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另一头,脚步声缓缓地响起,慢慢地靠近在的一定的距离停了下来,林雪静抬脸便看见了站在那边的男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是在见到那人的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司岚的时候,林雪静的脸上的表情瞬间转成了冰凉,她低头看着蹲着的舒然,这个时候舒然是不会走的,因为她说按照老家的风俗来说,长辈去世,做晚辈的得守孝,尽管作为儿子的这个晚辈也是尸骨未寒!
林雪静看着蹲在那边已经没有魂一样的舒然,忍不住地难受起来,聂展云早上执行的枪决,而崔阿姨也跟着去了。
在冲到底楼时她身体一个不稳双膝就跪了下去,趴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那隔着十几步之遥的人群阻隔了她的视线,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膝盖的疼痛,只听得见自己急促得快窒息的呼吸声,她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爬起来,看见从前方朝自己奔过来的舒童娅,舒童娅手里的包都丢掉了,冲过来时一把抱住跌倒在地上的舒然,心口震动着声音急切颤抖着说了些什么舒然都没清楚,只是把她抱得紧紧的,舒然那张惨白的脸失神的双眸在看到舒童娅怀里捧着的那只骨灰盒,相拥的双臂遮住了那骨灰盒上的照片,但当那张熟悉的面孔呈现出来的黑白照片全部投进舒然的眼瞳中时,她伸手抱着那只骨灰盒,情绪失控到仰头嚎啕大哭----
老一辈人觉得,人死之时,只有你最亲的人边喊着你的名字带你走过你曾经走过的路,走一遍,你就不会再有遗憾!
十年前,她从这里翻上来,穿着一套粉红色的睡衣,爬上来看到屋子里亮着的灯光,透过那玻璃窗,还有那个正抬首看过来有着一脸惊讶表情的大男生!
崔阿姨提出要来这片待拆区看一看,走一走,舒然就跟她沿着记忆里的路走了一遍,周边拆迁的机械声音对她们完全没有影响,崔阿姨一路上走着,说着,曾经这里是什么地方,那边有卖什么的之类的,从他们居住的那栋楼一楼往上到他们所住的楼层,崔阿姨每到一层楼都会低声念着一些话,到了自家门口的时候,她看着已经空掉了的门口,走进去站在客厅的位置,朝四周慢慢地看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手触摸着空空荡荡的白墙,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其他的房间,最后她停在了聂展云住过的卧室,那卧室外面有个小阳台,推开门走出去时,还看到了阳台的一个小角落里,一只只剩下了干涸泥土的盆留在了那边。
“要变天了!”关阳说了一声,这样的天气就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尚卿文的手被她退后着让开之后僵在了半空,她离自己已经超过了三步远,在她毅然转身依然没想过要抬脸看他一眼的时候,他干涸的嘴唇张了张,唤出了她的名字。
他斜着身子靠站在了她的身边,替她挡掉了从这边过道吹过来的风,走廊上的不同角落都站了人,司岚看着站在舒然身边不走的林雪静,眉头微蹙时大步走了过来,伸手一把拽住林雪静的手将她拖到一边,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趣?还傻站在哪儿干什么?没看到尚卿文那一脸的冷色?
舒然一惊,脚步就往后退,手肘的发酸险些让她不慎丢下了手里抱了一个晚上的骨灰盒,觉察到手里的东西还在她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抚了一下盒子的盖子。
除了从美国赶回来的暖洋洋,两人的葬礼因为没有其他的亲朋好友的参与一切都变得简单,当沉重的石板合上时,就像一道沉闷的钟声,宣告着两条生命的逝去,给他们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句号。
作为母亲,她在儿子行刑的当天,在有着儿子幸福童年的起点,反复地喊着他的名字,是想告诉他,别走得太远,别忘记了回家的路!
舒然是在崔阿姨的轻唤中醒过来的,睁开眼睛时疲惫地想再次闭上眼睛,却感觉手被人轻轻地牵着,耳边是崔阿姨和缓的声音,“然然,快起来吧,今天陪阿姨出去走走,可以吗?”
暖洋洋是今天早上才下的飞机,赶回来却没想到碰上了这样的一幕,林雪静说得对,舒然现在没疯还算庆幸了,是她的话,早疯掉了!
“我记得这里的声控灯一点都不灵光,有时候跺一脚就亮了,有时候偏偏不亮,展云小时候又一次打篮球回来晚就吃了这个亏,摔了膝盖,大半个月没上得了球场!”
后排的尚卿文朝车窗外看了一眼,目光淡淡到毫无焦距,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敲打着节拍似地动了动,轻轻出声,“尚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客厅里的崔阿姨轻轻回答,“二十四号,刚过了九点!”
看样子又是迷迷糊糊地被扎了针了,难怪手会这么疼。
二十四号吗,二十四号!
走廊上夜风习习,站着的男人跟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女人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尚卿文看着她手里抱着聂展云的骨灰盒,眼底的光微微地动了动,手指间的烟燃起的灰随着过道上飘过的风撒了下去,被卷出了好远,他从他们一行赶到医院处理这些事物到现在都不曾离开,她抱着骨灰盒蹲在这里,有多久了?久得他站在那边抽完了整整一包的烟!
一瞬间,舒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尽是一片灰暗,就像他这张黑白的照片!
坐在车内的人静默无声,车窗外透过光影闪过的树影一晃而过,白炽的阳光看起来格外的异常。
她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儿子今天早上九点就会被枪决,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她知道这件事情,她让舒然陪她去曾经住过的小区,在小区里每一走一步都会无比留恋地看上一眼,看似在跟舒然说话,可是她心里明白,她在跟自己的儿子说话!
他们是在两天前的报纸上看到的消息,照片上,舒然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江水淹没掉,关阳现在还记得,大少在看到那份报道时,眼神表情都变了!
“不过那段时间他饭量也少,每次都减半,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吃不下,后来展柏在饭桌上嘀咕了一声,吃多了怕累死了你!我才知道,那小子的心思--”崔阿姨含笑着说着,走在前面继续用纸巾擦着扶手,一边说一边念着,“我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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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会儿,他脑海里窜出来一个可笑又幼稚的想法,如果,如果今天死的人是他,她会不会像这样抱着自己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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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着小雨,暖洋洋手里撑着的伞往舒然那边移,一切仪式完毕,素色装束的冉家人缓缓离开,走到最后是她们三个,哦,不,还有--
就像她的遗书里写的一样,她累了,真的累了!
满是尘灰的楼梯间,扶手上都是灰尘,但崔阿姨却用携带的手巾擦了擦,上一层楼就擦一层,舒然跟在身后,给她递纸巾,见她在一层楼的楼梯上停下来,指了指一个台阶,笑着跟舒然解释,“喏,就是这一个石阶了,他当时一脚踩滑了,跌下去撞了膝盖骨,跛了大半个月呢,你记不记得,那半个月可都是你骑自行车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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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如何才能减少她的负罪感?对,人在残忍的事情面前除了内心的恐惧害怕便是若干个如果,就不会。。。。。。
医院停尸房的走廊,林雪静站在舒然的身边,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聂展云的骨灰盒,从d大教师公寓一路护送着崔阿姨的遗体到医院,检查遗体和警局做好一切交涉已经到了深夜,崔阿姨的遗书是在她身上发现的,信封的一角被鲜血浸染,信被警方拆开了看了,核实了笔迹,最终确定崔阿姨是自杀,遗体暂时保存在医院的停尸房,明天一大早便前往火葬场火化!
“阿姨,今天几号了?”舒然尽管身体疲乏,但是崔阿姨提到请她陪她出去走走,她打起精神答应了,在洗脸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舒然最后是没有办法再在里面待下去了,这一路她的眼泪都快流尽了,心里太压抑,太难受。
背过身去的舒然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却在半响之后轻笑了一声,“那就再签一次吧!”
关阳很想问大少,少夫人的情况怎么样了,但是看他这样的表情,关阳忍住了。
一整晚都是如此!
舒然站在原地,忍不住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强压住内心快要崩溃的心智,深呼吸,再深呼吸--
“啊--”舒然的喉咙里已经颤抖地喊不出声来,被楼下却传来的一阵尖叫声所覆盖,紧接着便有人大喊,“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啊!”
这叫喊声就像一记炸雷在舒然的脑门上轰隆隆地炸/开了,她夺门而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
她在两个儿子之间最终选择了大儿子,因为她说他这些年太孤独太累了,不忍他一人离开,所以她要陪着!
如此安静的*,两人就以这样的方式跟时间揪和着,室外天际翻出一丝光亮,灰灰的,蒙蒙的,撕破了夜的黑,舒然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听见了冉启东叫她的声音,她想要站起来,可是蹲了一个晚上,站起来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身边伸出的手臂一把扶住她,扶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扶起来。
传说中的,舒然的老公??
擦肩而过的淡漠在雨中散发出来的气息是那么的凄婉,雨中站着的男人听着拍打着伞上的雨声,看着那新立的墓碑,苦涩一笑。
有些人死了可以让人记住一辈子,但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聂展云,你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恨我一辈子,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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