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论的古董,秘史之力,听闻此曲,如临南国。
“只是铭记了南国的极少一部分吗?”
但恍惚间,范宁似乎体会到了咸腥味,海浪声。
“图伦加利亚告诉我,它始于粗暴的‘空无’,突破为悲愁的‘存在’,让朵的苦痛变为生灵的高歌,让人类沐浴在天使的荣光之下,最后,让暴力与田园诗的对立趋于和解,让‘酒神’与‘日神’的艺术精神交相辉映、浑然一体!!”
回归纯粹的器乐,甚至,开篇只有弦乐。
“呵呵呵‘红池’即将得见.”那一团颜料堆与紫色电弧交织的混乱光影中,“绯红儿小姐”再度发出神经质的笑声,“我必将被拾起、被拣选、被擢升,重新升得更高!紫豆糕你这个蠢东西,你所做的一切没有意义,你所以为的争取与照拂没有意义!哪怕我放任这里的音乐持续到第十个乐章也没有任何意义!”
范宁用力闭眼摇头。
“至于琼,可能是由于初次结识时,她是与希兰年纪相仿的挚友,所以在我心中的印象也偏向于古灵精怪的妹妹,不过当她的自我回归‘紫豆糕小姐’后,性格气质的变化和神秘实力的恢复,多少有些造就了相反方向的印象改变”
还可以再听到她们的歌声。
“极少极少.的一部分?”
范宁刚想咬牙说什么,这下只得先接住长笛,收入怀中。
她的语气仍然带着笑意。
比收容能力?
以存放《夏日正午之梦》音乐为前提的收容能力?
这群人是对现代手机的录音音质有怀疑?
还是对这部从蓝星穿越而来、又收容了“画中之泉”的“悖论的古董”的秘史之力有怀疑?
空间扭曲吸收的中心,在一瞬间转移到了范宁手中!
“的确是有三人陪伴的旅途,没错呀”
“老师,不要难过了。”露娜说话轻得像羽毛落地。
“这就是舍勒?”波格莱里奇平静遥问,“有意思了,居然有当着我的面还敢作对的人。”
形式上的站位和身姿已经失去意义。
范宁所操练的战车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而那些三两融合的投影气泡,变成了一大团澄澈明洁的球形光影,围绕着范宁缓缓旋转了起来。
来自第一乐章“唤醒之诗”的小号主题与长号独奏,重新唤回燥郁不安、纷繁缭乱的情绪。
双方又一下子僵持了起来。
一大片粘稠的血浆覆盖了裂痕,然后似沸腾般地冒起了泡泡。
身影也融入到南国“历史投影”的气泡里,再也看不清楚。
范宁准备照单全收,齐齐整整拿回去,再慢慢处理。
桃红色光点开始剧烈燃烧。
它们被制造出来后,依旧受着“红池”的侵染,似乎本能地往上竭力漂浮。
但在每一次逐步加强的和声与旋律扩张中,弦乐与铜管强力宣示,所攀登的主题再现的高峰一次比一次要明朗辉煌。
范宁缓缓放下了指挥棒。
“成为你的梦境,这很浪漫啊!”
“紫豆糕姐姐绕道偏右后方再往下.”突然露娜气若游丝地开口了。
“那时,我还会写一首交响曲,带有合唱的交响曲。”
他最先感受到了辉塔基座之下,或整个移涌空间之下,有无穷无尽的灵性正在不断朝远方漂流。
辉塔中的他驾驭着战车,极速又无声地朝路径上方升去。
“我在与北大陆的一切道别时,最直接、牵挂而难过的情绪,必然是倾尽我的满腔心血、首演在即的‘复活’交响曲,还有与它相关的一系列人和事.”
其他人沉浸在秘仪中,旁边却是不知何时多站了一个人。
“舍勒小先生,你给出了那个答案,所以刚才投影们似乎更亲近于你一点。”
逐渐地,范宁看到了门扉尽头那轮金色的日珥,壮丽和雄辉的“烛”之灵知已经咫尺在望。
第二个更深沉更渴慕的低谷。
作为当事人的琼,还有看着这一切的范宁均不明所以。
南国最后的不凋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范宁在喃喃自语。
他猛地回头,以为能看见一位站在树荫下,怀抱一颗打开椰子的白发小女孩儿。
“你这个疯子!”被琼发了狠拖拽住的“绯红儿小姐”惊怒交加。
有的能追溯到更为鲜明的气息,有的则死寂如灰、转过头便无法忆起。
双方不知道各救各多少次了。
是乘着炽热之爱的双翼凌空飞翔的阳光与微风。
此刻祭坛对典仪音乐的录入、对神秘特性的调和进度已经到了后期。
在脑海中高超的对位技巧下,弦乐组被他拉出一条完美交织的和声丝带,庄严而静谧的d大调爱之主题,从其间的小提琴缓缓流淌而出。
吕克特大师?范宁心底一个激灵,也来不及张望思考,他的关注点一腾挪到自己的左臂位置,顿时,漫天的桃红色光点从他身上喷薄而出。
紫色不见了。
“你们动手。”
第三个更深更暗的低谷,走出。
只见从极目之外更远的虚空中,有一些几乎已经看不清楚的虚无瓣也朝自己漂了过来。
少女最后一句拔高声调的提醒,让心神散乱的范宁浑身一震。
其实,这完全是范宁这个变数的作用。
“你们并非不存在”范宁浑身颤抖着在摇头,他在脑海里竭力搜寻着什么。
但是在祭坛外界,在指挥家燕尾服的胸口口袋里,有一团比录音器械光晕更明亮的、呈现着深奥紫色的光团在闪——那首第六乐章“爱告诉我”所造成的异质光芒太过强烈,从辉塔上方直接照入噩梦,在它的掩盖下连波格莱里奇都没有察觉。
拖住颜料团的紫色流光,数次都撞在了血浆之上。
“攀升高处,不要朝下望!”
他把手机的录音打开了。
“舍勒,做事情完全不分场合的随性可对你没有好处。”冈冷视着前方处在光芒中的指挥家。
“我早说过,我是过于幸运的女孩儿,如果幸运是有限的,应该早光了才是。”
平静地审视完这些情绪后,范宁脸庞又浮现出淡静柔和的笑意。
“出身名门的罗伊小姐,具备传统认知里我所欣赏的贵族大小姐的一切品格习惯、才貌性情、举止修养.她理解我对艺术的一切深入思考,总是能察觉到我深层次的情绪,总是在各方面给我提供帮助却不求什么回报.”
范宁轻轻将一束灵感丝线,投入到了自己胸袋内的手机上面!
“琼,你都已经把果实闹没了,别做傻事!”这一下范宁终于顾不得去观照自我,直接探出手臂大喝一声。
令人恶寒的浆液翻涌声打断了范宁的沉思,那些原本“背景”处暗红色的增生质地上,突然血肉尽皆撕裂张开,整个空间四周都是密密麻麻张开的口器与卵鞘!
但她们觉得很困很困,意识已经不足以支撑激烈的流淌了。
转眼间,圣者伈佊拼命转化出的气泡,就被“红池”吞食了一小半!
他当即撤掉视线,接续起音乐的灵感,并再度仰望高处。
就算如此,不存于现实,却留下了这样的音乐诗篇,这也是一种矛盾和悖论。
圣者伈佊的布道事迹,吕克特大师的不朽诗篇,自然也是南国历史投影的一部分,并且是最为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管乐组的织体加入进来后,以升c小调表现回旋曲中的第一插部,音乐到达高点后暂时跌落下来,形成第一个深沉而渴慕的情绪低谷。
“故地重游一圈而已,如果我没死,等你来救我。”
波格莱里奇下完命令后,做了个简单的拇指将“刀锋”抵开的动作。
“神秘学基本原理告诉我,世界表象与世界意志共同构成真实的世界”
音乐声仍在流淌,老人的声音仍在继续:
“虽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投影,被吞食后更少,但你不要再吸收了,必须要留一部分‘芳卉诗人’的神力帮你逃出去。否则即使你把‘池核’全部吸走也无济于事,这个‘红池’的噩梦坍塌后会产生强烈而紊乱的空间乱流,即使是波格莱里奇没有个十天半月也无法找到出口。”
最后,它们无声汇聚在了这些气泡中。
一定还有什么该想通但未曾想通的事情。
他们和她们是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暂时,一定只是暂时。
“所以,我在南国梦见的露娜,是一位年纪十岁出头的小妹妹,因为‘失色者’的缘故,她的体质不是很好,觉醒之前在音乐上的天赋也不拔尖,这是我潜意识中对‘呵护与教导’的念念牵挂甚至于我平日里做‘甩手掌柜’,把他人送上门的所有金币都交予她保管,也是暗合了我将特纳艺术厅拜托给希兰负责的无条件信任.”
“她是位冰雪聪明的女高音,我们的合作多是以‘吉他加人声’或‘钢琴加人声’的方式,这似乎和罗伊小姐擅长的大提琴没有关系,其实不然,在去年夏天的圣欧弗尼庄园,我们探讨交响曲的合唱文本选择的时候,正是尝试演绎了大量的艺术歌曲或歌剧选段当然,这不是罗伊的主要才能,梦境在这里发生了偏移,可能是我在潜意识中回避着什么.”
深谙消极乐趣的悲观者也难以决定是否要至此倒下,因为他们能在爱的光芒中恍惚看到世界和宇宙的尽头,所有求索和苦痛似乎都有止息的可能。
“特巡厅的那一行逼我进入暗门的人,是我平生最痛恨的家伙,做梦也想将他们置之于死地,因此,有了在圣亚割妮小城挑衅于我,又在医院大堂惨遭蛇群蹂躏、死于非命的猎人们,两名首领的尸体正好对应于何蒙与冈,而另外的七名手下就是那天的七名高级调查员”
那是前人从未走过的路径。
被对方看了一眼的范宁,突然感到一股无可抵御的压迫感传来。
“呼呼呼呼呼呼.”
那是范宁的手机!
在登台演出之前,范宁只额外作了一个动作。
这片空间突然变得扭曲了,以一种完全违反三维视觉的形式,从收容祭坛为中心,“从内向外”地将一切梦境中的事物都反卷着吸了进去!
但所有的五感回归真实,他只看到了遍布苍夷的干涸泥土,凋敝枯死的树木草,风化日久的残垣断壁,以及,烂泥浆远处再远处浑浊的海。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舍勒对音乐的续写,说不定还能进一步削弱“红池”降临后的状态,增加收容成功的概率。
“我其实知道其中心意,面对前方的迷雾我没法许诺什么,但我还是会时不时沉浸在‘被理解’的安慰和欢欣中,尽管那不是很心安理得.”
他突然发出自我怀疑又竭力作出自信语调的呐喊。
那些设备中的电气刻纹刀激烈地振动起来,不断在胶片上划出带着淡青色流光的精密声槽。
情绪的低谷充斥忧郁与昏厥的情感,随后音乐重新开始爬升,爱的回旋柔板主题再现。
她知道范宁之后一定会去救自己,不用再去等着听什么许诺,也不用再去计算人情折算方式。
“噗嗤——”“噗嗤——”
范宁一口气连续书写了三个插部,让乐手们三次将爱之主题隔开,而且形成的低谷一次比一次黯淡沉重。
音乐从第二个低谷爬出,回旋的爱之主题再现,然后又跌落清冷无垠的情感深渊。
她们接连轻轻地做出拥抱的姿态。
她似乎是要借着与“绯红儿小姐”纠缠之际,直接将她一起拖入这处凶险的移涌秘境!
范宁看着远方的大海,又低头伸出手指,轻轻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
桃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夏日正午之梦》录制结束。
梦醒了。
(第三卷完)
加更4000,再次感谢白银大萌先兆者谔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