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晴姒贴坐在他身旁，低声问道：“如今牟弟还以为周伯是为我莘国而来吗？”

“晴姒姐，你觉得刺客既已得手，周人为何依旧攻势不减，逼得伊氏要用出族中秘阵来退敌？”

晴姒没有直接回答：“我也在想，你说的两事并非只有死守硬抗一途。既然周人可以逼程、芮结盟，那我有莘也可啊。还有石涅，莘国或许曾经看不起周人，往来不多，往后只要多行易贾之事，换给他便是，或许还能换回些兵车。”

果然阿爷的受伤，对莘人的信心冲击极大，连晴姒姐都是如此，其余人更不必说了，该怎么办？

“晴姒姐，若真如此，莘国可就算背叛大商了，羡王如今宠爱雍妃，还会念姒姨旧情吗？与崇、芮、程不同，莘国将独自面对河东鄂国，你我路过时也看到了，兵强马壮，不弱周、崇，一旦被商王征召，举兵来袭，莘国当如何抵御？”他有意提高了嗓门，引得众人注意。

“晴儿，你二人在说甚么？”莘伯当先问起，众人也纷纷好奇。

晴姒也不隐瞒，将牟弟关于周人谋算的推测细述了一番，也将刚刚儿人的对话重复道来。

女儿的提议虽让莘伯意动，但心中委实忌惮强大的鄂国，那可是大商的心腹，而且戎胥与伊氏精锐都在城中，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尽管戎胥伯中毒，可瘦死的猛虎也比狼大。

这个道理戎胥牟同样通透，知道不能见好就收，必须当面陈清厉害，彻底打消莘人三心二意，增长其信心，这也是他唯一能帮阿爷做的事。因为阿爷的毒伤彻底断了联兵杀出莘国的可能，除非放弃阿爷，但怎么可能，于是他的脑筋飞速旋转起来。

“晴姒姐，我还是坚信周伯所图绝不止戎胥，更是莘国。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甚么？”

“赌我阿爷纵然身死，周国也不会退兵！”

“牟儿胡说甚么，怎么可以咒……”骊戎氏嗔道。

却被戎胥伯摆手止住后话，“牟儿，莫非是想阿爷诈死，以试试周昌的心思？”不愧是老将，一听便明了其中玄机。

戎胥牟之所以敢赌，并不是他口里宣称的周人谋算，而是他坚信，对面周伯昌，深恨阿爷不假，但忌惮阿爷更真。阿爷就仿佛楔子，他在哪，周兵主力就会被楔在哪里。

只要一天不能完全确认阿爷身死，周伯昌绝不敢在大好形势下，半途而退。就算最终决定与莘国议盟，也必然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后。

自己要营造的，就是让莘人连想都不敢想，更别提交出阿爷，那双方就永远没可能达成一致，自己自然有赌无输！

这个赌是要令莘人同心，最少坚持个月余，待阿爷毒退。

然而如此还不够，不能根本解莘城之困。

他从这里倾听城外呼喊，再算算这些时日的伤亡，隐隐发觉周人不仅不曾减员，反而暗中增了兵。这一发现让他的危机不安感愈发加重了。

心道：“绝不能如此被动，当如两人生死对战，防御中也要出招反制。”

莘伯闻言沉思良久，仍半信半疑道：“可周伯会相信吗？”

戎胥牟心中早有腹案：“自然不会，但若是戎胥与伊氏联兵与您反目，杀出城去呢！”

隐现峥嵘的清秀稚脸上挂着从容，却语出惊心，令室中所有人猛然肃起身，侧耳倾听，更有数人不约而同道：“怎么讲？”

“就是字面之意，听说城内有马匹五百，联兵可选出三百人，一人或双马，伪装四五百之数，在东门假作厮杀一场，留些尸身，杀出城去。至此在周人看来，联兵九百，其余数百不是连日战死城头，就是在内乱中被杀，周人重兵于西，则东门空虚，只要谋划得当，定然拦不住联兵。”

“正如老夫孙儿所言，无论老夫身死与否，周昌若倾全力追击，便是意在我戎胥，则莘国之危自解。但若周师仅仅分兵，那便是有意莘国。而我等分兵在外，有马匹机动，还可以为牵制，孙儿妙计！”见孙儿朝他望来，戎胥伯当即会意，颔首补充道。

“简言之，那二百人不会再回来，而父君要做的就是与周伯求和即可？”晴姒琢磨着牟弟的用意，又总觉得他隐藏了更深的用意，所谓知弟莫过姐，却一时想不出。

“倘若周伯与孤索要尸身才肯相信呢，又当如何？”莘伯没有明言戎胥伯的尸身。

而戎胥伯却直接挑破道：“若是兵将的尸身，可将近日身亡的伪装成联兵，而城中剩余联兵则尽数换上莘国兵甲，再请周使入城议谈，到时可公开祭拜老夫，老夫自会装死配合，也让老夫体会体会生祭的滋味，哈哈～呕～”

他大笑间牵动毒伤，竟吐了口污血。

“戎胥伯千万保重！”

“阿爷！或许周伯昌还有甚么借口，比如阿爷尸身，但相信莘伯自有应对，酌机拖延，等待阿爷毒伤好转。而离去之人，可分兵北行，向大河对岸的鄂国求援！”

“原来如此！”

“好一招将计就计！”

“此子之智不可小觑！”

众人议论纷纷，同时各自斟酌着其中得失可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