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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9.第1189章 某年的杂花生树

第1189章 某年的杂生树

落魄山顶,白也和君倩一坐一站,闲聊起了红烛镇的三条江水,其中就有玉液江。

小米粒已经告辞离去, 蹦蹦跳跳,肩扛金扁担,手持绿竹杖,斜挎着的那只心爱布包,里边暂时没有兵力啦。

白也听过一些故事,笑道:“你那个陈师弟, 倒是好说话。”

君倩解释道:“朱敛在玉液江出过拳,小师弟也去水府做过客,落魄山这边再不依不饶,就有咄咄逼人的嫌疑了。”

白也一笑置之。

君倩说道:“最关键的,还是小米粒自己会心里过意不去,落魄山做得越多,捅娄子越大,闹得沸沸扬扬,她在山中独处时沉默的次数就越多。胆子小,觉得外边的江湖有些凶险,所以导致不太敢出门, 与胆子不小,只是不愿意出门了,心境上,还是有区别的。所以小师弟在这件事上,其实考虑颇多, 必须掌握好分寸,不能太过一厢情愿。要知道这场风波, 从一开始,小米粒就想着藏掖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只是不凑巧被裴钱撞见了。事实上,小米粒一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担心自己说不好,让裴钱他们伤心,就只好一直搁在心里了。”

白也点点头,“也是。将心比心,比较难了。”

由此可见,先前白也说陈平安把她保护得很好,不算说错。

君倩笑道:“后来,朱敛给小米粒打过一个比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讲了个道理,才让小米粒彻底解开心结,据说听过之后,小米粒捧腹大笑,开心得满地打滚,觉得老厨子的某些说法,说到自个儿心坎上去了。”

君倩笑道:“用你的旧诗。”

仙尉点点头,误以为郑大风是说自己修道不精,同时自嘲一句,未能成为武学登顶?

长命笑道:“肯定是好事。”

沛湘是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李槐在照读岗这边住下的时候,林守一和董水井带着暂时落脚桃叶巷的石嘉春,也来这边逛了一次,反正山中府邸,他们都是人人有份的。

见过朱敛容貌的,据说十个女子,更是九个恨朱敛,还有一个是因为暂时不曾见过他。

与朱敛身在同一个时代的江湖男女,俱是不幸,男子,打不过那个武疯子。

原来这本手稿上边,写那斗诗内容的篇幅不算短,但是那位陈姓少侠每次“吟诗”,在册子上边,所有关于诗篇的内容,都是空白的。

如你陈山主的家乡市井坊间,老百姓以米浆张贴春联在门墙上边,照理说是牢固的,数年不换都无妨,但是福地这张春联,却是稍稍风吹雨打大日曝晒过后,便如志怪书上所言,山上才一年山下一甲子,莲藕福地只需“一年”过后,春联就会风吹即飘落。

哪怕百般不情愿,与落魄山各色人等混熟了,沛湘如今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一点,猜算人心,非她所长。

沛湘先是如遭雷击,只是很快心中了然,她神色复杂,山主大人唉,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韦太真笑道:“奴婢只是想象一下公子与人溜须拍马的场景,就觉得很好玩。”

老观主笑道:“酒友道友难寻见,桌外世道多少人,敬酒不喝喝罚酒。小陌,别撑着了,吐去。”

仙尉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大风兄弟这一点就不如老厨子了。”

亏得陈山主临时起意,想到了一事,确实还不是什么小事,已经转头跟沛湘聊到了一桩狐国秘事,但是陈平安没有直说缘由,而是旁敲侧击,问起了丘卿和罗敷媚以及某些少女狐魅们的生辰八字,前提都是修道资质好的,或是诞生时类似有某些异象祥瑞、修行路上福缘深厚的。沛湘虽然不明就里,还是一一照实回答,只是看着那个伸手出袖掐指作算卦状的陈山主,沛湘有些奇怪,啥时候山主都会给人看相算命测八字了?

掌律长命以心声解释说道:“沛湘。有些事情,与你所想的,其实是有偏差的。”

陈灵均咧嘴笑道:“先前我与那几个朋友,不小心提着了钱,连累他们现在都不敢找我约酒了,不怪你怪谁?”

不然陈平安真以为沦为一幅白描图的山河画卷,当真了点钱,就能够真正“描金绘彩”的?任你拿刷子涂抹了一层,福地很快就会如层层红漆悉数剥落,碑刻内容很快就会漫漶不清。

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的宅子相距不远。

白也随手翻了几页手稿,再翻到最后新篇章所写内容,发现竟然从头到尾,都是那位江湖少侠跟哑巴湖大水怪的山水故事,并非是陈平安在夫子自道,或是偶尔兴起,学那位文庙韩副教主写篇小说。白也记起先前在山顶,小米粒说起她第一次出门走江湖,好像就是找个欠她一个故事的过路读书人?

如果不是看在小米粒的面子上,白也不愿意做这种事情,瞎胡闹,跟头上戴两顶虎头帽何异?

陈平安笑了笑,没说话。

岸边停靠着几条画舫,其实能够进入秋气湖地界的,不管是练气士,还是武夫,或是一众神异精怪,都无需乘船登岛,所以选择撑船泛湖去往湖心岛屿,也就是个图个雅致悠闲了。

这个干瘦道士又懂了,这位和蔼可亲的小陌前辈,犟着呢,好面儿!

老观主难得有些伤感神色,轻声说道:“小陌,你应该猜到了,藕福地最早这桩机缘,是我帮你量身打造的一条剑道脉络,早年想着是不是能够帮你的剑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是在那东海观道观等了太久,不得不更换这条脉络。”

君倩提醒道:“可不能一上来就拿出巅峰的诗情,前边几首诗篇,记得稍微收着点,总计这十二首诗,文采功力,必须循序渐进,尤其是压轴一篇,必须对得起书上那三位仙师的惊叹和美誉……”

陈灵均难得没有调侃周首席,并且一下子就听懂了那两个“过来人”的不同意思。

长命笑道:“谁说不是呢。”

尤其是那种玄之又玄的阴神出窍,就连俞真意当年成了元婴境,都还是慎之又慎。

仙尉随口笑道:“想来老天爷没那么小气。”

听着前边的絮叨,李槐他们三个都是带着笑意,还能随便开石嘉春玩笑几句,只是听到她的最后一个问题,就不约而同都沉默了起来。

姜尚真会心笑道:“确实怨我。”

长命点头,只是语气略带几分埋怨,“既然都已将藕福地一分为四,那位老道长未免伸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林守一跟董水井对视一笑,难得聊起李柳,没有互骂窝囊废,出笼小鸡互啄。

这个陈山主,就这么没有诗词一道的才情吗?十几首诗,手稿上边都空着。

仙尉鬼鬼祟祟转头望向山路那边,见没有人,这才从袖中摸出另外一本书籍,笑问道:“不看上册就看下册?”

长命幽幽叹息一声,心情复杂,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劝解公子。

郑大风瞥了眼仙尉手上的那本“兵书”,“下册呢?”

沛湘久在福地之内,狐国封禁一事,这份规矩并不拘束她这位狐国之主,所以沛湘时常外出散心,便知道如今就有几位山水神灵,就一直很“挂念”朱敛,其中一位,就是当年南苑国京城一役死在朱敛手下的女子武学宗师。她们曾是天地间的一点真灵不散,秉承灵气成为女子鬼物,由天地英灵再承受香火浸染最终转为神灵,这些获得庙号、神主的“娘娘”们,这么多年,就都在希冀着那个“十分风月,独占九成”的贵公子朱敛,与她们一般,都死而复生了。

陈灵均躺在屋顶上,姜尚真突然伸手抓住青衣小童的胳膊,笑眯眯道:“景清,我在酒桌上夸赞长命掌律的那几句诚挚之言,是谁泄露出去的?”

被猜中心思的沛湘,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会不会被对方记恨,记账?好像落魄山不少人都有这个传统?

陈平安回过神,收敛思绪,问道:“你们刚刚是不是用心声聊到我了?”

在松籁国与北晋国接壤的边境线上,蔡州境内有座秋气湖,湖心有座山色青翠欲滴的小山,山上有座道观,名为大木观。

但是等到陈平安远游,她就是唯一一个能够代表整座落魄山的存在。

陈平安笑问道:“你们说魏良会下山迎接吗?”

可惜落魄山上除了小米粒和老厨子,好像都没人乐意违心捧场几句嘞。

孙道长就是个鬊鸟,那么只需将这番话反着听就是了。

伸长脖子看着的学塾蒙童们都叹息一声,齐先生只差一点呢。

白也刚要落笔,君倩突然说道:“崔师兄当年就说过,你写草书,笔格尚可,毕竟诗名摆在那里,后世书家,谁都愿意吹捧几句违心话。不然只说那幅如今是否真迹都存疑的字帖,崔师兄就说他拿脚指头夹着一块随便从簸箕里边捡来的木炭,都写得比你好。而小师弟这本手稿却是既有功底的簪小楷,你可别露怯了,实在不行,就换我来?我写小楷,肯定比你强几分。”

郑大风双手抱住后脑勺,翘起二郎腿,就那么瘫在竹椅上边,突然挪了挪屁股,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一哆嗦,自怨自艾道:“毕竟不是年轻壮小伙儿,竟然觉得冻屁股。搁以前,天寒地冻的时候,赤条条躺在被窝里,就跟火炉似的,人心滚烫,都不用烧木炭。”

正在翻账本的暖树伸手按住算盘,啐了一口。

庭院中央,画上悬画,是那秋水湖全貌的一幅俯瞰图,女子湖君,正是《人间美艳篇》上边,那位小拇指戴有长甲的貌美女子。

君倩说道:“你那些废弃不用的诗篇,我都记着呢,我说内容你来抄录就是了,至于诗题你得自拟。”

谈钱?当年白帝城城主不就亲自走了一趟观道观,当时给出的“价格”,够高了吧,他郑居中不一样失望而归?

欠了一屁股情债,女子的唾沫就能淹死他。

韦太真翩然而至。

故而某种意义上,长命的存在不存在,只看山主在不在山中。

韦太真眼神明亮,雀跃不已,赶忙正襟危坐,双手轻轻叠放在膝盖上边,“好呀。”

青衣布道袍暖,窸窸窣窣翻书声,木簪常惜阶前水,吾心安处即吾乡。

沛湘连忙点头称是。

仙尉道长惊讶道:“我了十几文铜钱从渡口路边摊买来的道书,当真不骗人?”

但是第二天,连自己都忘了这天是自己生日的李槐,还埋怨总是吃鱼肉喝鱼汤,没啥滋味,陈平安你这个厨子是怎么当的,咱们就不能换换口味么,红烧鸡腿,炒一盘麂子肉,炖一锅烂熟烂熟的蹄膀……

王原箓今儿算是开了大眼界。

姜尚真后仰躺着,脑袋枕着一只玉瓷枕,双手叠放在腹部,笑道:“我看暖树不愁嫁啊。”

韦太真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公子,书上说的杂生树草长莺飞,不是指代暮春时节吗?”

沛湘掩嘴笑道:“是那位观主精心筛选,辛苦集字而来。”

我辈读书人的糗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老观主笑道:“若无交心挚友一二,人间索然无味至极。”

老观主感慨道:“小陌,你如今所见之人,到底不是曾经的那个存在啊。”

沛湘立即以心声答道:“从这一刻起,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李槐藏好自己眼神中淡淡的伤感,笑道:“因为那年春天不一样,跟我要说的这个故事一样很长。”

本来慵懒躺在凉亭长椅上的李槐立即坐起身,韦太真便有些愧疚,她又打搅主人清净散心了。

关于这场能够决定一座天下形势走向的秘密议事,只是议事地址的选择,就争论不休,既有希望在自家山头举办的,好打响一块金字招牌,方便争取更多的修道胚子。也有希望最好选址在别家道场,还是担心谈不拢,一言不合就开打,这种神仙打架,一旦殃及自家道场的天地灵气和山水气数,没有几百年的修缮、经营,就别想要恢复原貌了。

如此一来,在狐国之内,以后谁还敢跟她横?比什么境界,要比胆识和气魄!

沛湘笑道:“山主,高君此次返回湖山派,尝试了一次阴神出窍远游,跟以前相比,终于可以算是名副其实的一场远游了,一路远游到了北晋国京郊地界。我当时其实就不远不近跟在她的阴神后边。”

小陌照实说了,“我。然后是周首席。接下来两位学生弟子并列,曹晴朗,郭竹酒。”

“我猜高君先前之所以不敢随便尝试阴神出窍,是当师父的俞真意当时自己都尚未塑造出一具阳神身外身,所以觉得不宜太过涉险行事。这双师徒哪里知道,地仙阴神出窍,其实很简单,在浩然天下,是很平常的事情,哪里需要翻看黄历挑选黄道吉日,更没有天光白昼不宜阴神出窍的忌讳。”

白也就要搁笔,爱写不写,不伺候了。

修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福地历史上的头两位地仙,都出自松籁国湖山派。

落魄山有藩属山头之一,名为照读岗。

姜尚真点点头,突然问道:“陈老弟,你觉得我主动让贤,让小陌先生来当首席供奉怎么样?”

既是高君自身修道资质极佳,其实也是一桩此方天地,无形中给予俞真意的一种大道馈赠。

小陌笑道:“那下次我来做东,拉上你和公子一起喝酒。”

今夜既无酒喝,也无心修行的陈灵均,坐在台阶上发着呆,突然站起身,鬼鬼祟祟从庭院内捡起一颗石子,就往别家宅子那么一抛,丢在了房顶上边,石子翻滚作响。很快就响起那个笨丫头的心声训斥,陈灵均,你烦不烦?!陈灵均一脸茫然,以心声询问,暖树,你咋回事,可不兴你这么误会人的,家里遭贼啦?暖树怒道你再这么无聊,我明儿就跟山主老爷说去!陈灵均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这个告状,只得悻悻然辩解一句,我刚刚在院内翻看一本专修水法的灵书秘笈,看到了会心处,就忍不住有样学样,抖搂了一手尚未成熟的道法……不等陈灵均说完,那个脾气暴躁的笨丫头又开始训人喽,编,你继续编,最好把那本道书的名字和道诀内容一并编出来!

不远处一间灯火温暖的屋子里边,来这边串门的小米粒,她站在小板凳上边,贴着窗户竖耳聆听,终于听不见那边的响动了,小米粒转头好奇问道:“暖树姐姐,真是这样么?”

李槐在这边有属于一座自己的私人府邸,其实落魄山那边也有私宅,只是“婢女”韦太真在那边,好像很拘谨,每天都是脸色微白的可怜模样,李槐就干脆搬来了这边,当时还是陈灵均带的路,一路上青衣小童朝他挤眉弄眼,把李槐臊得不轻,用心声解释一番,陈灵均就只说我懂我懂,李槐也很无奈,你懂个屁的懂。

陈灵均眼珠子急转,说道:“周首席,我嚼着吧,你当得好好的,就别让贤了,首席供奉可不是谁都能当好的。”

长命苦笑着以心声道:“公子,虽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但对方是他,好像也能勉强接受?”

孩子的一点委屈好像比天大,总会哭得撕心裂肺,都能把嗓子哭哑。

不过女子就是女子,沛湘心悸之余,便开始琢磨起一个问题了,这个长命,该不会是喜欢陈平安了吧?

不曾想长命眯眼而笑,一如既往的嗓音温婉软糯,单独以心声与沛湘说道:“我喜不喜欢陈平安,跟沛湘道友有关系吗?”

李槐赧颜,“跟你说说我小时候求学路上的事情吧。”

从成为练气士,到结金丹,登山每一步,每一个境界台阶,都是崭新风景。

青衣小童轻声道:“等会儿老弟陪你多喝几个。”

小陌看着桌上所剩不多的酒水,笑道:“喝得差不多了,余着吧。”

只因为对方的落魄山的掌律祖师,所以沛湘不好说什么。

沛湘摇头,“不好猜。”

青冥天下明月皓彩中。

貂帽少女转头瞧那掌律,措手不及,只能当哑巴了吧,再看自己的表现,就很得体了嘛,呵,过几天谁官大官小,不好说。

谢狗问道:“朱老先生既然都跟着刘羡阳他们回乡了,怎么不来我们这边?”

不愧是周首席鼎力推荐的一本“兵家”书籍,确实打架次数多,战场地点多,都是之前闻所未闻的香艳……正经厮杀,写得很好啊,虚实相间,偶尔留白处,余味绵长啊。

再说了,自己好歹是狐国之主,在霁色峰祖师堂不也有一把座椅?你这个当掌律的,总不能想着公报私仇吧?

陈平安站起身,“我去找刘羡阳和顾璨,你们都不用跟着,谢狗也不用,至多一个时辰,很快就会返回狐国。”

所以说,亏得在山门口那边,某个小姑娘说了几句她的无心之语,恰巧才是让贫道觉着格外顺耳的暖心言语。

石嘉春当时停步,看着他们几个的表情,昔年同窗的他们,一个个的,还是很年轻,嗯,不说小时候就模样俊俏的林书呆子,没长歪,如今愈发玉树临风了,曾经每天当闷葫芦的董水井也蛮有男人味了,就连小时候虎头虎脑穿着开裆裤经常被惹哭的李槐,身上都有些书卷气,像个正儿八经的年轻书生了。

反正你陈平安最喜欢护犊子,肯定不愿让青衣小童给贫道磕头赔罪的,那就很巧了,贫道还挺记仇,没什么长辈风度。

陈灵均听得如坠云雾,但是输人不输阵,开始胡说八道,“这还不简单,要是雨水能当钱用,看我不在院内摆满锅碗瓢盆!”

白也落笔之前,问道:“这场观道,欠了陈平安一个大人情,怎么算?”

然后白也就被君倩缩地山河,拉到一处溪畔学塾的整洁书房内,君倩开始拿出一本手稿,娴熟翻到一页,书上的山水故事讲到了一处江湖游侠和哑巴湖大水怪误入仙山,故事梗概就是他们遇见三位各具风采的得道高人,双方斗诗一场,大胜而归。白也环顾四周,猜出此地是陈山主当教书先生的地方,君倩摊开手稿书页,让白也别傻站着了,赶紧凑近瞧瞧。

老观主笑着点头,“久别重逢,机会难得,一坛不够,再喝两坛。”

老观主说道:“酒窖里还多,不差这一坛两坛的。”

最近又搜集了些问题,想要与陈平安请教答案。

陈灵均愣了愣,感叹道:“怪你啊周首席!”

老观主的藕福地,落魄山的莲藕福地。新旧福地,各取一字,就是莲。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

沛湘笑容尴尬,心中悚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白也走过去一看,扫了几眼,就想置身事外,结果被君倩按住虎头帽,气笑道:“还讲不讲江湖义气了,麻溜的,我来帮忙研墨,你别想跑。”

果然又是贵公子朱敛当年欠下的一笔情债。

白也闻言笑了起来。

隔着两张椅子,那个一年到头看谁总是面带微笑的高大女子,其实给沛湘的感觉,就是阴恻恻的,所以她对这位霁色峰的祖师堂掌律,从来没有半点亲近之心,每次在山中或是朱敛院子与她碰头见了面,沛湘她就像……大冬天用指尖捻起一颗冰冷的铜钱,仿佛每多聊一句,就是将铜钱攥在手心,而且这颗铜钱还注定捂不热。

小陌伸手拿过一坛万岁酒,再提起手中白碗,笑道:“道友跟我们长命掌律计较什么,各为其主,她对我家公子又是死心塌地追随的,想必总会说几句没办法面面俱到的言语,就当我帮她与你道个歉,多坐一会儿,再陪道友喝一坛酒就是了。”

陈平安赶忙放下茶盏,咳嗽一声,着急提醒道:“可不能这么说,喝水不忘挖井人。”

比如那句“得道之士,外化而不内化”,李槐暂时就只能理解字面意思。

当然是再见面,好与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报仇,早就恨朱敛恨得牙痒痒,只要提及朱敛二字,她们恐怕都快要咬碎牙槽了。

谢狗本来想幸灾乐祸几句,只是想到自己如今是落魄山的次席供奉了,便佯装为自家山主打抱不平,使劲跺脚,长吁短叹。

落魄山,除了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还有谁谁能让裴钱心生敬畏?确实就只有掌律长命了。

近看风景不壮观,人与事都平平。

小陌却懒得询问具体缘由,只是问道:“道友在莲藕福地那边,犹有脉络不曾提起?”

陈灵均赶忙坐起身,非但没有丝毫的心虚,反而满脸得意洋洋,双臂环胸,与周首席邀功道:“必须是我拐弯抹角说给小米粒听的啊,再让她这个小耳报神捎话给掌律长命的,周首席你想啊,你都打光棍多少年了,模样好,家底厚,除了年纪大了些,挑得出啥毛病么?必须没毛病!咱们掌律长命也单着呢,何况她一看就不喜欢那种脸嫩不稳重的小年轻啊,如此说来,你们俩,男未娶女未嫁,咋个就不能走到一起了?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嘛,我这不是觉得周首席你不好意思开口,万一换成长命掌律有那么点心思,她再与小米粒透露些风声,我再听见了,给周首席你这么一说,嘿,不就成了?!一个掌律,一个首席,你们这就叫天作之合,亲上加亲!”

老观主呵了一声,冷笑道:“真是好门风,一个比一个胳膊肘往内拐,教旁人听着就要感动。”

我们陈山主何等老辣,就觉得掌律长命跟沛湘之间气氛不对,有那么点剑拔弩张的意思,因为暂时境界不够,外人言语显化为自身文字,支撑不起太久,故而先前两条鱼儿宛如已经脱钩遁走,等到此刻再提竿遛鱼,陈平安便恍然大悟,她们原来是聊这个,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郑大风笑着将竹椅放在一旁,“都会掐三关锁门束缚诀了,吓不死你的。”

老观主以心声道:“观道福地剑修一事,白也无意间得手了。”

白也低头“抄诗”,随口问道:“村塾这边总共几个蒙童?”

小陌想了想,“既然是他,也能接受。”

姜尚真睁着眼睛看天,微笑道:“我是在想乱山高下,云脚上悬,看情形是要下一场滂沱大雨了,身为剑修,是该檐下躲雨呢,还是一手拎个大水桶、一手拿着大脸盆出去接雨。”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姜尚真,也是长久呆呆无言,心有余悸,颤声道:“我谢谢你啊。这么会做媒,以后别做了啊。”

最终选在了秋气湖,至于那位自封“横秋湖君”的淫祠水神娘娘,她是怎么想的,天晓得。

他跟小米粒关系很好,小米粒也觉得李先生很厉害,好人山主那么心宽的一个人,好像就是因为李先生当年小小埋怨了一句,以至于好人山主如今都“过不了那个坎”,总想要大伙儿都认为自己的厨艺其实半点不差。

妇人伸手捋过鬓角发丝,柔声笑道:“大老爷们,像话么,我都不伤心,你们替我伤感个什么,说,是不是其实早早就暗恋我了?林守一,董水井,你们喜欢李槐的姐姐,是障眼法?还有李槐喜欢李宝瓶,也是装的?”

所以至今莲藕福地,都没有具体的境界划分。

李槐是很后来,才从大白鹅那边得知,为了在自己生日那天能够吃顿好的,临时晓得此事的陈平安,就偷摸着夜钓了一整宿,还埋怨一旁崔东山不早说来着。

姜尚真笑道:“魏山君还是有点东西的,换成我是山君,能够想到的最好神号,估计也就是‘灵泽’了。”

山主在落魄山上的时候还好说,等到哪天山主又出门远游去了,我们所有人,山里山外,谁都别不把掌律长命不当一山掌律。

毕竟按照朱敛所说的那个道理,循着那条脉络稍加推衍几分,沛湘就可以轻松得出一个更直观的惊人结论。

莲藕福地,狐国内沛湘的别业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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