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贰：帝姬衣

我适应了这副肉身，正欲下榻去，却瞧见原先在我身旁欢喜说话的宫婢像是听见什么，一张姣好容颜刹那翻涌成雪白，欲言又止的战战兢兢望着我。

我动作一顿，旋即也听见了那声音。

那大抵是宫装之上环佩的各色玉饰金器相撞的清脆声响，还有裙裾摩擦过石径、木的细碎声响，旋即我眼前的婢女便不受控地浑身寒颤起来，扶着我下榻来。

我还是疑惑，想张口问些缘由，那婢女却是不看我，只是一味地颤抖着，咬着惨白的唇肉勉强道：“帝姬，大帝姬来了。”

我心下当觉不好，那声音却是近了殿外。隔着遥遥春光，那道华贵身影缓缓望向我。

她微微一笑，靥侧贴作的春水翠钿随之一曲，身后三五宫娥垂面退下。

我身旁的那宫婢接收到她的目光，苍白的垂首，快步跨出殿栏。

事毕，殿内宫外只有我与她了，她方向着我微笑道：“小鬼差，别来无恙啊。”

我无言，只得心中暗自诽谤一番谢必安。

我想起来什么，忽而垂首端详一番这细瘦的皓腕，指尖微微凝起一小簇的火，略羞涩的问道：“你可曾吃了？没吃的话，我给你放烟火看可好啊。”

言罢，她还未回答之时，那簇火已经跌到她衣袖之上，钻入其中去烧她血肉之中的枯骨了。

我就这鬼火诀最熟。奈何每次一掐都是一小点，还曾被萧宜热情洋溢的问道，是不是要在幽阴山点烟火给他炸几个鬼庆祝庆祝。

程晏觉反应过来后又是一笑，道：“鬼火无用的。本宫虽入生死簿，可吃了圣人心啊。”

我问：“你逃过另外两个鬼差了？”

程晏觉漫不经心的一掸衣尘，衔起一抹笑：“何止。”

她眸光深沉，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要你生死簿。”

她身上气息有些怪。我看了看自己如今这副小身躯，良久才道：“走的匆，要不你烧个纸唤下张判官？”

程晏觉眸色愈发深沉，耳根后处的鬓发开始自燃，眉骨向下两侧的春水翠钿随之弯灭。

她仍旧那副神态，半张脸褪成血肉模糊状，一只是黝黑的洞，另一只仍旧是美人的秋水眸。

“本宫能打的伤那位男鬼差，也能教你魂飞魄散。最后再问你一次，生死簿掌不掌在你手。”

奈何打不过，这要打的过我肯定直接就骂骂咧咧的给她按地上锁了，何至于被一介腐骨恶鬼三番五次威胁。

她眸光忽而流转，上下端详了一番我才道：“一无能力掌生死簿，二又实力微弱。地府收你当鬼差，看你可怜？”

我一时被堵，欲言又止，索性道：“你不是去地府寻人么？怎么还骂起鬼来了。”

言罢，我又添一句：“你要寻得，是鬼是神？”

我越看她这副神态越琢磨像是情债。活埋十余万人，入地府打鬼差，还是打了三个。

提及至此，她脸色忽而变得幽深。似是怔住，她嘴角浮起一点儿温笑，随即隐入钿后，再不复行踪。

“他是僧。爱佛陀，终不爱我。”

窗外一缕夕色跌入她所剩的半张眉眼之中，“你晓得，本宫为什么杀了十几万人么？”

她略顿了下，眉眼温柔。“他们信他所信的梵经，供他所供的神佛。可到最后他走了，连他下落都不得知。”

我问道：“你杀了他们？”

程晏觉回首，眸光泛泛。“他不是最在乎这一群信徒么？”

我暗骂一声，袖间哆哆嗦嗦的点起一张诀传给谢必安。

“占了我皇妹的身子，可别走啊。我一日不得生死簿，查不到他下落，一日便不会放你回地府。你唤多少鬼差来，也是这个下场的。”

我憨羞一笑道：“喊还是要喊的，走个过场嘛。”

话音刚落，袖间诀灰飞出，纷飞卷化成一阵黑风，又幻成一只黑犬的模样，隐约成型。

2021·08·20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