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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5.第1115章 山青花欲燃

第1115章 山青欲燃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砌下落梅如堆雪。

高君闻言,不觉得对方是在危言耸听,故意诓骗自己,她只得幽幽叹息一声。

她这些年修习仙家术法,不可谓不勤勉用心,不曾想对上这位重返福地的谪仙人,还是只有一成胜算。

对方既然胆敢孤身来到湖山派,必然有所依仗,或自身实力足够强悍,或是在暗处隐藏有援手,何况当初南苑国京城那场各方势力粉墨登场的围剿中,这位少年姿容的剑仙身陷重围,最终仍是脱颖而出,登城头杀丁婴,坐镇京城,使得俞祖师不敢踏入京城一步,经此一役,名动天下。

高君以心声下令道:“撤阵。”

俞祖师飞升之前,为湖山派留下了一幅亲笔手绘的仙人阵图,只是俞祖师明确交待过高君,这座护山大阵暂时只能是一个空想,必须静待天时变化,等来一场天降甘露的异象,才有机会付诸实施。一向尊师重道的高君谨遵法旨,之后闭关再出关,便独自外出,游历数年,遍览天下五岳,独自入山访仙,希冀着找到同道中人,与此同时,结合俞真意遗留阵图,登天下五岳小天下,在那中岳,高君一路攀高,险峻无路,云中浮现天下脊,才知此山第一尊,在好似孤悬云海中的山巅,高君竟然发现了一处结茅修行的仙人遗迹,不过只能算是遗迹,而非古迹,因为茅屋内诸多器物精巧,但是年月不久,火盆内有残留松柏,高君完全可以想象一位前辈“仙人”的焚柏吟道篇,在那北岳,山异人间,山外酷暑蒸腾时节,山中犹是积雪深重,高君夜观天象,在拂晓时分,见到了一位骑白鹿的羽客,自称是此山神灵,神色倨傲,将高君视为“下国人”,不过对方大概是看出了高君的道法不浅,虽然不喜她的擅闯山门,却并未恶语相向,只是提醒高君身在此山中,不可恃力取物夺宝。在那天气晴朗时分便可看见大海的东岳之巅,石罅生紫云,海光浮红日,蓦然雷电交加,风雨大作,白昼晦暗如夜,亲眼见到山腰深潭内腾空跃起一条作祟毒龙,青冥结精气,磅礴动地脉,身躯长达百丈,蜿蜒登山,挤碎山石无数,几个眨眼功夫,绕峰游走的毒龙,便径直造就出一条山间好似蛇行十八盘的崭新石道,却被一位双眼淡金色的高冠男子,手持一方古字如鸟篆的白玉法印,不但成功阻拦毒龙登顶,再将蓦然大如山峰的法印砸在毒龙额头,其重新打落龙潭内,随后水面浮现出一篇诘屈聱牙的道诀,数以千计的金色文字,宛若一道法旨仙阵,将镇压在潭底,手托法印的金甲神人口含天宪,罚它在深潭中潜灵修真三百载才能重见天日。在那诸峰危似冠、杀气见棱角的西岳,高君见到了一位年轻容貌的文士,满身道气缥缈,盛情邀请一身杏黄道袍的高君去那洞府做客,高君神色自若,只是缩手在袖捻符箓,跟随那位年轻文士,只见府邸堂皇,矗立于赤黄两色云堆里,如同一座营建在天上的帝王宫阙,门房老人似是山野精怪,朱门开启,宫女成群,皆非活人,行走其间,微风拂面,带着兰草香气,文士笑言此为熏风,世间罕见,为吾山独有,既可以入人面门七窍裨益修道根骨,也可以为凡俗女子滋养容颜,正堂内悬挂一幅神女图画像,立即有侍女取来香筒,文士先为高君捻出三炷香,说人间香火分山水,随后他带着高君一起焚香祷灵岳,稽首恭上玄,各自落座后,文士询问高君有无婚配,是否愿意结成道侣……

游览过天下名山大川,高君终于完善了俞祖师留下的那幅仙图,设置阵法枢纽,再加上依循道书炼物篇的指示,高君精心拣选出几件能够天然蕴藉天地灵气的宝物,与湖山派山根水脉紧密衔接,以俞祖师留下的那把仙剑为主,最终打造出一座攻守兼备的护山大阵。

如果说俞真意是第一位得道之人,终究只是独善其身,那么高君就是湖山派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亲手建立阵法,传授道书仙诀,为门中弟子指点修行,既传道又护道,就此开枝散叶。陈平安在现身之前,有过一番粗略的山水勘探,看得出来,湖山派经过这些年的妥善经营,若是高君有朝一日能够成就元婴境,坐稳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再找到一个合适的继任者,能够再结金丹,那么未来三五百年内,门内弟子,人才荟萃,人练武仙修真灵,两不耽误,湖山派山上第一仙府的宝座,极难撼动。

说到这里,高君自顾自哑然失笑,好像与这位陈剑仙见面之后,自己就一直在问这问那。

脚步轻缓,高君重返松籁亭。

只是这种想法,旁人拔苗助长不来,只能是高君自己在修道路上的机缘巧合,在疑与不疑间、在心念加减之间自然生发。

甚至俞真意当年对于阴神出窍远游一事,都做了诸多小心翼翼的尝试,极其谨慎,在湖山派不曾留下只言片语的文字记载,只是亲传密授给高君。

不然当年跟随祖师去往南苑国京城,俞真意曾经有过定论,她高君如果这辈子只是走在武学道路上,至多就是成为国师种秋、皇后朱淑真之流的江湖高手。

高君沉默许久,强行按下道心起伏,问道:“陈剑仙的落魄山,像我这样的金丹修士有多少?”

女子眉头紧蹙,端州,是个前朝的说法了。而她确实来自此地,世代簪缨,所以更换成北晋国之后,虽然家族走了下坡路,但还算是郡望高门。

高君一时片刻无法接受这个真相,身边这位陈剑仙,竟是整座福地的主人?!

高君就邀请陈平安在此停步赏景。

陈平安说道:“举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当一小撮练气士,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攻城拔寨,举手投足顷刻间毁灭一座城池,你觉得这样的事情,对于一座天地,合理吗?”

后来误入藕福地,在那座心相寺,暮色沉沉里,蓦然听到钟鼓响起,悠扬空灵。仿佛刹那之间,心就静了。

高君不知对方为何有此问,略懂几分自嘲神色,摇头笑道:“我出身不算好,很早就上山习武了,而且读书不多,湖山派藏书虽丰,冠绝四国,但是我自幼就不喜读书,这辈子看过的书,精读泛读拢共加在一起,连同拳谱在内,可能还不到一百本。”

对于朱敛来说,女子能否称之为国色,从来不在容貌、脸庞和身段,而在神态。

朱敛一挥袖子,钟倩如同被揭去一张定身符,汉子干脆没有起身,一来全然没有半点争胜之心,注定是打不过的,老家伙除了不讲江湖道义之外,其实拳脚厉害得很,否则他就算站着不动,北晋国那两位武学宗师,也绝对做不到一拳打得自己当场晕厥,不省人事。再者钟倩也是通过这个动作,提醒那个瞎了眼才喜欢自己的女子,自己都认输,你就更别冲动行事了。

行人登山,在此小歇片刻,眺望远方湖景,视野开阔,心旷神怡,眼界光明。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有劳。”

高君犹豫了一下,说道:“陈剑仙方才说我们湖山派有十六位练气士,但是据我所知,目前好像只有十四人在修行。”

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为自己泄露这些千金难买的天机。

陈平安在这一刻,对南苑国心相寺那位住持老僧的某句话,以及当年旁观城隍庙夜审的某个道理,感触更深。

她就是湖山派最大的那个幸运儿。

元婴境练气士,确实多。

在这湖山派,一向以等级森严、门规繁琐著称天下,所以当他们看到掌门高君与一个陌生面孔的青衫男子结伴而行,虽然一个个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仍是不敢流露出丝毫异色,遥遥停步,默然致礼,再迅速离去。

不比眼前这位青衫剑仙,高君只觉得对方修为,学识,胸襟,气度,都当得起宗师与剑仙两个称呼。

然后高君不知为何,就发现对方脸色,有几分悻悻然,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高掌门看书是有悟性的,难得,很难得。”

若是不知晓外边的风景壮阔,天上高风,也就罢了。恰好是高君这般了解天外人事的山顶练气士,忧心忡忡,不敢有丝毫懈怠。

高君略带几分愧疚神色,“陈剑仙知无不言,有问必答,高君在此由衷谢过。”

陈平安笑着点头,“归真反璞则终身不辱,好似塑无垢身,起无漏塔,能够不染红尘,修道之人,跻身此境界,就算是井底之蛙跳到了井口,虽说离天还远,但是可以用一种更接近全貌和真相的眼光看待天地。”

老人身形佝偻,松开马缰绳,双手负后,笑眯眯道:“唐铁意算哪根葱,请不动我。”

钟倩无奈道:“喊你一声老前辈行不行,赶紧回吧,一大把年纪了,何必趟这浑水。别觉得我脾气好,就可劲儿得寸进尺,不如我也给你一个年轻人的忠告,年纪大了,就得服老。”

朱敛说道:“年轻人脾气不要这么冲嘛,作为过来人,给你两个忠告,宁惹男人,别惹妇人,宁惹忙人,不惹闲人。”

所以直接导致高君至今都不敢轻易阴神远游,只敢拣选天清气朗的黄道吉日,在那月白澄澈的深夜时分,只在湖山派周边的方圆千里之地尝试“出窍”。

高君想要亲口问一问对方,能否护住这座天下,如何才能够不成为那些外乡谪仙人的历练之地。

沛湘转头望向一处,笑容玩味。

眼前这个脚步、呼吸都很稀拉平常的老家伙,就算是个隐藏极深的武学宗师,钟倩再高看老人几眼,也还是肯定不在十人之列。

高君果然也不再客气,继续问道:“先前陈剑仙说境界层层攀高,修行如拾级而上,那么我们这些修道之人,可有具体境界的划分和名称?”

钟倩挥挥手,“别自讨没趣了,为了点赏银搭上一条性命,不划算。”

陈平安说道:“高掌门不用小觑自己,历史上所有能够打破福地瓶颈约束的修道之人,到了浩然天下,几乎无一例外,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山上天才。”

在这尊魔道巨擘无缘无故消失之后,陆台却教出了一个不修行仙法却剑术卓绝的少年天才,一样喜欢与湖山派作对。

当一座天地,有灵众生能够登山修行,凭空多出诸多匪夷所思的神异精怪,就有了书本之外、实实在在的幽明路异和人鬼殊途,尤其是山上山下的仙凡之别,更是肉眼可见。湖山派如今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门派,或者说是山上仙府了。

是俞真意“飞升”之后才有的,形制都是按照某些秘录记载,与江湖门派的祖师堂规格截然不同。

俞真意当年掐剑诀,驾驭那把佩剑,破空而去,剑光冲天而起,一线斩开湖山派上空的云海。

高君又问道:“在那浩然天下,如陈剑仙这般通玄境界的得道之士,数量多吗?”

再摊开手掌,俞真意让她闭气凝神定睛看,只见掌心纹路如山脉,山间雾霭升腾,幻化出一幅千里之外的市井画卷。

高君若有所悟,自言自语道:“究其根本,事理分阳阴,都需要有人替天行道,俞祖师曾经为我言说顺逆,可能是当时我境界不够的缘故,俞祖师没有说得太过深远,只是提及修行之人,证道长生,欲想与天地同寿,宗旨在逆,故而始终为天道所厌弃,我现在觉得先逆后顺,倒转阴阳,最终殊途同归,天地生养我辈修行人,修行人得了道再反哺天地,循环往复,才可以称之为修行极致。”

年轻女子蓦然而笑,试探性问道:“这位前辈,你真是朱敛?”

说来简单,听之易懂。

俞真意能够在一座中等品秩的藕福地,跻身元婴境,就此飞升离开这方天地,可这并不意味着在莲藕福地跻身上等品秩后,更具天时的高君就一定能够尾随其后,按照纸面上的推算,可以顺势上一个台阶,打破天道瓶颈,跻身玉璞。

陈平安笑道:“元婴修士多些,上五境再多些,其中飞升境,记名和不记名的,落魄山暂时就有三位。”

十个女子,九个恨朱敛,还有一个是因为不曾见过他。

睁开眼,望向那幅祖师挂像,高君心中有了决断。

朱敛斩钉截铁道:“怎么可能,当然不是!我与那老杀贼有不共戴天之仇,狗东西若是死灰复燃,再被我瞧见了,定要让他挫骨扬飞……”

如释重负,再无先前行走湖山派的那种凝滞之感。

不曾腰佩那把名动天下的“炼师”,多半不是那位篡位称帝的唐铁意了。

钟倩瞪大眼睛,泛出血丝,这是想要逆转真气的迹象,结果依旧徒劳无功。

人像旁有一句如同刻在心上的铭文:早知如此绊人心,相见争如不见。

高君想要见一见那个在幕后执掌大道运转的“老天爷”,日月作道场,山川为庭院。

朱敛抬起手,拍了拍脸颊,笑道:“你觉得呢?”

陈平安微笑道:“大可以放心,高掌门和湖山派都不会如何,以后只要保证井水不犯河水,你我双方,就可以继续相安无事。”

高君步入寂静无人的祖师殿,有一位老人专门负责大殿灯火,昼夜不熄的如椽火烛,使得原本略显光线阴暗的大殿,显得异常明亮,此外等到高君步入大殿再关上门,便有异象横生,剑气雷电满室光,蛟龙云纹绕梁柱。

钟倩没好气道:“别拐弯抹角了,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找我做什么。”

先挪步,再站定,消瘦老人一手负后,一手递掌,微笑道:“来来来,就让我见识见识北晋国第一大宗师的拳脚分量。”

这个姓宋的年轻女子,只觉得匪夷所思,无法想象怎么会有这么痴情的傻女子,不就是个男人,至于吗?

之后两位女子依旧骑马,朱敛牵马缓行,钟倩同样徒步,老人说是去找个喝酒的地方,在酒桌上谈点正事。

钟倩呵呵一笑,“老家伙口气不小,在这北晋国境内,敢这么说皇帝陛下。”

“出门俱是看人,河边多有钓鱼客。”

高君此时境界,处于一种看似“六神无主,心不在焉”、实则“与道相契”的可贵境地。

在陈平安看来,只以功绩论,与天下人对湖山派的看法是截然不同的,俞真意与高君,一个是湖山派的开山鼻祖,一个其实完全可以称为力挽颓势的中兴宗主,如果不是高君继承俞真意的衣钵,一跃成为莲藕福地的天下第一人,那么湖山派就会一步慢,步步慢,最终失去先手优势,被南苑国魏良在内的练气士甩在身后。

所以这些年高君治理湖山派,只要遇到棘手的事情,她一直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若是俞祖师在场,会如何做。

不过根据湖山派的秘密情报显示,此人发起狠来,就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了。

难道那陆台的那个调侃,并非全是妄言?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机会确实要离开井底,出去看看,在那井口看天地。

敢说稳赢他的人,连同湖山派掌门高君在内,整座天下,至多一只手。

“不算下宗的话,再撇开落魄山的记名客卿不谈,就只有一位金丹地仙。”

高君这种想法,实属人之常情,却只对了一半。

沛湘掩嘴娇笑不已。

如此坦诚,一下子让本就不善言辞的高君愈发沉默。

陈平安笑道:“高掌门作为福地暂时唯一金丹,对湖山派何尝不是生杀予夺易如反掌,结果又如何?就不要半点规矩了吗?单凭高君一己之私和个人想法,就能够维持整个湖山派十六位练气士和数百人的生死荣辱?”

高君的这个问题,不只是为湖山派而问,而是为所有天下修道之人询问的,是一个注定绕不开的关隘。

对待看似占据先天优势的外来户,“老天爷”总是不那么中意的,或许这也算是一种“人之常情”?

————

陈平安点头道:“见过,对方是一位十四境大修士,是一位道士,道号‘碧霄洞主’,所以整座福地其实有个别称,名为‘观道观’。玉璞之上是仙人,仙人往上是飞升,比飞升更高一层的,便是十四境。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一般坐拥洞天福地的宗门,至多是飞升境修士。这些幕后人,各有所求,有些是为了得到天材地宝,精心挑选纳入谱牒的修道胚子,有些就只是为了一场观道,也有一些仙府经营不善,反而被福地拖累,本末倒置,导致财库耗竭,一蹶不振,最终只能出售福地转手他人。”

钟倩扯了扯嘴角,“那你站那儿不动,让我来一拳?”

钟倩皱眉道:“哪个朱敛?”

陈平安直言不讳道:“如果高掌门愿意担任记名供奉或是客卿,担任是最好,只不过强扭的瓜不甜,高掌门未必愿意寄人篱下,况且以高掌门如今的双重身份,可能并不合适加入我们落魄山谱牒,我这次前来福地,其实是有个好与坏都得走一步看一步的初步设想,不过得先与高掌门聊过一场,才能决定实施与否,如果决定方向的第一步就走错了,后果不堪设想,做多错多,对落魄山和莲藕福地,都不是什么好事。”

陈平安娓娓道来,高君认真聆听。

所以高君内心深处,有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高君问道:“能不能再问一句陈剑仙的山上道龄?”

陈平安笑道:“钓客若是市井门户,钓了鱼是为了果腹,自然是钓起几条就吃几条,吃不完晒干,不然就是养在家中水缸里边。若是家境再宽裕些,有座池塘,就将鱼放养其中,薄江河溪涧厚自家底蕴,这就像是湖山派的处境,以后会与松籁国其他成了气候的仙家势力,再与别国争夺那些适宜修行的仙家道种,将游鱼放养在这座湖内,无非是喂养以仙家术法,传授以道书秘诀。但是对我来说,既然整座天下都属于落魄山,鱼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至于我会不会厚宗门而薄天下,就是为何要缔结契约的原因所在了,修道之人,要小心饮鸩止渴,仙府山门,要担心厝火积薪,立竿见影之术,非长生久视之道。术法有高低,某些道理却不分大小,在昔年藕福地通用的道理,到了浩然天下,一样是适用的道理。”

“璞玉?意思是说返璞归真,美玉无瑕?”

眼前这个糟老头子,与那朱敛唯一相似处,就是身边跟了个大美人,她的姿色,约莫就是书上所说的倾国倾城?

“我推测你们俞祖师当初是丹成一品,而高掌门的金丹品秩,大致属于二品,相当不俗,即便是在浩然天下,拥有一颗二品金丹,也是诸多地仙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造化缘法了。”

这些年高君一直有个最坏的设想,有朝一日,像陈平安这种外乡谪仙人,眼红这座福地的天材地宝,因利而聚,联袂造访,如雨落人间,只凭她高君如何抵挡外敌?可要说让她现在就暗中谋划,合纵连横,与各国练气士和大宗师未雨绸缪,再与那些山水神灵缔结盟约,又实在是让高君觉得力所不逮,怕就怕挡得住一两拨谪仙人,之后陈平安这些天外仙真亦是抱团,整座人间,岂不是要生灵涂炭?仙人斗法,各显神通,可不比以往历史上的宗师厮杀,至多是殃及一城,练气士人数一多,再彻底放开手脚,祭出层出不穷的攻伐法宝,动辄方圆百里之内皆是白骨累累的惨事。

朱敛站起身,笑道:“小姑娘,袖内那张符箓就别浪费了,价格肯定不便宜,不如好好珍藏起来,相信以后只会越来越值钱的,还可以当一件可以降妖伏魔的传家宝。如果我没有猜错,姑娘你是姓宋吧,祖籍是前朝的旧端州?”

至于那个臂圣程元山的存在,高君是一清二楚的,当年俞祖师离开南苑国,程元山同行返回湖山派,只是这位武学宗师这些年易容化名,如今就在湖山派担任这座山中祖师殿的点灯添香人,至于俞祖师当年与程元山达成了什么约定,程元山为何愿意在隐姓埋名,高君不曾询问,有些事,就如陈平安所说,心里大致有数而已。

那女子始终坐在马背上,眯眼而笑。

更何况,这老儿好不要脸皮,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的德行模样,有脸说自己是朱敛?

退一万步说,老贼若真是朱敛,那张符箓就能派上用场了!

家族有长辈,她一生不曾婚嫁,孤苦终老,只留下一方心爱砚台陪葬,背刻某人肖像,眉眼传神,栩栩如生。

沛湘妩媚道:“瞎说,什么夫人,还是待字闺中的黄大闺女哩。”

陈平安说道:“高掌门将来离开此地,再作远游,是有机会与你家俞祖师重逢的。”

世间可有一法,可解万般愁,安顿无限心,心定莲开。

其实当初湖山派关于祖师殿内悬挂俞祖师挂像一事,争议不小。

如今世道古怪了,什么奇人怪事都一股脑儿冒出来,好像转折点,就是那场十人之争,没过几年,书上那些神神怪怪的说法,都成了真。汉子这些年单枪匹马走南闯北,就遇到过不少匪夷所思的古怪,准确说来,是怪而不古吧。

朱敛眯眼笑道:“确实有几分相像。”

距离那处荷荡不过半里路,有一处村野浆坊,晒谷场晒着雪白浆块,河边有临时聚集售卖鱼虾鳖蟹等水货的鱼市,与那湖中船舫攒集的景象相比,这里就显得格外僻静且寒酸了,但是偏偏有一男一女,与这般景象格格不入,一路上惹来浆坊师傅们的频频侧目,有个青衫长褂的佝偻老人,牵马而行,这不算如何出奇,出奇的,还是马背上坐着一位如同从画卷中走出的动人女子。

“一般情况,金丹和元婴统称为地仙之流,练气士单独游历浩然天下一洲山河,哪怕开山立派,担任开山祖师,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汉子当场昏厥,瘫软在地。

高君心中狐疑不定,疑惑道:“陈剑仙,你们落魄山既有实力和信心,提升福地品秩至上等,生杀予夺,易如反掌。又何必多此一举,自我约束?”

相貌老朽,言语粗鄙,尤其是一双眼睛朝自己身上乱瞥,原来是个为老不尊的下流胚子,呵,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货色。

“只是听说过,还不曾见过。”

来见钟倩的,正是这位狐国之主和朱敛。

过了桥来到湖对岸,不远处有一座矮山,上边建造有湖山派祖师殿,暂时只供奉着一位祖师。

在俞祖师离去之后,这座天下还是发生了不少大事,比如有个横空出世的怪人,魔教新教主陆台,很轻松就归拢了丁婴留下的残余旧部,却无心图谋更大,反而一门心思盯上了湖山派,俞祖师成为陆地神仙之后,曾经有过三次闭关,其中两次都被陆台抓住时机硬闯山门,强行打断闭关,两场生死厮杀,都未能分出胜负,使得俞祖师耽搁了多年岁月,未能

双方的御风虚蹈,大打出手,也让大地之上遥遥观战的天下武夫,真正领略到了什么叫做山上的仙人斗法,可教日月失色,山川震动。

松籁国湖山派,主客双方置身凉亭内。

朱敛说道:“实不相瞒,我年轻那会儿,也是个被求亲之人踏破门槛的俊小伙,十里八乡的俏姑娘,甭管是待嫁还是嫁了人的,都爱慕得很呢,估摸着老狗贼见着了我,也会羞愧吧。”

这种事情,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确实是一种奢望。

故乡与美人都勾人,只有一点不如醇酒,年月一久,记忆模糊,就好像往酒里兑水。

陈平安说道:“他已经在别座天下,境界更进一步。”

来了一骑,年轻女子英姿飒爽,佩刀背弓,怒斥道:“你们要对钟大哥做什么?!”

那年轻女子愣了愣,很快就冷笑道:“装神弄鬼也不找个好由头,朱敛早就被丁婴打杀了。”

在俞祖师最后一次出关,即将远游之前,高君曾经有一问,修道之人何谓得道。

高君顿时心中悚然,湖山派何时拥有十六位练气士了?为何不是十四位?!

陈平安点头道:“中五境,洞府,寓意人身与外界天地勾连,如架桥梁,开府门,开始吸纳天地灵气。观海,二字取自‘我登楼观百川,入海即入我怀’,登高楼观沧海,知晓天下之大。修道之人,有了一定数量的洞府之后,不断汲取天地灵气,留得住,反哺肉身、温养魂魄,如川流不息,不断扩张河床水路,拓展经脉,如同铺设驿路官道。龙门,练气士散落气府的灵气,仿佛凝为一条水蛟,逆流而上如走水,最终能否一举跃过龙门,就是一道极大的门槛,成了,就可以找到一处‘丹室’,于玄之又玄中,别开洞天,故而有‘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的山上说法。过不去,灵气三次逆流冲关不成,导致丹田气海彻底干涸,很有可能终生跌落再止步于洞府境。而练气士凝结出一颗金丹,丹成几品,犹如俗世科举会试,又有界限分明的高下之别,一颗金丹的凝练程度,一座丹室的规模大小,以及结丹时能否引来天地共鸣的异象,皆各有讲究,大道无常,天意难测,能否称之为真正的修道天才,是否当真算得上得天独厚,在此一举。在这之后,便是元婴,可以阴神出窍远游,辅以阳神身外身坐镇小天地,如书上所说,大宗师泠然御风,逍遥游于天地间。”

陈平安不愿打搅高君这份坐忘状态,等到她回过神,才开口笑问道:“高掌门,是出身书香门第?”

陈平安说道:“我打算缔结一份契约,除了高掌门和南苑国魏良,还有五岳神灵,几尊江水正神,四国君主,再加上钟倩,和几位六境武夫。等于是修道之人,纯粹武夫,山水正神,山下帝王,与我们落魄山,共同订立一个相对比较松散粗略的契约,只说其中一件事,就是帮助各国建立钦天监,培养望气士,用来约束山上修士和武学宗师的行为。初衷还是要与你们几方势力,说清楚我们落魄山的一些真实想法。”

再者这个陈平安,与湖山派没有半点香火情可言,说得难听点,因为俞祖师的关系,双方还是有一笔旧账可算的。

双方走上一座跨湖长桥,高君忍不住问道:“敢问陈剑仙,俞祖师如今如何了,身在何处?”

钟倩闷闷道:“那前辈方才为何自称朱敛。”

北晋国与松籁国接壤的边境线上,有一古城,历来便是鱼米之乡,城南辟一水门名为葑门,城外多水塘,芦苇、荷荡,故茭白、菰米和菱角等时令美食多由此门入城,而城内士女、豪贵子弟,踏春郊游或是荷盛开时,便倾城而出,乘船汇集于荷荡一带水域,各色画舫小舟雇觅一空,楼船为经画舫为纬,密布水上,来往如梭,船上女子皆妆容精致,争芳斗艳,游冶子弟一掷千金设置船宴,两岸又有文人雅集,中人之家无力雇佣画舫泛湖游览,在岸上走马探,亦是赏心悦目之事,故而常有贫寒少年稚童,在此时节,专门以捡取佳丽遗落在水、岸上的绣鞋为营生。

掌门高君,修行仙家术法,已然证道,故而驻颜有术,二十年来年,她的容貌几乎就没有衰老丝毫,反而如金沙淬炼,璞玉雕琢,肌肤和筋骨,不断祛除杂质和瑕疵,已经有了一位地仙身躯如“金枝玉叶”的气象。就像当年的俞真意,与种秋合力斩杀一位谪仙人,得到那把仙剑和一本仙书后,容貌从白发老者转为中年、青壮,再至少年,最终出关时,在南苑国现身,俞真意便是御剑乘风的稚童相貌了。

就像眼前这个骑马女子,瞅着就挺像艳鬼的,世俗女子,哪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片刻之后,钟倩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像挨了一耳光,是被打醒的,还是有点头晕目眩,视线模糊,依稀看见老人那张脸庞。

钟倩刚想提起一口纯粹真气,蹲在一旁的老人,双指并拢,在几个穴位接连敲击数下,钟倩瞬间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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