富。
这就是外界对魏广德的看法,有钱,但缺乏底蕴。
而且,魏广德並没有一味的兼併田地,而是把大笔银钱投入上商行里,除了海贸就是北方的毛纺织业。
魏广德一直避免进入丝绸布帛、瓷器等行业,因为其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实力。
他若是介入,下面的人难免会以势压人,形成官僚资本压榨自有资本的情况,所以他选择大明没有的產业介入。
至於重点投入的海贸,那是朝廷以前不允许的,如果说以前的旧势力,那也是走私商人的实力,是倭寇。
抢了也就抢了,他並没有负罪感。
张四维迟迟不答话,魏广德不好催问,看了眼张居正,见他终於张嘴说道:『子维,你对善贷的建议,如何看?』
张居正发问,就比魏广德问出来好,容易给人一种逼问的感觉。
“这”
张四维张张嘴,但终於还是没有说出来。
魏广德的建议,对於天下百姓肯定是极好的,一旦实施,就等於他们以后不用再承担每年的丁税。
只是,这丁税却摊进田地里,由田地產出缴纳,等於是从地主手里抠走一份利益。
和后世不理解不同,实际上这个时期赋税是地主收取地租,然后地租中拿出一部分上缴赋税。
这也是为什么士绅大族要隱瞒田地產出的原因,如果按照普通人理解,那应该是官府直接向佃户收取赋税,和地主是没有关係的,那又何必要隱瞒田地。
反正不是从他手里出,而是收取佃户的粮食。
官府向佃户收取的,其实只是丁税和摊派的杂税。
至於朝廷摊丁入亩后,地主是不是可以提高地租的方式把增加的赋税转嫁到佃户头上,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个时期地主和佃户之间签订的契约明確了地主所得是包含赋税的,余粮就是佃户所得。
根据这份契约,明朝时期还形成了后世较为常见的土地形態,这就是“一地二主”这种形式。
地主就是拥有田地的“田底”,可以理解为后世的“土地所有权”,而佃户则拥有田地的“田面”,也就是田地的“使用权”。
后世只看到明清时期士绅大族和宗室勛贵大肆侵占、兼併田地,但他们实际上更多的是获得“田底”,成为地主,而拥有这块土地的百姓则根据契约获得“田面”。
这其中,实际上是农民为了躲避苛捐杂税和无休止摊派主动採取的办法,许多农民將自家耕地卖给地主或权贵,换取更大面积的“田面”赖以为生。
而这种契约一旦签订,也是不能隨便打破的,几乎可以被认为是“永久有效”。
所以,明清时期土地兼併严重,但百姓依旧可以赖以为生,就是依靠这张契约,而不是影视剧里地主可以隨意加减佃户地租。
如果有,那也只能是民国时期的情况,绝对不属於明清时期。
毫无疑问,若真按照魏广德的法子,把各地田地的田赋固定,那地主可就要背上沉重负担,不再是百姓背负,而是地主承担。
“子维家別忘记自家发家的根本,其实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就从不认为商贾乃贱业。
国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魏广德开口说道。
好吧,这句话以后就是他魏阁老说的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