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捌：春醪。

言罢，那双修长细瘦的手搁下茶盏，从一旁起身来。

萧宜面上一派唏嘘，袖手，没骨头似的倚在迎风桥边儿，淡淡道：“宫里出了什么乱子？”

苏念烟轻轻摇了摇头，眉宇淡漠疏离，一双清冷聚水眸却是看向了庭院之中的一处幼荷骨脊，声如寒玉：“晴明帝停了午朝。今早巳时一刻时，大帝姬的宫内来人说大帝姬停了气，尸身不出半瞬枯化成骨。晴明帝没将这事捅出去，派了几个心腹前去长安城南，至今未归。被程晏觉挖了心的那佛人我亦是查的清楚了，是瀛洲一脉的生佛，本来再过三五年就能成神的，出了这一遭，瀛洲佛门却是没人来诉苦。”

萧宜不知为何，清明的眸转向了我，唇边笑意渐浓：“不是没人……是瀛洲佛门这一脉，如今只有陈世贤一个人了。他一死，这世上的鬼便也没几人可以超度的了了。”

苏念烟面上一派清冷，话却是碾着牙根阴沉吐露的：“他这一遭风风雨雨的弄出来，我根本不好下手去朝里找那个人。这也罢，连陈世贤的尸身都寻不到！如今死去的亡魂也才三万人被带回地府，剩下的九万怎么办？留在人间少说也得有大半能化厉鬼了，到时天庭的人又该逼逼赖赖的推给地府，这一遭摆明了是那个人为难地府的。”

萧宜袖手背对金乌光影，沉吟片刻，清溜瞳光缓缓转向了我。

我顿了顿，眉宇微拧，望着他此刻唇肉微抿、瞳中清丽光影斑驳，试探性地迷茫回他：“我……我去？”

苏念烟姣细双眉山并未舒展半分，眉眼颇为清艳，却是拧出一道纵纹，欲言又止半晌，方道：“她要是……”

我望着那一双洁净修长的手。这双手平直齐整，恍若十只劲瘦嶙峋的直山，此刻缓缓摊平开来，素掌内玄纹纵长如虬枝乱龙，辨不清哪道其实纠缠的是哪道，舍弃的又是哪道。

我鼓起勇气怯怯的瞧着萧宜，“若是亡魂超度，我兴许有些气力可用的……就是时间长了些。”

不知为何，此刻他望着我的神色却是几分无奈的。那张秀致颇为春意的面孔上奇异的显现一抹浓重神色，深郁纠结，似是不忍，又似是溃败之色，眉眼也低垂下去。

“你若是记恨了我……那也是好的，总比你没有感情的强。”他忽而淡淡开口，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他转而望向艳紫天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欲绽，风雨欲来。

苏念烟望着他，缓缓看向了我。

“七七，不必超度。我需得麻烦你一件事，你可你可愿应下？”

我望着她，“若是我能做，那便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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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不清的迷雾乱障。一大片，绕着什么东西似的，但手是劈不开的。

天空像是有冰雪陡降，不知为何冬风浩大了起来。

有人站在一处极低的渊内，茫然抬目观向荒野浩顷。死人的青，枯骨的雪白，止不住的雪色边疆之上，有一只被冻得嫣红麻软的小手朝着那人的方向无力摆动着。

那人焦急地迈大步行去，陡然间冰风浩大，吹颤的一双檀乌纤睫端上了密密麻麻的雪碴。但他不敢停留，甚至惶恐停留，试图从极其嶙峋偏斜的渊处爬上去，却又因为被雪吹得太过酸软，膝骨与额前齐齐的沉重磕到了锋寒的石首上，流出了汩汩的猩艳。

抬首，血色模糊了清明视线，那只小手在白风浓雪之中渐渐失了嫣红的色，几道筋青狰狞的浮着，却也是在他无助抬首的时候，缓缓地倒了下去。

风雪之中，有什么易碎的东西冰裂，刺得他双耳又痛又难受。

“为什么要试图救他们？不过是一帮低贱的蝼蚁。”

慵懒曼丽的女音，还带着些许嘲讽的不屑。

他的那双直长的双手上满是冰伤。闻言，仓皇抬首，聚水明净处有不可置信的神光：“那是你的信徒……你的信徒啊！他们相信天家贵命，相信你是全心全意为着自己好的……”

她轻轻笑了一下，寒颤极了。“是呀，做我的信徒，不打算献祭些宝物给我，就想空手套取我的承诺？活该去死。活该永生永世都作低贱、无知的庸民。”

他哆嗦着，浑身的暖意逐渐消散，唯独心口处仍然固执的盘桓着一股细小的热流。他摇着头，声音清透惶然，哽咽着：“人人的命数皆是神仙定算好了的……不会有人永生永世都作帝国明珠，亦是不会有人一直成为受王公驱使的奴隶……”

“你揣摩的这么清楚，为何仍旧执迷不悟的试图挽留那些将死之人？放弃罢，瀛洲一脉本就是苟延残喘的废物，不如尽全力辅佐大人，成就一番大事！”

他不再说话，折膝垂首，一张清秀少年的面庞却又有无尽的冷意与冰冻起来的泪水，缓缓举首，凝望这片白雾似的天地，哑声道：“瀛洲佛人，清清白白的来，亦是清清白白的去。”

那人不再言语，反而是刹那之间，一只涂着艳色蔻丹的手掐住了那人的脖颈，逼他无力挣扎，逼他胸腔慢慢失了空气。

“我念你是瀛洲生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倘若来日我杀的人多了，你还能来我膝下为我做事，驱使那些恶鬼，带我找到玉山神的受罚之地。可你竟这般的不识好歹，非要守着顽固不化的一脉到死，怎能让我不觉得碍眼？也罢，那你就随这十万的贱民一同下地狱去，来日可不要哭喊着我没能给你机会！”

言毕，那双手的劲力便加大了几分，仿若掌中挣扎的不是一名清秀隽俊的少年郎，而是一只触怒了她心火的恶鬼。

因为加大气力，生了些许汗水。那汗也是冷的，落到濒死的少年郎的额前，与他聚水明眸处滚烫的滢水一同滑落，渐渐无力挣扎的双手在雪中愈发浑白。

他听见一声极清的声响，而后绵软无力的头颅向后垂下。

他分明瞧见那掩在茫茫风雪之中的火艳裙裳之后，有一抹幽青的影子在动。

（沧桑）其实这章是凌晨替换的，有些害怕呢。听红歌去了。

2021·08·23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