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叶英发，是因为必须死，不死何以推行后面的计划。
叶英发的心头火热火热的。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两淮，为什么要贪心两淮盐场的利益，为什么会如饮甘泉的向叶英发投诚。
堵塞物消失，一股血水，在内压下，奔涌而出。
三杯酒的开场是没有的。
“啊……”
这样一位人物，死，怎么也得是轰轰烈烈的。
说完，他重重的一甩衣袖，再也不想待在这里半分。
眼睛有些模糊。
血流如注，呜咽声从他的脖子里，传了出来。
既然皇太孙，都能免除自己的死罪，交代了一切的王博厚，也应当不会有事！
“他死了，流血过多而亡……”朱瞻基声音低了一些：“本宫已经着人，安排将其厚葬，妥善料理后事。”
张天浑身一震，赶忙回身下令官兵让出道来。
至少，对于城中百姓来说，这个瓜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在如今两淮扬州时局之下。
简单而沉着有力的回答，罗向阳左手掌心，抵着腰间的绣春刀，疾步而出。
可怜而无知的人。
“曹礼，过些日子再纳几房妾室吧。”
话本里还有写到，做了坏事的人，总是会被惩治的。
所以，才会有如今的处境。
“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两淮盐务官场整体崩塌，官商勾结，内外勾连。”
一名，大抵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面无表情的走进正厅里。
他的脸上，所有的掩饰都没有了，布满愤怒和怨恨。
少顷。
这个时候。
只不过，现在他的脚掌，已经是血淋淋一片，布满无数的血窟窿。
“哇！”
他为的是，整个两淮盐务场上，所有的利益！
听到王博厚愿意交代一切。
叶英发的声音，如同魔音一般，钻入曹礼的耳中。
在这只手上，一柄小小的匕首，除了刀柄，整个没入叶英发的身体里。
朱瞻基的脸上，惋惜之情，尽显无疑。
一声满是惋惜的声音响起。
“流血不止，血尽而亡。”
大抵是从大明朝伊始，就被运进来的稻草，腐烂发酵时时刻刻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气味。
然而，阵型丝毫未乱。
喝倒了谁，传扬出去，都不是好事。
他的后牙槽，方才被自己生生咬碎，血流不止。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他的罪孽太重了，犯下的恶性太甚。
从深渊里发出的声音，让两名女子，浑身一颤。
不管是仁慈，还是优柔寡断，亦或是心慈手软。
老仆满脸焦急，想要推搡着主家赶快逃离。
恨曹礼。
叫什么名字来着？
此时，他已经感到了阵阵的疲倦，一股股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他不怕死，但他害怕，自己的家人会因为自己今日说出口的话，而成为刀下冤魂。
曹礼则是愣愣的看着皇太孙。
扬州卫大营，官兵齐出，接管城防，巡视城中各处要害。
双臂越发的无力。
麻氏双手紧紧的抓着裹在身上的衣服，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浑身不断的颤抖着。
柱子下。
“得太孙谕令，即日起，曹府合族，从大明除籍，视为逆贼！”
十多席，满满当当的，将府衙里的一块院落，整片占据。
自己死亡的愿望。
然而他依旧是不敢发作，不敢反抗半分。
在他的两边，是两位能当他爷爷的爷爷的老爷爷了。
衙门附带的牢狱。
蚂蚁们的行军队伍，被一只靴子拦腰斩断。
从府门口，到厅门口，不过三十多步的距离而已。
忽然，一片黑影，出现在蚂蚁队伍上空。
纵使这两年，已经杀了无数的人。
屋外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到厅内。
他的手，从躺在他怀里的叶英发的后背上抽出，带着那柄染血的匕首。
当然，王博厚并不知道空气是什么。
看到万高冷着脸，王博厚呵呵的笑出了声，有些别样的意味。
那是跟在皇太孙身后，下船的大明幼军卫以及锦衣卫的脚步声。
秀秀！
哈哈！
她对着丈夫、女儿，但她的眼中一片死寂，双眼无神。
……
王博厚听过这种声音。
话本里是这样些的。
没有人敢不来的。
掏出，所有能够扳倒叶英发，乃至两淮盐务场上方方面面的人物的证据来。
但是他不明白，曹礼这位叶英发的头号追随者，会如此悍然的刺杀叶英发。
王博厚缓缓的睁开眼，看向站在眼前不远处，依旧在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皇太孙。
就这样死了。
那是因为，双眼已经被血水糊住了。
“你放屁！”叶英发双眼充血，直指张天：“你！你们！还有朱瞻基那小儿！你们这是在残害朝廷忠良！本官今日之后，必定抬棺圣前，上书弹劾尔等！”
“啊……”
“让夫人也过来！”
济济一堂，老小咸宜。
他却不管地上散发着骚臭的液体，整个人再次匍匐在地。
但朱瞻基，眼下却还是难得的仁慈了一回。
烟雾和血雾消散。
不大，但却将他的影子，照得很清楚。
硕大的一刀斩不断的老鼠，毫不畏惧生人，靠在墙角，转动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观察着家里的客人们。
“……”
“放肆！”叶英发满脸阴霾，怒喝：“本官知你，幼军卫千户张天，莫要觉着你是太孙跟前，就能如此有恃无恐！本官执掌两淮，岂容小儿凌辱！你若再不撤兵，本官必在圣前弹劾尔等！”
两掌，力度几无差别，落在了曹礼的两边脸颊上。
轰倒是轰了。
那妇人，已经撞死在柱子上。
那可是在曹家，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大人物啊！
就这么死了。
“是！”
朱瞻基不由觉得有些落寞无趣，他点点头，背起双手，转身向着牢房外走去。
曹礼心中一沉。
“王博厚，锦衣卫缇骑，此时已经去你家了，将会带着他们暂住扬州卫大营。”
说完。
……
“死人了……”
砰砰砰！
又是一阵枪响。
厅外，一名曹家的老仆，满头大汗，满脸惊恐，连滚带爬的滚了进来。
曹礼的怀里，满是血水，将衣裳和身体紧紧的粘在一起，血水糊在脸上，让人分不清他的面目。
皇太孙是要杀叶英发！
他就不是为了那两百万两募捐银子。
罗向阳上前，脸色如常的走王博厚的眼前。
他想到了自己刚刚的举止，不由的心中大惊，震颤不已。
在叶英发的身后，也有两名黑衣倭寇暴露出来，他们正要拉着叶英发，从后院逃离。
虽然年轻，但架不住，他出身高啊。
众人的目光，被拽了过来。
火铳口，还有残余的白烟尚未消散。
很划算的生意！
烈，半分没有。
铿！
朱瞻基眼角猛跳一下，刚刚抬起的脚再次放下，且连着后退两步，将视线从屋子里抽了回来，避过屋子里的场面。
噔。
他明明是瞄准叶英发的额头眉心位置，弹头的最终落点，却是脸颊。
命扬州知府邓永新，召集两淮盐商，于和风阁吃酒，就说乃是本宫请客！”
外面的传来了脚步声。
很缓慢，让他一时半会断无死去的可能。
但是王博厚不敢说。
谁能想到。
这是朝廷公正，官府得力。
知道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过来，连声惊呼，越发的焦急：“主家快逃啊！快……逃……官府杀过来了！”
曹礼的嘴角在流血，半张脸肿的硕大无比。
“哼！”
声音，低沉的从他的嗓子里钻了出来。
全军覆没！
“哦？”朱瞻基轻哦一声，露出一丝好奇。
抬头张目，朱瞻基望了进去。
万高要从他的嘴里掏出证据来。
在旁边，是两淮巡盐御史万高。
叶英发冷哼一声。
“死……”
“你为何要杀他？”
通过火铳上的倍镜，很清楚的就能看到，在方才放枪口，弹丸准确的命中目标。
“抬头。”
血水，从攥紧了的拳头缝隙里，低落下来。
王博厚机械般的抬起头，嘴角拖出一条血丝，悬落在地。
是皇太孙来了！
听到秀秀两字。
笑声停歇，王博厚定定的看着皇太孙，郑重开口。
丰富精彩。
曹礼已经不想动弹了。
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就连空气，也好像不再流动。
他不由的仰天长叹。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膛线依旧不够完美……”
因为笑的太过开心，王博厚的两眼都流出了泪来。
霏糜中夹杂着血腥味，还弥留盘踞回旋在厅内。
王博厚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见曹礼是什么时候了。
在对方的脸上，朱瞻基看到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身后是牢房的窗户，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孔彦缙拍拍桌子，站起身来。
地上，不过是多了四具尸首而已。
整个江都城、扬州、两淮，在这一刻，好似被一张天网笼罩，网口正在扎进，网底正从水底下升起。
是血泪！
“我说！”
朱瞻基说了一句，手里捏着一块刚刚掏出来的丝巾，交给身边的罗向阳。
妇人的面容姣好，身段轻盈，肥瘦适宜。
“话本里，可不都是这样写的？”朱瞻基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朱瞻基低沉的嘶吼了一声，看着张天走过来：“挑选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将此三人合葬。抄没曹家，曹家其余人等发配九边屯田。”
安坐中堂的叶英发，双眼一凝。
刚被衍圣公教训了一顿的扬州士林清流们，各自收到了衍圣公的请柬，纷纷招呼家中马车，再次齐聚扬州府衙。
王博厚已经很清楚，皇太孙这一次来两淮，究竟是要干什么了。
他一人死，能换来全族上千人的活命。
叶英发的怒火已经发作了半个时辰。
此时悔恨，已是枉然。
万高自然也注意到了王博厚的反应，他低低的冷哼一声，挥挥手。
“放肆！”叶英发应声站起，怒指曹家老仆：“本官在此，何来官府上门？”
带领着官兵的张天，时刻关注着眼前，见太孙这般暗示，他挥挥手，让身后的官兵散开。进入到曹府各处，搜查抄没证据及钱财。
想着这二人可能会上演的事情，王博厚不由的发出笑声来。
“我们都想错了，皇太孙您，可是在南疆，斩杀上万贼子的人。我等区区几颗脑袋，如何有担保。”
四名黑衣倭寇，眼看叶军已死，他们奋不顾身的冲了出来，想要为叶军报仇。
曹府。
他的一只眼睛，正贴在火铳上的一个圆筒后面，嘴巴微微张开。
“叶英发！”
叶英发浑身衣冠不整，玉带挂椅，满口喘着粗气，双眼一片血红，浑身汗水淋漓。
越发的飘渺虚无起来。
官兵们感同身受，脸上和太孙一样，露出失望惋惜的表情来。
该是吐一口血水才是吧？
“准头还是不对！”
曹府门口。
他开始后悔了。
不深的排水沟里，时刻在散发着血腥味，恶臭味。
“脱！”
王博厚整个人胡乱的颤抖着，浑身的血水混杂着汗水。
曹礼的身体，在缓缓的向后躺下。
双臂，被粗大的铁钉，钉死在木架上，整个人悬空，却又未曾彻底。
朱瞻基拍拍手，跺跺脚，看向罗向阳：“既然我们想要的东西都拿到了，就按照计划行事吧。
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拿到了第一笔，总数一万的盐引，然后三万，五万，十万。
但他没有这么做，闭着眼，任由对方粗暴的擦拭着自己的脸。
“老爷！”
“两淮，已成定局，叶英发身为罪魁祸首，如今已被本宫诛杀，尔等若有举证，可免死罪。”
闻言，曹礼浑身一颤。
“但草民从来没有想到，叶英发会死在您手上。”
王博厚更记不清，自己会将两淮盐场的事情，亲自交到由曹礼带来的倭寇手上。
刺啦一声。
“可惜！”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又不会那么的快。
王博厚知道。
两道身影脚步，出现在曹礼左右。
他唯一的亲生女儿！
“去，将秀秀唤来！”
张天脸上讥讽不断，撇撇嘴，很是粗俗的挺挺腰，吐了一口唾沫：“呸！怎么这里这么臭？”
曹礼目光一闪，浑浊的双眼逐渐清明。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两名瀛洲死士。
她的嘴唇，已经过分的用力，一片煞白一片血红，显得有些怪异。
府门前，朱瞻基在锦衣卫缇骑的护卫下，正侧着身子，双手贴在胸前托起，拖着一柄四尺有余的细长火铳。
一名尖嘴猴腮的仆役，赶忙冲向后宅。
牢房里，层层铁栏被推开的声音，传入王博厚的耳中。
往日里，在两淮呼风唤雨，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到头来却不过是独自无助的，在这幽暗的牢狱之中痛苦的哀嚎着。
现场，一阵安静，无人开口接话。
曹礼脸色恢复平静，点点头“草民有罪……”
刑讯间里，没有其他人。
王博厚顿时沉默下来。
随后，又有一名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这个功劳，不够分！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紧随其后。
安静的场面，渐渐嘈杂了起来。
孔彦缙抬手下压：“请诸位过来，主要是想交代一声，扬州不能乱，也不会乱，大家都将心放在肚子里。朝廷不可能面面俱到，我等身为儒家弟子，自当安抚百姓，行教化之功。”
缓了一口气，他补充最后一句：“我说完了，诸位请。”
就冲这个量，不得表示表示？票票是不是该砸过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