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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6.第736章 新一任隐官

所以林君璧毫不犹豫,略作思量过后,就开始安排任务给所有人。

程荃御剑途中,悲愤欲绝,“狗日的竹庵,下贱的洛衫,你们今天之前,都是我愿意换命的朋友啊!赵个簃,你说,以后你是不是也会背后捅我一剑,要是会,给个爽快,等会儿到了山头那边,只求你出剑别再像是磨磨唧唧的娘们,让我死得快些。”

庞元济如释重负。只要不是自己继任隐官,任何人都无所谓,是这二掌柜,更是最好不过。

其中陈淳安神色凝重。

林君璧说道:“当下这拨妖族畜生哪怕撤退了,肯定还有一大拨剑修要与我们问剑,估计这就是我们聚拢在此的理由,尽量多想一些对方的可能性,以及我们的应对之策。战事极为吃紧,除了米剑仙之外,我们境界都不算高,所以我们的职责,其实就是查漏补缺,大忙注定帮不上,可如果我们集思广益,帮点小忙,应该可以。”

陈平安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陈平安坐在晏啄身边,也没劝慰什么,这里是剑气长城,身边人是晏啄,那就不需要。

是那折损了大半件仙兵法袍的仰止,破碎不堪,大战之中,给这念旧的婆姨,收拢了大部分碎片,可如果真要弥补修缮的话,不但麻烦,而且不划算,还不如直接去浩然天下强取豪夺几件。

“他娘的老子现在出城,都要觉得自己是个叛徒了!”

拳头之下,认命听话。

灰衣老者爽朗笑道:“你就说去不去吧。”

赵个簃破口大骂道:“宋彩云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个废物?!”

陈平安望向顾见龙,打招呼道:“顾兄,这么巧,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曾想陈三秋坐在了晏啄身边,范大澈坐在了董画符身边,叠嶂又坐在了陈三秋旁边。

刘叉默不作声。

高野侯一时间无言以对。

除此之外,还有与第一场揭幕战差不多的蝼蚁们,在大军两翼疯狂前冲。也不算什么做做样子,实打实的拿命去填战场,这就是身旁仰止所说的“打个下手”,因为这些蝼蚁,都是仰止的藩属势力、嫡系兵马,一头巅峰大妖的将小功补大过,自然不是坐在黄鸾身边看风景,或是对着剑气洪流几次出手而已,会死许多的蝼蚁,直接打光几大支辛苦培植起来的旧有势力。

黄鸾突然玩味笑道:“剑气长城什么时候剑仙出剑,都变得如此井然有序了?”

最开心的,是那郭竹酒,因为她的师父也在。

两幅极大的画卷,被陆芝摊放在走马道之上,一幅画卷之上,正是剑气洪流与那宝物江河对撞的场景。

高幼清满脸涨红。

城头走马道这边,最终出现了一张张矮脚案几,人人盘腿而坐,其中米祜需要抄录在他那边归总一次的文档,再交给郭竹酒分发出去,以便人人传阅、互通消息。

隐官大人竟然会叛出剑气长城,会带着洛衫竹庵两位剑仙,一起投身蛮荒天下。

宝瓶洲是内乱纷扰,桐叶洲是大妖作乱。

因为言外之意太多,太大了。

剑气长城那边,临时拼凑出来了一座极为古怪的小山头,十余人,约莫半数是外乡人。

仰止转头望向一处,在极远处,那是一座更大的战阵,尚未赶赴战场。

蛮荒天下有一点最好。

隐官大人带着洛衫和竹庵剑仙,大摇大摆走到了那座甲子帅帐。

刘叉点头道:“当如此。”

即便是大妖黄鸾这种岁月悠悠的古老存在,依旧得承认眼前这一幕,当得起壮观二字,很新鲜,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几次。只要到了浩然天下,按照先前的演算推衍,好像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是以隐官一脉最新剑修的身份,聚拢而来,这也是隐官一脉在历史上,首次招徕外乡剑修。

郭竹酒一个人拍掌,就有那掌声如雷的声势。

郭竹酒摇摇头,学自己师父双手笼袖,走了,自言自语道:“小瓜皮啊小瓜皮,长不大的小姑娘,泼不出去的水,愁哦。”

唯独陈平安,没有太实质性的任务。

晏啄突然问道:“有没有碍着你们俩?”

当她的师父自报名号、境界后,郭竹酒就开始使劲拍掌。

米裕半点不比那顾见龙自在。

家族首席供奉,仙人境剑仙李退密,死了。

高野侯竖起大拇指,大笑道:“绿端,这话说得好!”

何况也不绝对只是送死而已,诸多军帐会详细记录每一处战场的折损与战功,死了不算太亏,没死就赚他个翻番,浩然天下地大物博,只管大肆搜刮,只要过了剑气长城,每天都可以四处挣钱,不计其数的天材地宝,任由宰割的仙家势力,大把大把的神仙钱,都在等待着蛮荒天下去收入囊中。

黄鸾笑道:“我哪能知道这些。”

隐官大人笑容灿烂,拔地而起,化虹远去,直奔那个老鼠窝。

米祜颇为无奈。

剑气生不出血肉白骨,因为这根本就是第二场凶险厮杀,师兄左右需要以剑气抵御隐官大人那一拳的后遗症。

比如当年那隐官大人明知董观瀑是叛徒,偏偏迟迟不定罪。

刘叉问道:“那白泽?”

绝大多数剑修都有些面面相觑。

庞元济笑容牵强,继续望向南方,更南方,好像还是希望能够再看一眼师父。

见过了这种波澜壮阔、剑仙大妖皆可死的惨烈战争,就会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高幼清扯了扯高野侯的袖子,高野侯气笑道:“这会儿知道找哥了?”

林君璧也有些不太适应。

负责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后,陆芝就迅速离开,只是留下了两幅道家圣人送来的画卷。

这位浩然天下独占醇儒头衔的老人,并非以心声言语,而是直接开口说话。

灰衣老者伸出两只手,“浩然天下,人心在往下走。但是我们,在往上走。这就是最不可阻挡的大势。”

晏啄哪里想得到,等到李退密愿意传授自己剑术了,愿意板着脸、眼中却有些笑意,与自己说几句不是坏话就是天大好话的言语了,老人就这么死了,成了战场上第一个战死的大剑仙。

刘羡阳说道:“战场在南边大地上,也在北边的人心里。所以一直赢,也在一直输。”

在枯骨大妖白莹,旧曳落河共主仰止之后,此次坐镇妖族大军的角色,换成了那位拥有千百座宫观殿阁、琼楼玉宇的大妖,化名黄鸾。

米裕是最尴尬的一个,因为就只有他是上五境剑修。

晏啄眼眶通红,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

而最让陈平安觉得疑惑的一句话,是事后宁姚说那小董爷爷是个好人。

刘羡阳蹲下身,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拔来的草根,含糊不清道:“剑仙剑修,都习惯了老大剑仙坐镇剑气长城,实在是太久了,很难有人真正去想象这位前辈的内心,是什么感受。”

可是一艘艘去倒悬山的皑皑洲渡船,生意做得无比兴隆。

随后灰衣老者轻描淡写说了一番言语,既是对身边名为刘叉的男子所说,也是对洛衫和竹庵剑仙所说,更是对甲子帅帐的诸多大妖说的,“我们蛮荒天下,的的确确就是个没有教化的蛮夷之地,既不是剑气长城,更不是浩然天下,我的规矩,不多,就那么几条,条条管用,忤逆者皆死。”

顾见龙则昧着良心,面带微笑。

老人双手握拳,轻声道:“到了浩然天下,就该轮到你拔刀出剑了。”

不曾想李退密和左右的出剑,打乱了所有的布局,非但没能绞杀更多的仙人境剑修,反而差点赔了个血本无归。更使得黄鸾自己的这一场攻城战,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不然战场离着城头距离更近一些,己方死人的速度,肯定会快许多,但是剑气长城的那些本命飞剑,也一样会折损更多。

剑气长城那边有飞剑洪流,往南倾泻。

陈平安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陈清都冷笑道:“董观瀑投靠蛮荒天下,事迹败露,整个剑气长城都知道了,我知不知道?在你们闹大了之前,我宰了他没有?”

安安静静等待着下一场战事。

剑气洪流与法宝江河撞在一起,无比绚烂,如同上古神祇铸剑的万点星火,不断溅射开来,纷纷如火雨,洒落人间,映照得剑气长城和黄鸾的天上城池,同时熠熠生辉。

如果先前仰止那婆姨本事稍微大一点,不那么废物窝囊,能够将稳住阵脚的五座山头作为依托,剑气长城那边的战损会更大。

见过了老大剑仙陈清都的种种选择,陈平安就会觉得书简湖的那场问心局,如果重新再走一遭,哪怕是与当年同样的修为境界,真的能够随心所欲。

那栋原本是风雪庙剑仙魏晋暂居的小茅屋内,左右坐在床边,被一拳洞穿打出个窟窿的腹部,以剑气弥补。

黄鸾高高举起手,轻轻向前一挥。

隐官大人一本正经道:“对了,我那傻徒弟庞元济,就算他自己可劲儿找死,你们都别打死他。我还想着他以后与我问剑一次又一次的。”

你有剑气长河,我有宝物大江。

至于督战官、记录官职责,依旧交由以往隐官一脉的旧剑修和儒家门生,但是前者的隐官一脉身份,都已经失去。

而老剑仙那个最器重的孙子,曾被视为下一位刻字剑仙人选的董观瀑,早年与隐官更是十分投缘。

在剑气长城,她能够炼化什么天地?剑气长城?剑气长城是陈清都,陈清都就是剑气长城!

老大剑仙最后那句话,也亏得只有自己听到。

仰止问道:“北边城池,还有倒悬山,我们的棋子,会何时发难?”

这位浑身仙人气度的俊美男子,伸手轻轻拍打栏杆,叫苦不迭,“完蛋喽,如此一来,对方战损,注定要低于军帐预期,仰止,是不是因为你晦气太重,连累了我?你瞧瞧,岳青米祜之流,还有许多原本据说关系不太好的剑仙,出剑都如此讲究阵型,那些个桀骜不驯的剑仙,小范围厮杀,配合得天衣无缝,很正常,可是今夜这种场景,能够最大程度让几乎所有的剑仙,本命神通叠加到最大,是不是既让人眼前一亮,又让你我糟心不已?”

庞元济苦笑不已。

但是蛮荒天下却不同,因为那位灰衣老者,也未曾真正炼化全部天地,所以她犹有机会,说不定将来还能与这尊妖族大祖掰掰手腕子。

不然对于一位炼剑本身就是淬炼体魄的上五境剑修而言,身体伤势再重,不至于让一旁董三更都觉得触目惊心,觉得十分不妙。

这座云上城池的脚下,就是集结完毕之后向前稳步推进的妖族大军,皆是修士,并且境界都还不算太低,五万余兵力,最低也是洞府境修士,并且有那灵器、法宝傍身。

站在远处墙头那边的陈清都头也不转,说道:“你又不是瞎子,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

如果不是隐官的倒戈,算是帮了个大忙,不然仰止会有大麻烦。

道理很简单,陆芝在派人送来案几和笔墨纸张之后,说了一句话。

黄鸾笑道:“先让军帐里边那些个年轻家伙,多磨练磨练,本来就是演武给后边看的,何况我也没觉得这处战场,会输太惨。以后想要与浩然天下僵持,不能只靠我们几个出力吧。”

陈平安别好折扇在腰间,驾驭符舟去往茅屋那边。

除了刘羡阳,便是陈是这位陈氏子弟,秦正修这样的儒家君子,都有些变了脸色。

黄鸾笑道:“怎么,要与我抢功劳?”

灰衣老者突然拍了拍这大髯汉子的肩膀,“去了那边,打得对方知道疼了,你总有机会再见到那个阿良,到时候分个高下,我准许你以浩然天下的一洲之地,作为你们双方比剑的小彩头。”

毕竟如今的攻城,再不像以往那般粗糙不堪,开始斤斤计较了,那么多的军帐可不是摆设,军帐里边的修士,哪怕境界不高,甚至会有许多年纪轻轻的孩子,但是在大祖和托月山眼中,任何一道军令,只要出了军帐,就连他黄鸾和仰止、白莹这些存在,也要掂量掂量。

当年剑仙齐聚城头之后,老大剑仙亲自出手一剑斩杀董观瀑,是陈平安亲眼所见。

庞元济眼神恍惚。

高野侯嗤笑道:“那行,隐官一脉从今天起,就算真正断了香火。”

一直待在庞元济身边的剑仙胚子高幼清,呆呆坐在一旁,欲言又止,始终不敢说话。

只是那个时候,陈平安想事情还十分粗浅罢了,当时终究不曾真正理解剑气长城。

至亲之人,死别一事,谁会陌生?除了已死的李退密,还有那暂时活着的吴承霈,陶文,周澄,等等,哪个不是如此?!

兴许对于这位老大剑仙而言,守住剑气长城,就真的只是守住剑气长城而已。

黄鸾咦了一声,主动打开禁制,转头微笑道:“稀客稀客。”

“从这一刻起,陈平安就是剑气长城的新一任隐官大人。”

“那厮再了不得,也依然被我的风采所折服,二话不说,就要摘剑相赠,我不收,他便又要以刀做笔,算是提笔赠诗,我是谁,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你刘叉这不是自取其辱嘛,见我不点头说个好,那厮一写就停不下来了,一条古时水,向我手心流,森然气结一千里,磨损万古刀,勿薄细碎仇……啥?你们竟然一句都没听过,没关系,反正写得也一般。记不住就记不住,不过以后你们谁要是在战场上对上了那刘叉,别怕,打不过了,见机不妙,立即与他嚷嚷一句,就说你们是阿良的朋友。”

黄鸾看了眼剑气长城某处,有些遗憾,说实话,隐官的叛离剑气长城,连他都被蒙在鼓里,事先根本不知晓会有这种变故。

他陈清都并不会就此多说什么,拖着便拖着,董观瀑那个思虑极多的孩子,哪怕罪该当死,活着便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

灰衣老者笑道:“不用如此拘谨,按照托月山制定的规矩,你们是蛮荒天下的头等贵客,千年之内,不会有半点水分。刘叉如果对你们出剑,就算是问剑托月山了,对不对?”

陈平安低声道:“很好。”

妖族大军,宝物齐出。

洛衫望向这个在蛮荒天下都大名鼎鼎的剑仙,问道:“为何既不拔刀,也不出剑,任由董三更救走左右?”

皑皑洲最重商贾,简单而言,就是生意人多,其实他们这些剑修,三十二人,境界有高有低,都算是皑皑洲的异类了。

这笔账,怎么算?

隐官大人问道:“那我干嘛?”

剑气长城上,与那两位剑仙张稍、李定相熟的所有皑皑洲剑修,亦是无限伤感。

灰衣老者极少有惋惜之事,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在剑气长城成长起来的隐官大人,不曾诞生在蛮荒天下,不曾早早去往托月山修行。不然那口古井之中的十四个座位,高低位置,全都要变一变。

隐官大人眨了眨眼睛,“你是怕我与陈清都里应外合?被我打烂你们的腚儿?”

“我倒要看看,浩然天下读书人所谓的每逢乱世,必有豪杰挽天倾,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不过也没有如何扭捏,事分轻重缓急,林君璧此时此刻,如同跻身棋盘之侧,是与那整座蛮荒天下对弈,能帮着剑气长城多赢一丝一毫,就是帮助自己和邵元王朝赢得无数!

剑气长城这边,看待他们这些人数最少的皑皑洲剑修,从无异样眼神,但是他们自己内心深处,会不痛快。

夜幕中,就像骤然挂起一条璀璨星河。

陈是与最要好的刘羡阳和秦正修站在一旁,陈是忧愁不已,轻声道:“守,就要死很多人,越死越多。不守,对不起那么多已经死了的,近在眼前的,就有本土剑仙李退密,皑皑洲的张稍和李定。如果换成我是那位老大剑仙,早就道心崩溃了。”

宁姚其实有很多的问题,只是太多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那位剑气长城历史上年纪最轻、境界最低的隐官大人,起身接过那块象征着隐官身份的古老玉牌后,抖了抖袖子,重新落座,将那玉牌挂在腰间,与那养剑葫一左一右。书案之上,除了笔墨,还有一摞摞等待落笔的空白账本,以及那把合拢搁放的玉竹折扇。

陈平安双手十指交错,看着极为熟悉的桌上布置,微微一笑,感觉极好,好似没有祭出本命飞剑,便已经坐镇小天地了。

什么新一任隐官大人。

无非是从一个童叟无欺的包袱斋,变成了更加在行的账房先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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