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倚天万里须长剑
娄山祖师堂那边得了纸鸢传信,立即便有飞剑传信此地凉亭。
剑光一闪,高枕微微皱眉,双指并拢,接住那枚传信飞剑,看了密信内容后,一惊,一愣,再一喜,之后便是满脸抑制不住的笑容。
黄聪也没有过问什么。
这次轮到高枕犹豫一番,微笑道:“陛下稍等片刻,等不着某个消息,反正陛下什么都没有损失,等着了,就当是我们黄粱派的一份回礼。”
高枕走出凉亭,竟是直接御剑离去。
最后高枕只喊了两位黄粱派老修士,一起落在山门口附近落下身形,快步走下台阶数十步,迅速走过山门牌坊,三人联袂站定,高枕率先拱手低头,沉声开口道:“黄粱派高枕,拜见陈山主。”
陈平安抱拳还礼道:“落魄山陈平安,见过高掌门。”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主客两拨人一同登上娄山。
高枕当然不会冷落了陈山主带来的另外三位贵客。
陆沉就蹲在树下看过一朵飘落在地,依旧不愿起身,好像要等到再有落。
因为听说在那剑修如云之地,自古风俗,历来如此,称呼他人,极少用那姓氏缀以剑仙的方式,多是直呼其名而已。
李槐轻声道:“可我好歹是个儒家子弟,还是齐先生的学生,明明可以做点什么,就因为自己胆子小,一直躲着,像话吗?”
罢了,事已至此,贫道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仔细翻检陈平安与人交往的所有言语、脸色、眼神以及举动,若是有个归拢起来的汇总,就像……一条直线。
这次轮到陆沉呆若木鸡了。
陈灵均深呼吸一口气,眼神坚毅,道:“陆掌教,咱俩的事,别牵扯我家老爷和落魄山,行不行?”
“所以这次黄粱派和我高枕,先前厚着脸皮,斗胆邀请隐官大人参加观礼,实属冒犯之举。我高枕作为剑修,更是愧疚难当。”
年轻道士赧颜道:“小道观,就是座小道观,霖妹妹你没听说过,也实属正常。每逢诸峰庆典,或是宗门授箓,贫道都是能到会的,就是位置比较靠后,不显眼,想必因此错过了霖妹妹。”
思来想去,只觉得那个姓郑的,反正不是白帝城那位魔头巨擘,那就万事好商量。
陈灵均哦了一声。
但是十万大山的老瞎子,与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攻防两事,也只是相较于白也和神清,才显得不那么突出。
嫩道人瞥了眼对方头顶鱼尾冠,以心声笑问道:“陆道长来自神诰宗?”
陈灵均抱住自家老爷的胳膊,感激涕零,“老爷啥时候回家,我备好食材,让老厨子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年轻隐官挪步,笑着拍了拍嫩道人的肩膀,“何况前辈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毕竟道书之外的杂书,在山上府邸,更多是作为一种装饰物的摆设。
陈平安笑着点头,跟着李槐走入屋内。
门外院内,陆沉以心声与陈平安笑道:“贫道终于想明白了,为何纯阳道人在石窟那边没有留下任何道痕,青同道友所说的那本道书剑诀,某种意义上,其实就是李槐手上这本书籍了,只是需要翻书人诚心正意,真心认可书中所写的内容,才能够有那‘至诚感神,天地共鸣’的效果,书本内外两两相契,心有灵犀一点通,即是言外不传之秘,无上之心法,就算在白玉京五城十二楼,这都是一种比较玄妙的口授亲传了,难为当年纯阳道人才是一位刚刚结丹的地仙,便拥有了这份道法造诣,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李槐如果愿意将此书大声朗诵几遍,或是在心中默默反复背诵,在某个关头,就会有异象发生,书上文字就会如同一场‘沙场秋点兵’,重新排列,变成一部真正的剑法道诀,直指金丹大道。”
“嫩道人也就是不晓得你的一连串丰功伟绩,不然他就要甘拜下风了。”
嫩道人当然很认可李槐,胆子小,却宅心仁厚,不是个读书种子,但是总能灵光乍现,从嘴里蹦出几个极好的道理。
陈灵均与这位自称来自桐叶洲的青同道友寒暄几句,好像想起什么,便跑出了院子找人去。
李槐哈哈笑道:“别,我可看不懂,之前翻了一半就头疼,还是留在这边好了。”
只是后来见文圣老爷和大白鹅,在那个姓郑的读书人那边,都是很客气的,甚至大白鹅难得在一个外人那边吃瘪,陈灵均就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了。
嫩道人点点头,这个道理,还算简单粗浅,就比较实在了。
嫩道人倒是看出了几分深浅,这个被陈平安说成是神诰宗秋毫观道士的家伙,不简单,金丹修士的气象,肯定是障眼法。
连忙朝郭竹酒使眼色,你是我家老爷的小弟子,说话比我管用。
如果是在那个大伤元气的桐叶洲,只要没有一位十四境拦路,足可横扫一洲!
李槐在陈平安这边,从来都是没什么忌讳的。
估计换成嫩道人这种飞升境,也可以跟着青同一起去了,黄泉路上好作伴。
即便李槐熬得过这一道艰难心关,开始强迫自己去接纳战场上的某些道理,不得不去做那些与圣贤书籍相背离的事情,不断告诉自己战场上刀枪无眼,妇人心肠不掌兵权,最终继续率领金甲大军,一路南下,那么李槐的未来人生,就像岔入了另外一条道路,可能会因此成熟,会更好,甚至可能会成为名副其实的书院君子,但是,更可能会长长久久,难以释怀,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当中,似乎道理都知道,就是……自己不放过自己。
嫩道人哈哈笑道:“陆道长神识敏锐,相当不俗啊。”
青同没有见过如此眼神温柔的年轻隐官。
陈平安转头笑道:“人生哪里不是剑气长城,有粹然剑修为不平事递剑处,我觉得就是剑气长城。高枕,你觉得呢?”
虽然被直呼其名,高枕却没有半点不适。
李槐嘿嘿笑着,挠挠头,“还是你最懂我。”
陈平安思量片刻,缓缓说道:“我觉得你暂时不收下那份馈赠,没有任何问题。”
而药铺杨老头的这份嘱托,是不需要说的,所以齐先生清楚,陈平安也明白。
陈平安说道:“从你小时候第一天进入学塾念书起,齐先生就只是希望你好好念书,书上内容可以背了又忘忘了又背,但是‘努力’二字不丢掉,长大以后,知书达理,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识得字看得书,能写春联能记账,让你爹娘觉得脸上有光,就足够了。齐先生就没想过你李槐要做那种一般意义上的大人物,而我自从第一天认识你,就知道你是怎么个人了,说实话,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觉得在读书这方面,能跟小宝瓶,林守一他们做比较。”
因为年轻隐官直接就报出了的名字,显而易见,早就听说过这位梦粱国的年轻皇帝了。
那少女点点头,多半是如此了。听说神诰宗的大小道观数十座,道统法脉复杂得很,大山头嘛,谱牒就厚。
陈平安轻声笑道:“没事,有我在。”
高枕不打算预先通知那位年轻皇帝,就当是一个惊喜好了。何况自己也没出力,这种好似白给的人情,就不白拿了。
“不然我就让你知道,敢坏我文圣一脉弟子的赤子之心,胆敢扰乱李槐的那颗平常心,下场会是什么。”
陆沉一脸震惊道:“景清道友,以前是贫道眼拙了,原来你不是个傻子啊?”
嫩道人心中翻江倒海,只是憋了半天,还是苦笑摇头,不再继续劝说李槐。好公子唉,我老嫩怎么摊上你这么个不把机缘当机缘的大爷。
嫩道人微笑道:“那我以后哪天想要作客神诰宗,陆道长是不是帮忙在祁天君那边引荐一番,美言几句?”
天下道理,大不过一句落袋为安。那些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公子,李槐大爷,李槐小祖宗,求你先落袋为安呐。
陈平安最后说道:“丑话说在前头,总好过以后心生怨怼,两两埋怨,都要打生打死了,还觉得谁都没错。”
陆沉双手负后,缓缓而走,道:“又不是什么坏事,你怕个什么?走渎化蛟,只是跻身元婴境,都未能成为玉璞,那你下次怎么办?沿着齐渡走水入海?成了玉璞境又如何,仙人境呢?飞升境呢?如今浩然天下,已经有了一条真龙,那位斩龙之人,合道所在,故而容得下一条,未必容得下两条啊。但是你如果去了青冥天下,可就是别有洞天另外一番景象了,到时候我只需送你一张白玉京的护身符……”
陈灵均肩头一歪,想要脚底抹油,陆沉那只手掌便跟着下坠几分,反正就是别想跑。
一个个的,都欺负贫道好脾气是吧?
你们咋就不问问贫道今儿是跟谁一起登山的?
在十四境大修士当中,白也的杀力,僧人神清,也就是那个鸡汤和尚的防御,都是公认第一。
才记起一事,按文庙那边的文脉辈分来算,这家伙好像确实是李槐的小师叔?
罢了罢了,文圣一脉的护短,嫩道人是晓得的,几座天下都清楚。嫩道人绝对不想去亲身领教,验证此事的真假。
李槐满脸无所谓,手捧多大碗,就吃多少饭,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使多大的气力,这就是我李槐一贯的为人宗旨。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
至于老瞎子看待李槐,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反正就是万般顺眼。
会让人步履蹒跚,不堪重负,苦不堪言。
陈灵均壮起胆子,走向那个陆沉,然后蹲在一旁,也不说话。
陆沉笑道:“当然可以这么算。”
陈平安与嫩道人一番叙旧过后,没了白玉京陆掌教,院内陈灵均依旧畏畏缩缩,神色拘谨,有口难开,这么多人,丢了面子在地上,捡都捡不起。
那男子修士可怜兮兮道:“窦师叔!就是写了几个字的一页纸而已,与我计较什么。”
陈灵均缩了缩脖子。
高枕大为意外。
年轻男子只得从怀中重新掏出那张纸,老修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袖中,再与两位晚辈提醒一句,陈山主大驾光临娄山一事,暂时不要泄露出去,叮嘱几句后,老修士便急匆匆御风去找范掌律商量一事,几张纸而已,范掌律你只要愿意睁只眼闭只眼,以后一甲子的酒水,我来负责!
见那青同道友没有承认没有否认的,陈灵均就心里有数了,便有几分沾沾自喜,瞅瞅,什么叫滴水不漏,这就是了,猜那陌生修士的境界,其实就跟猜数字一样,只要经验足够丰富,那就简单得很了。
陈平安板着脸点头道:“很好,随师父。”
青同摘了幂篱,小有意外,这条元婴境水蛟的眼光,如此之好?
不谈飞升境的修为深浅、杀力高低,只说在隐匿气象这件事上,青同还是颇为自傲的,不曾想被这个青衣小童一眼看穿了。
不过在这之前,先与某位前辈闲聊几句。
李槐的担心分两种,一种是担心自己“德不配位”,细胳膊细腿的,一个儒家贤人的头衔,就已经让李槐战战兢兢。
等到青衣小童终于遥遥看到那位陆掌教的身影,只见年轻道士蹲在路边,正伸手指着一块地上的石头,骂骂咧咧,“人吃热饭,狗还要吃口热屎呢,你倒好,好吃懒做,喜欢招惹是非当那绊脚石是吧,恼了我,不打你,打狗吗?”
问题是这个李槐,的的确确,从来就只是个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
李槐问道:“陈平安,你说的这个‘暂时’,是多久啊?”
陆沉看着这个儒衫青年,那也是相当无语啊。
要是陈平安一行人没有登山,这本书就算李槐不拿,嫩道人都会偷摸带走。
青同一出门,就看到那个满头大汗的青衣小童,与自己擦身而过,飞快撞入门内。
陈平安微笑道:“好听的,就是你李槐是我们文圣一脉的弟子,那就很简单了,从你的师祖文圣,到你的授业恩师齐先生,再到大师伯崔瀺,二师伯左右,三师伯刘十六,到小师叔陈平安,我们在先前那场席卷两座天下的大战中,都没少出力,论战功对吧,我们每个人稍微匀给你一点,也不算少了。”
之后这位尤其精通手相面相的年轻道士,换了女子继续看手相,说得那些娄山女修们个个笑颜如。
原本坐在门槛上的嫩道人站起身,跟陈平安一起站在门外廊道中。
咱俩划出道来,有本事就撇开各自的靠山,再去掉一些个虚头巴脑的身份,以及事后谁都不许记仇,练练手,切磋切磋道法?
陈平安继续说道:“李槐,要相信自己,在战场之外,你以后可以做很多事情,书斋治学,还有治学以外的,可能其中有些事,绝大部分的事情,别人也能做,但是总归会有些事,真就只有李槐能做,不管是作为儒家子弟,还是自己为人处世,这点信心还是要有的。”
那只陆沉用来测量文运多寡的黄雀,差一点,当真是只差一点,就要被这个小兔崽子随便一个蹦跳,就给一把捞在手里了。
是走过一趟蛮荒腹地和那托月山的缘故?不止,好像是当下这趟游历,又让这位年轻隐官在某条道路上,又有收获?
陈平安笑着一拍掌,“这不就得了。”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不但知道,而且我还见过这位吕祖,道号纯阳,是一位极有学问的得道高真,吕祖与齐先生一样,在三教融合这条道路上,走得很高很远。”
郭竹酒嘿嘿笑道:“师父,不晓得咋个回事,想得越多话越少,也怪。”
结果青同发现在一座崖畔的翘檐凉亭内,莺莺燕燕中,陆掌教正在给一群女修看手相。
其实陈灵均私底下问过自家老爷,但是陈平安的回答,是个比较“山上”的说法,终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还让陈灵均不用多想此事,总会水到渠成的。既然老爷都这么说了,陈灵均也就当真不多想了,如果不是今儿碰到陆沉,陈灵均就只当没这档子事呗,费那脑子想那些玄乎的作甚。
李槐记起一事,拿起桌上那本书,随口问道:“陈平安,你知道写这本书的吕喦吗?”
陆沉站起身,与那些姐姐妹妹们打了个道门稽首,刚要自报名号,她们手头还有事要忙,只是稍稍还礼,便姗姗离去。
李槐问道:“那如果连蛮荒天下的那场仗都打完了,我还是心不定呢?”
我拿一个年轻隐官没辙,还怕你一个神诰宗秋毫观的度牒道士?
之后高枕与陈平安并肩而行,其余两位黄粱派老修士,便负责与那三位一起走在后边,对于大门派里边的谱牒修士来说,这类应酬,都是熟能生巧的小事了,绝对不会冷场的。
唉?
陈灵均恍然大悟,笑容灿烂道:“还是老爷算无遗策!”
陆沉笑眯眯道:“景清道友,难道忘记咱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你那心声,落在贫道耳中,打雷一般的。”
高枕点点头,亦是有感而发,“若有心思回头看,老人不忌讳,年轻人不排斥,容得下诸多‘不一样’的人,说不一样的话,就证明我们黄粱派真的与以前不一样了。”
陈灵均一个踉跄,揉了揉屁股,头也不回,飞奔离去,天高地阔喽。去白玉京找你?找你个大爷嘞……
嫩道人神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
高枕点头道:“深以为然!”
只是嫩道人到底老辣,始终没有出声,一来跟在自家公子身边,很是修心养性了,再者嫩道人也生出了几分戒备,难不成这个自家祖师远在白玉京当那道老二的小道士,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窥探了?若真是如此,怎么都该是一位仙人境了,可是此人注定不是那个天君祁真,难道是神诰宗山里边某位从不抛头露面的老祖师?在这浩然天下,什么都不错,就是麻烦,半点不爽利,讲靠山讲道脉讲祖师……
身体紧绷的陈灵均抬起头,朝那位白玉京陆掌教,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
小姑娘也不开口说什么,就是在那儿假模假样走桩练拳,只是时不时看一眼青同。
陈平安笑问道:“刘老仙师如今在不在山上?”
这要是青同之流的飞升境修士,估计这会儿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隐官大人,山上客人中,还有我们梦粱国的皇帝陛下,陛下对陈山主仰慕已久,要是陈山主觉得不宜见他一面,我就干脆不通知他了。”
院子那边,嫩道人其实一直在施展掌观山河神通,于心相中遥遥看那秋毫观道士陆浮的动静。
李槐接过册子,“我会认真看的,这就翻翻看。”
陈灵均说出这番话,好像就已经把胆子用完了,容我先缓缓,在心里多念叨几句老爷,再与你讲道理。
陆沉笑容僵硬道:“好说好说。”
这记性,真是被嫩道人吃了。
陈平安开口道:“等你哪天自己都觉得不怕了,下定决心了,就可以。”
陈平安解释道:“高掌门,这次登山拜访,并不在先前出门远游的既定路线之内,总之是一件比较偶然的事情了。而且我只能在山中逗留片刻,很快就需要下山,继续赶路。”
因为在陈平安走进屋子的那一刻起,嫩道人就开始恨不得求神拜佛,求自家公子千万莫要与陈平安这个人精儿,提及这本书和那吕喦。
当我嫩道人不存在是吧,敢这么明目张胆欺负我家公子?
陈灵均猛然抬头,惊喜道:“老爷答应这件事啦?!”
杵在门口当门神的嫩道人,比李槐还紧张,站了一会儿,嫩道人觉得还是坐下更舒坦点。
早知道这样,先前见着了那个孤零零的陆掌教,怕啥怕,大爷我跳起来就是一顿唾沫星子喷你陆沉一脸。
陆沉双手抱住后脑勺,以心声笑道:“青同道友,不懂了吧,这就叫对真人,休说假话。与豪杰,无需客气。”
陈灵均一听这个,再想到郭竹酒转述自家老爷的那番话,立即就腰杆硬了,摇头晃脑起来,当然没敢将那两只袖子甩得飞起。
陈平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笑问道:“那我也有两种说法,一种好听的,一种难听的,你想不想听?”
陈平安离开后,陆沉又不在,青衣小童就甩了甩袖子,开始好奇那个头戴幂篱的青同道友了。
李槐疑惑道:“这就已经是难听的啦?”
嫩道人开始提心吊胆了。
陈平安伸手按住陈灵均的脑袋。
陈平安笑道:“你可以担任梦粱国的皇室供奉,可以记名,至于首席头衔,就算了,蛟龙之属,一旦与国祚牵扯太深,以后会比较麻烦。另外米裕那边,你自己跟他商量去,米裕自己愿意多个供奉或是客卿身份,我不拦着。此外谱牒修士担任别家供奉客卿,但凡是记名的,按例在霁色峰祖师堂那边都是需要录档的,如果长命掌律问起来,就只管往我身上推。”
贫道必须要与你们显露一下身份了。
陆沉笑道:“奇了怪了,咱俩有啥事了?”
高枕说道:“来之不易,自当珍惜。”
郭竹酒以拳击掌,“么的问题!”
青同闷得慌,出门散心去。
是李槐之前的一些读书疑难,在文庙那边交给陈平安两本册子,文庙议事结束后,陈平安就一直比较上心,经常会拿出来细致解惑,甚至是只要偶有别样心得,就在空白处不断增添补注,就像在桐叶洲大泉王朝的那座望杏馆,就曾取出笔墨,之后在仙都山那座暂时作为道场的长春-洞天之内,陈平安也没闲着,提问题不容易,回答问题更难,所以李槐给了两本册子,陈平安今天归还时,就是总计五本了,而且陈平安那三本册子上边,字迹都是蝇头小楷,而且在最后一本册子的末尾,还细心标注出了各种引用书籍的一大串书名。
结果在那山巅,出现了一尊之前从未见过的巨大神灵,对方哪怕是单膝跪地的姿态,那颗头颅也能够与山巅齐平。
老修士将那本簿子拿在手里,瞪眼道:“这几页纸,可是要请入密库档案房,好好珍藏起来的重要物品,你小子也敢私藏?信不信事后范掌律追查起来,发现少掉这页纸,在祖师堂那边直接记你一个大过?!多大人了,没个轻重,恁不懂事!”
能够与这位年轻隐官同行访山的修道之人,高枕便是用膝盖想,都晓得他们的身份不俗,道法之高。
一幅景象模糊的光阴长河画卷中,青衣小童踮起脚,拍了拍一根牛角,说那山上青草管够。
再说了,陈平安是李槐的小师叔,我是李槐的护道人,就是半个自家人的关系了,关起门来说几句难听话而已,忍了。
李槐摇头道:“想这么多干什么。”
陈平安之后要去拜访梦粱国皇帝黄聪,问郭竹酒要不要一起,郭竹酒摇头说不去,好像没啥意思,陈灵均挺起胸膛,开始毛遂自荐,结果老爷没答应。
如果没看错,就是在自己家乡摆摊算卦的那个嘛,挺灵验的。
李槐突然说道:“陈平安,跟你商量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