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想立刻同意,周威想必是周兵袭城的统领之一,作为敌首,再想到洞外女子之言,甚么斩草除根,死要见尸,他就恨得牙痒。
可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杀不杀得了?
对方在岐城车阵时,曾显露过铜骨身手,虽被阿爷断了一臂,却也不是自己能对付的。若杀不了,怕是性命就到此为止。
可早死晚死,都是死,如今能有不死的机会,他怎能轻易放过,当然他不是没考虑凶人其实在戏耍于他,然而实力悬殊,生死由人,也只能赌一赌。
他选择了杀,该怎么杀,正面不行,能不能暗刺?
适才发令的女子很可能是周威宠信的近侍,自己能不能从她那里入手,接近周威呢?
他凝神去听洞外,惊喜地发现自家耳力轻易便延及到百丈之外。
有蛇虫爬动间,嘶鸣草动之声;有潺潺山溪中,脱衣撩水之声;有女子得意时,哼唱小曲之声;有兵士巡逻下,踏步低语之声。
他心中蓦然一亮道:“我敢!”
“好,不算太孬!”他并没说甚么警告之言,似乎有着极度的自信。
戎胥牟抽出随身的短刀,在破损的衣袖上擦了两擦。今日一直抱着弟妹,刀未能见血,正自哀鸣。
他走近阿爷尸身旁,心头难过,咬了咬牙,“恕孙儿不孝!”说着蹲身将刀锋在阿爷毒伤处蘸抹了一番。
接着用龙脊刀草草挖了坑,将阿爷连同刀一起掩埋。
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保佑孙儿此去杀得周威!若活下来,来日再来祭拜阿爷!”
从始至终,那凶人都站在一旁,静静观瞧。
戎胥牟潜出山洞,避开二十丈外那几名既要护卫,又得避嫌的周兵,顺着女子游水之声,蹑手蹑脚来到岸边,寻到衣物,暗中盗走。
他将女子衣物换上,长短合身,稍显紧促。履瘦小,干脆赤了足,学族中女子,扎个草环掩饰。将扎结的长发披散,用水打湿,半遮了面容。
一番装扮后,彻头彻尾化身婷婷侍女,原本清秀的模样,在天色已暗的山林,还真看不出异样。
姬威,正在山脚搭建的帐内喝着闷酒。
作为庶长子,手下自然尊其大君子,但周国来日的大君子却已轮不到他,更不要说祀子之位。前有先妃遗子姬考,后有年少的大妃有莘姒入主后宫。他这断臂之人,唯有在外统兵征战一途。这次覆灭戎胥倒是难得的大功一件,只是那爷孙的尸身迟迟没能找到,但凡一日没找到,就不能算报得断臂之仇与杀弟之仇,他几乎将全部人手都派了出去。
忽见侍女低头俯身恭敬而入,半醉的他,不悦道,“怎么去得这么久,来来来,快陪我喝!”
那侍女走近时,似乎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便栽向他,被他仅存的一臂搂入怀中。
触碰时似乎有异,不及思索,陡觉右胸巨痛,呻吟一声,想喊叫,喉咙呛窒,竟发不出声音,继而只觉肝肠寸断,全身无力。
戎胥牟抬起头,既惊愕于剧毒之效,方知阿爷忍毒之不易;又感叹于刺杀手法之效,对深谙此道的凶人更加忧惧。
他刺的是右胸,为何不去刺心口或它处?
只因来时凶人告诉他,刺心口,死前必叫出声响,惊动守卫,况且姬威断的是左臂,若从心脏一侧接近,会令他不安;刺脖颈,会显露刀光,引起警觉;刺肚腹,虽有毒却未必能瞬间致命;故而刺胸肺才是上上之策,血呛灌于肺,令人窒息,难以发声,且出血较少,不至让他浑身染血,以便从容脱身。
如今他这条命乃亲人们以命相换,心中早已发誓,从今往后绝不轻言舍弃,只因他已不是为自身而活。故而也暗暗感激那侍女,多亏她平日狐假虎威,让原本不多的守卫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轻问,自己进营的一路总算有惊无险。
他在姬威耳边低声道:“我就是你要寻的人,我戎胥的血债,我会让你们一个个偿还,你是第一个!”
姬武陡睁双眼,不知是惊的,还是疼的,张张嘴,毒发身死。
戎胥牟将其趴伏在案几,端起喝空的酒器,装作换酒的模样,轻扭腰肢,退出帐去。
不提他如何趁营中人少,功成遁逃。只说他打定主意不回山洞去寻那凶人,直接翻山越岭,向北方猃狁逃去。想着先去寻兄弟狁豹,再做打算。
多少日的风餐露宿,他终于来到猃狁,偷了牧民衣衫与马匹,便向王帐赶去。
残阳似血,落染荒原。
接近王帐,远远望见十余匹快马向他奔来,定景观瞧,当先少年,不是狁豹又是谁人,身后数不清的苍狼嚎叫着紧紧追赶,不时有人陷在狼口之下。
“阿豹!”他高声呼唤。
狁豹也认出了他,“快跑,阿牟,快跑啊!”
戎胥牟拨转马头,“阿豹,怎么回事?”
“我二叔杀死了阿爹。”一向憨厚的狁豹此刻泪眼婆娑,眼神发狂。
想不到当初那群恶狼的背后,竟是二王弟!
两兄弟催马疾逃,身后群狼也死追不放,不知跑出多远,后面的随从不时有人为掩护自家王子,愤然与狼群同归于尽。但纵然如此,二人也没能逃出生天,胯下马相继被咬伤倒地。
兄弟二人陷入狼群,戎胥牟只觉悲哀,终究是难逃一死,却辜负了亲人的性命托付。
数狼遮天扑来,戎胥牟绝望下暗叹一声,莫非这就是自己那三煞死劫,心劫不象,是魂劫,还是血劫?
陡然一道赤光横空,卷起风沙,光过之处,恶狼碎尸崩血。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杀戮,让两兄弟呆若木鸡。而狼血与肉碎溅落在他们脸上,一个激灵,心底莫名畅快,原来杀戮可以洗涤心中的阴霾。
来人赤血的长袍罩护着全身,血红面具遮着脸孔,竖刻着白色巨眼,赤红眼瞳,令戎胥牟顿时回想起吴伯死前看到的景象,极相似的血红面具,却是黑眼红瞳,显然二者关连不浅。
“你那一身血气,是逃不掉的!”
那面具之人晃了晃赤艳之发,一甩血红之刀,眼神无比兴奋,似乎还嫌苍狼不够多。
“我已杀了姬武!你说过会保我一命!”
“是啊,但老子没说过让你象飞鸟一样自在的活下去啊!”
凶人还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凶人,只见他将一枚铜牌甩来,戎胥牟不自觉抄在手中,铜牌上刻了三字。
山中人。
……
童年一卷完结,家族衰落成为了后续复仇的原动力,跟《权游》中的三傻一样,被迫成为了杀手,后面一卷将是少年杀手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