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5章 后生可畏
虞氏王朝,年号神龙。
与那个崔东山分别后,王朱身边只带着宫艳和王琼琚,其余三位水府扈从,身为鬼仙的玉道人黄幔,道号焠掌的李拔,陆地土龙出身的溪蛮,三位既然都被青萍剑宗拉了壮丁,需要实地勘验未来那条大渎的走势和沿途山川,总不能当了出力出工还被克扣工钱的冤大头,王朱几个则更像是一路游山玩水,行停不定,只看这位东海水君的心情,双方就此分道扬镳,约好了时日,在洛京积翠观那边碰头。
在洛京的宫城、皇城之间,有条白米巷,护国真人吕碧笼住持的积翠观就位于此地。
道观建筑是清一色的皇家官窑烧制碧绿琉璃瓦,观内松柏郁郁,树龄悠久,常年绿荫葱葱,故名积翠。
不过黄幔几个,却要比无事一身轻的三人更早到达洛京,就在京城外的一处驿站门口茶摊等着,果不其然,今天日头高照的晌午时分,官道上出现了一辆简朴马车,车夫是那斜背红皮葫芦的少年王琼琚,一看装扮,外人就知道他是修行中人,凡俗夫子外出游历,不会傻了吧唧背着这么个引人注目的大葫芦。
一袭雪白长袍的王朱走下马车,锦衣华服的宫艳紧随其后,停马饮茶,坐满一张桌子。
唯独少年没资格上桌喝茶,只能端着茶碗,蹲在路边。
宫艳忍不住开口说道:“水君,我们真要跟这个虞氏王朝扯上关系?”
她对这虞氏王朝观感实在不佳,一路走来,所见官员多务虚,喜清谈,好大喜功,地方上许多政策,都是华而不实的架子。
一项出自洛京六部衙署的政令,层层下达,可能最终老百姓只得了三分实惠,妙笔生的地方官员,就能够吹出十一分的效果。
浩然天下这边,中土五岳神君,与四海水君,都有资格参加旁听。
王朱摆了摆手,“那我就说得再清楚一点,让你在皇位和黄山寿之间选一个,反正等老皇帝一死,朝堂上边,你们只能有一个露面,要么是你虞麟游坐在那张龙椅上,要么是黄山寿继续站在文武官员的班首位置。这次原本喊你们一起过来,就只是这么件小事,如果是你没来,黄山寿来了,我就会问他有无兴趣,更改国姓,不然就辞官归隐好了。”
老秀才叹了口气,“在五彩天下那边,我跟那个小和尚聊过两次,确实佛法高深,我觉得浩然天下年轻一辈读书人,没谁吵得过他。”
只是位高权重的水君大人,做事说话向来如此,想一出是一出,他们这些扶龙之臣,习惯就好。
一次就是文庙让一个籍籍无名、只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参加辩论,此人就是后来的儒家文圣。
像曹督造这样当官的,好像没有留下太多值得在县志上大书特书的清明政绩,但是可能对小镇百姓来说,对大骊官员的印象,就多了一种,而且印象是好的。总之在那之后,上行下效,从槐黄县衙,久而久之,就成了整个旧龙州约定成俗的官场规矩,上任刺史魏礼对此也没有异议。
傅瑚犹豫了一下,说道:“陈老哥,咱俩投缘,我就与你透个底,方才诓你了,其实我是在县衙公门里边当差的,京城人氏,倒是没骗你,上个差事,是在一个叫驿邮捷报处的地儿,坐冷板凳,老哥听都没听说过吧?哈,清水衙门,名副其实的屁大地盘,谁要是放个响屁,整个衙门都听得见。最大的官帽子,也才是个七品,戏文上边说的芝麻官。”
至圣先师微笑道:“你陪我走趟韶州。”
老秀才怒道:“你要是非要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听了,容我跟你你好好掰扯掰扯。”
虞麟游脸色微白,五指攥紧茶杯,怔怔无言。
最新出炉的桐叶洲十大王朝,大泉王朝高居榜首,大崇王朝第三,虞氏王朝位列第五,而就是这么个名声早已烂大街的王朝,官员好像都打了鸡血,嚷嚷着要保五争三。
但是没关系,除了王朱,以及上次文庙议事期间,碰到几个“闲聊”的得道之人,火龙真人,符箓于玄,龙虎山大天师赵天籁,让澹澹夫人战战兢兢,此外她如今在中土神洲,每次外出巡视辖境,还是很威风八面的。
可惜傅玉不是科场进士出身,翰林院,也未曾像刘洵美这种将种子弟投身沙场,缺少这两种履历,对于傅玉未来的升迁之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阻碍。
随后吕碧笼将那只青色纸鸢轻轻抛向空中,流光溢彩,如飞鸟振翅去势极快,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流萤。
宫艳瞥了眼洛京的外城墙,虞氏王朝这座京城的护城大阵,形同虚设,最多能够抵御一位金丹修士的冲撞,是户部为了帮国库省钱,还是太过依仗城内那位护国真人的道法庇护?
王琼琚立即掏出一只装满碎银子和铜钱的钱袋,跑去结账。
既然如此,牛气哄哄个什么劲儿,真有资格横着走的,是曹耕心,刘洵美这种,他们走在意迟巷,篪儿街,老人都不太在他们跟前摆谱的。至于傅瑚,只要是能够消磨光阴的活计,比如钓鱼,还有鸽哨,傅瑚都喜欢,典型的不务正业,这就叫高不成低不就,胸无大志。
难为虞麟游了,帮助黄山寿找了这么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王朱跨上台阶,说道:“让虞麟游和黄山寿,立即来这边见我。”
至圣先师微笑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
结果只听老秀才说道:“反正撤掉神位,也不是头一回了,等我吵赢了,再搬回去。”
可我傅瑚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县令,虽说肯定不至于因言获罪,但是被官场同僚听去了,还不得一年到头被穿小鞋?
见那人笑了笑,傅瑚就愈发心里边打鼓,莫非是个混山上的?毕竟这处州境内,山上修道的神仙确实为数不少。
傅瑚摇摇头,打小就不爱读杂书,对付那些科场典籍就已经够累人了。
傅瑚一手持竿,另外手里攥着个羊脂玉的手把件,手心轻轻摩挲。
让他倍感震惊的地方,不在于对方一口一个魏礼、吴鸢,随随便便直呼其名,甚至都不在于对方那些 的观点。
王朱直起腰,转头望向这位太子殿下,“听不懂人话?”
老秀才松开手,满脸伤感,喃喃道:“天下读书人,我们读书人,从来不需要一尊高高在上的泥塑雕像,需要有人冷眼热肝肠,看着我们读书人的所有犯错和改错!”
王朱并不在意一个仙人境修士,手段再高再多,也还只是个仙人,桐叶洲的一条地头蛇罢了。
这场辩论,那个姓荀的读书人,最后发言,结果直接让多位道种、佛子转投儒家门下。
方才喝过了酒,聊得好好的,老秀才就告辞离去,结果很快文运司主官就急匆匆跑过来,说文圣老爷拿走了两盆文运菖蒲,大摇大摆走出园子,一路见人就说是山君你送的。
簿书堆案使人忙,身穿公服的荆宽,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中一份关于辖境内河渠沟防的公文,快步走出衙署公房,见着了陈平安,这位郡守大人只是抱拳而已,也没句客套话,不过脸上的笑意,不算少。
即将迎来新一次的三教辩论了。
李拔说道:“大泉水极深,不易掌控,假设大泉姚氏国力是十,虞氏是五,那么大泉能够为我水府所用,至多二三,但是虞氏王朝,却是五,有多少就愿意给多少,这么一比较,水府自然是扶植虞氏王朝更划算。唯一的问题,就怕这个虞氏王朝混不吝,扶不起,反而连累我们水府惹来一身骚。”
那人也是个脾气不错的,被调侃一句反而蹲那儿傻乐呵。
最近两次。
私底下黄幔几个水府扈从,猜测那个道龄极长的澹澹夫人,在斩龙一役之前,是不是有把柄落在王朱的祖辈手上,毕竟三千年前,桀骜不驯的龙蛟,由于属于远古登天一役的功臣,得以占据着整座浩然天下的水运流转,后世但凡是个修行水法的练气士,不管是什么出身,是山精-水怪,还是人族练气士,遇见这些行云布雨的水运主人,往往都要礼敬、避让几分。
傅瑚便干脆收竿,与此人详细讲解绳结的诀窍,那人小鸡啄米,嗯嗯嗯,看样子是学到了。
陈平安笑道:“那就带我随便逛逛衙署?两刻钟足够了。”
其实这位九嶷山神君,上次文圣恢复文庙神位,他前往功德林道贺,就送出了一盆千年的文运菖蒲,不是宁远不肯拿出更好的贺礼,而是身处山水官场,是有些顾虑的,否则以宁远跟老秀才的私谊,当时就送出一盆三千年岁月的菖蒲,根本不算事。这就跟山下市井包份子钱是一样的道理,差不多家境的道贺客人,如果都是一两银子的红包,结果有个人,非要包个十两银子的,就是打别人的脸了。
傅瑚怔怔无言。
“傅老弟,可曾听说南丰先生?”
“我觉得合适的。”
肩头一歪,脚尖一拧,老秀才就已经转身,站在至圣先师身旁,腋下还夹着两盆菖蒲,一本正经话说八道:“苍梧神君要送我三盆菖蒲,我说不用,苍梧神通就不乐意了,拦住路不让我走……”
老秀才依旧没有放手,反而加重力道。
苍梧神君气笑道:“先前不让你心爱弟子登山,外人不知真相也就罢了,觉得我是在摆架子,你老秀才跟我装什么傻?”
这位骤然显贵起来的飞升境大妖,被文庙亚圣亲自封正之后,道号“青钟”升格为金玉谱牒之上的神号,在同样拥有神号“皎月”的南海水君李邺侯,和神号“碧水”的西海水君刘柔玺那边,澹澹夫人其实是颇有几分架子的,虽然大家在文庙那边的神位品秩相同,可澹澹夫人等于是自立山头,故而隐约高出同僚半头,唯独见着了王朱,就跟个丫鬟变小姐骤然富贵者、再见着真正千金小姐似的,与王朱相处时,和颜悦色,细声细气,都不是恭敬,而是谄媚了。
此外,老道士又以术法通天的手段,大海水面倾斜,西北高东南低,注入“斗量”之中。
宁远与至圣先师作揖行礼。
先生总是这般,从不介意别人称赞自己的学生,哪怕是评价甚至高出自己。
千真万确。
这好像还是陈平安第一次踏足处州的这座州城。
只是在这之外,犹有一桩让澹澹夫人哑巴吃黄连的无妄之灾,让她在王朱这边愈发没办法说半句硬话。
荆宽小有意外,不过这没什么,不算破例,说实话,陈先生不管有多少个身份,底色还是儒家门生。
虽然双方其实只见过两次面,喝过一顿酒,荆宽对自己的这个感觉,十分笃定。
“槐黄县?离着咱们屏南县,可不算太近。”
黄幔微笑道:“简而言之,就是姚近之不服管,这娘们骨头太硬,也正常,要不是这种脾气,如何守住大泉国祚,记得当时蛮荒妖族给蜃景城开出的条件,还是很好的,独一份。反观那个躺在病榻上虞氏皇帝就很听话,出气都比进气多了,还想着怎么讨好咱们,就不知道继承大统的太子虞麟游,是怎么个态度,这趟洛京之行,李拔,你也是当过国师的人,可得好好帮忙掌掌眼。”
呸,这叫偷吗?这叫抢。
傅瑚竖起拇指,哈哈笑道:“拐弯抹角,原来是自夸,老哥可以。”
至圣先师没好气道:“姓荀的,不要逼我骂人。”
那个长褂布鞋的男人,已经走到自己位置,手持鱼竿,系好腰间鱼篓,微笑道:“也就是咱哥俩投缘,蹲着聊天也是开心事。”
宫艳冷笑道:“要不是温煜的那句话,以虞氏老皇帝的猜疑性格,估计当不了几年大将军,就可以养老去了。”
当然澹澹夫人当年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才打开渌水坑禁制,“主动邀请”那位剑仙进入其中。
黄幔以心声笑道:“我还以为虞麟游会勃然大怒,义正辞严拒绝此事,宁肯舍了王位不要,也要保住黄山寿的官身。”
傅瑚摆摆手,“不聊这个,老哥你个老百姓,我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操这闲心不是吃饱了撑着嘛。”
只是关于此事,谁都没敢与王朱询问。
这位臭牛鼻子老道,在去往青冥天下之前,做了件对浩然水运影响深远的大事,这也是王朱最为愤懑的一件事,因为这位老观主下了一道法旨,让那个道童背着“斗量”葫芦,或请或捉,将东海蛟龙,几乎全部装入了那枚葫芦当中。这也是渌水坑名下的那座歇龙石,前些年再没有一条蛟龙休歇的缘由所在。
青冥天下那边,道祖的关门弟子,那个道号山青的年轻道士,多半也会参加。
不顶事,根本不管用。
黄幔眼睛一亮,看热闹不嫌大,坐起身,好奇问道:“是那个拥有三山福地的万瑶宗?我记得宗主好像叫韩绛树,据传是个很能打的仙人,尤其精通符箓一道,杀手锏极多。”
老秀才揉着下巴,点头小声道:“过奖了,怪难为情的,可不能让礼圣和亚圣听了去。”
陈平安点点头,“傅老弟能够这么想,不去当个县老爷,真是可惜了。”
所以真正让傅瑚觉得震惊的地方,在于此人这番话,恰好说中了傅瑚的一桩心事,终于让他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剑修陈清流。
王朱站起身,走出屋外,抬头望天。
老秀才满脸尴尬道:“还是算了吧。”
只是王朱如今恢复真龙身份,管你这些什么情不得已的所谓苦衷?
此外,澹澹夫人与李邺侯、刘柔玺不一样,她是妖族出身,又是修行水法,故而她先天被真龙压胜克制。
至圣先师说道:“有无打算?”
宫艳以心声笑道:“听说那黄山寿是个远游境武夫,才四十来岁,也无明师指点,一身武艺,都是沙场中搏命厮杀出来的,如果传闻不假,短短十年之间,连破三境。”
傅瑚说道:“话说回来,陈老哥,就冲你这份见识和气魄,要是去当官,当个县令屈才了,得是府尊起步!”
陈平安说道:“我猜傅老弟的大致意思,是觉得处州各级官员,太会当官了?骨子里太把当官当回事了?事情也做,做得确实比别地官员更好,就只是官味重,骨子里的官威大,让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嗯,就像傅老弟教我的鱼线打结差不多,环环相扣。”
至圣先师说道:“如果李希圣会参加辩论呢。”
竟然是个瓷人。
陈平安是要来见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宝溪郡新任郡守荆宽,前京城吏部清吏司郎中。
“那我跟你推荐这位老先生的几篇文章,估计你会喜欢,《越州赵公救灾记》和《宜黄县学记》,我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道德文章,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见解。”
傅瑚笑道:“哦?还有一层更高境界?怎么讲,老哥你说说看。”
她的死敌,唯有一人。
苍梧满脸苦笑,有你这么耍无赖的吗?
结果有人按住老秀才的肩头,“怎么个对质,说说看。”
王朱眯起眼。
陈平安微笑道:“傅老弟说话也风趣,跟钓技一般好。”
老秀才打了个酒嗝。
至圣先师笑呵呵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但是文庙那边,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拦此事。
傅瑚懒洋洋道:“当个好官,不敢奢望,当个清官,摸着良心都敢说的。”
浩然文庙,西方佛国,青冥天下白玉京,都会各自派遣君子贤人、道种和佛子参与辩论。
青冥天下原本水运稀薄,远远逊色浩然天下,若是臭老道在那边倒出葫芦里边的海水,青冥天下就可以凭此增加三成水运。
宁远深呼吸一口气。
宫艳瞪眼道:“你给我说话客气点,别一口一个娘们。”
吕碧笼侧过身,等到王朱率先跨上三级台阶,这才跟着挪步,闻言点头而笑,“水君稍等片刻,我这就喊人过来。”
九嶷山中碑碣林立,古迹之多,在浩然不计其数的名山之中,只逊色于中岳穗山。
那人主动接话道:“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当着平头老百姓,操着朝廷一部正堂官的心思?”
京城子弟,有那盛气凌人的,也有傅瑚这般和和气气的,用傅瑚的话说,就是靠着祖辈混口饭吃而已,成天只会拿寻常老百姓找乐子,跌份儿。
那人问道:“听兄弟的口音,不像是我们当地人。”
只听那人神色平静,看着河面,娓娓道来,“功过分开算,上任刺史魏礼,其实是有失职之处的,不在事,而在教化。清平狱讼、籍帐驿递、缉捕盗贼、河渠道路诸多事务,魏礼作为一州主官,当然都得管好,这是他的分内事,但是一州之政,按照大骊律,亦有宣风化以教养百姓的职责,这恰恰是京察大计和地方考评无法具体量化的,可能通过一州境内多了几个科场举子、进士,勉强可以看出些端倪,只是依旧远远不够,郡守似乎是一亲民之官,实则不然,作为封疆大吏的刺史大人,就更算不上了,一年到头,见不着多少的老百姓,虽说职责所在,在督导,在引领,在统筹,在调和,只是一个朝廷的官衙运转,只是从上到下,州府县三级官员,总不能心里边,人人只在做官一事上下功夫,否则要我来看,一个越是官吏干练、运转快速的衙署,隐藏、遮掩错误的本事就越好,就越是神不知鬼不觉,在那官吏手段蛮横 的地方,老百姓受了委屈,至少谁都知道受了委屈,旁人瞧见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是在这处州,或者说以后的处州,可就不好说了,如车驾过路,自有人跟在车驾后边,帮忙抹平痕迹,主官不欲人知,人便不知。上边的朝廷庙堂,下边的老百姓,都不会知道,唯有官员同僚、上下级之间,早有默契,就如你我方才相视一眼,便知‘规矩’如何。所以我可以断言,如果以后的大骊朝廷,就是一个更大的处州官场,是很有问题的。在这件事上,前任刺史魏礼是留了一个看不见的烂摊子给了吴鸢。”
老秀才疑惑道:“什么真相?”
老秀才转头望去,哦,是至圣先师啊。
陈平安说道:咱们处州,可是个很容易升官的好地方,老一辈都说这里官运足,能出大官,而且口碑都不错。”
古乐有《韶》,子曰尽美矣,又尽善也。
“吕碧笼”微笑道:“回禀水君,那位真名为龙宫的万瑶宗谱牒修士,如今在天目书院喝茶呢。”
三教之争,坐而论道。
傅瑚转头望向这个串门走亲戚的男人,微有白发,面相看着还是年轻的,所以不好确定真实年龄,傅瑚笑了笑,随便敷衍一句,“大概不这样,也无法做到官运亨通,对吧?”
兄长傅玉,刚好比傅瑚年长一轮。长兄为父,再加上傅玉仕途顺遂,平步青云,所以傅瑚很怕这个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兄长。
即便已经是飞升境的浩然山巅修士,王朱如今也没几个瞧得上眼的,既是自负,更是自信。
傅瑚笑道:“想学?”
吕碧笼走下台阶,身穿一件“凤沼”法袍,即便是见着了一位在浩然天下拥有神号、品秩最高的东海水君,一位不过元婴境修为的女冠,依旧显得神色自若,一挥拂尘,以心声微笑道:“先前已经收到主人密信,得知诸位要莅临敝观,等候已久,就有请陛下抽调出殿前司禁军,将白米巷附近戒严,免得道观附近太过喧闹。”
那人开始没话找话,“这位兄弟,鱼线打结很有讲究啊,以前没见过,一开始就是奔着三五十斤重的大青鱼来的?”
苍梧满脸疑惑,三教辩论一事,是有规矩的,已证道果的,儒家陪祀圣贤,道教天仙,佛门常驻罗汉,是不可以参加辩论的。
初看法度森严,一丝不苟,若是细看,规矩之中又有自由。
老秀才埋怨道:“酒桌怕劝酒,做人怕小气,我印象中的苍梧兄何等胸襟气魄,今儿再扭扭捏捏,我可就要看你不起了!”
那人点头道:“只要兄弟愿意教,我就学。”
说实话,在京城官场,就说他当一把手的那个捷报处,私底下,说谁不是说,关起门来,骂几句六部尚书又如何,我要是谁谁谁就如何如何的空话废话大话,越是小衙门,相互信得过的同僚间,越是每天都有一箩筐。他傅瑚当年就特别喜欢跟那个闷葫芦的林正诚聊这些。
你夸我老秀才本人,乐呵乐呵就行了,谁当真谁傻子,可谁要是夸我的学生,而且还言语真诚,那我老秀才可就要当真了!
宁远无奈道:“好歹留下一盆。”
一边说,一边将两盆菖蒲交给苍梧神君,说是先帮忙拿着。
儒家这边,横渠书院的年轻山长,亚圣的关门弟子,元雱不出意外,是肯定会参加的。
宁远拦住这位文圣的去路,板着脸说道:“你自己觉得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