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幔纷飞,气氛阴凉,屏风后面的床边放着一个血盆,里面是七八个箭头,众人皆是心惊胆战,屋子里静的出奇,只听见苏晋沉重的呼吸声,他已微微转醒,有了些许意识,迷迷糊糊呢喃着什么,外围的人却听不真切。
不知谁答了一句,“皇上放心,大都督没事……”
热血已将床榻染的殷红,军医将苏晋的外衣褪去,众人更是心惊,那密密匝匝的伤口从颈间一直到腰间,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皮肤,几乎是千疮百孔。蒋戴和景泰分别按住他的四肢,军医腕间发力,手法极快,眨眼间只见苏晋的胸口有道雪柱喷薄而出,几乎是同时间,一声吼叫撕心裂肺般传来,苏晋已是唇白如纸,汗如雨下,登时再昏了过去,军医此时却丝毫未乱,将准备好的纱布从容敷好草药止血,道:“胸口这箭最为凶险……”然后眼神对准那剩余的两把箭,冲着蒋戴与景泰点了点头……
再次拔箭的过程,苏晋已全然昏了过去,再无醒转。床前站着的,谁不是铁铮铮的汉子,此刻眼圈却都红着,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军医叹了一声:“这血几乎是流干了……”便出去熬药了,营帐中此刻只剩下秦筝、景泰、蒋戴三人,蒋戴看了看脸色煞白的秦筝,将一直守在营外的军医招了过来,“再帮大都督处理下伤口。”
一圈圈的纱布缠绕而过,像杂乱无章的心绪,她深深吐了一口气。
景泰本是在床边收拾带血的纱布,忽然疑道:“这是什么?”
二人回过头去,只见他手中竟握着一枚素色玉簪,玉质清透,温润有方,纯白无瑕,细看其形象,是两朵并蒂海棠。
蒋戴道:“应该是皇上贴身之物,刚才混乱中掉了出来。”
秦筝许是伤口疼的厉害,一时也不言语,那双羽睫下面的眸光却是死死盯着那枚玉簪,恍若无人般站起来,她猛地将那玉簪夺在手上,仔细的看了好大一会儿,只觉喉间犹如被放入热炭般灼烧,哽在一处,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那股热流直冲上脑门,叫人一时发昏,她只抓住一丝清明,忽然大笑起来,身侧的蒋戴和景泰被唬的不清,连连上前扶住她,蒋戴焦急道:
“皇上这里有军医在,大都督不必担心,你身上也有伤,还是去休息吧。”
秦筝恍若未闻,目光含凄,像未听见般细细抚摸着那簪子的棱角,过了半响,方默然的将那玉簪轻轻的放在枕侧。
景泰见秦筝面色,心中已经明白一二,上前拉住蒋戴道:“丞相,这司马超知道必败,竟安排死士刺杀皇上,格调全无,虽说大军及时入城,但还是要加强警戒。”边说边将他拉了出去。
窗外风像是息了,房内烛火逐渐暗了下来,军医一直守在帐外,秦筝只坐在屏风下面,双手抱住膝盖,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
直到这一刻,她方信了,原来竟是真的。舒窈临死前告诉过她,可她始终半信半疑,总觉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因为他们从小实在是一对冤家,她从未想过,他把自己放在心上这么多年。
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守护!对方丝毫不知,他却已倾尽全部。
她一眼未歇,直到想的头痛欲裂,天快亮时方听床上传来缓缓喘息声,屋内本是静极了,虽然那声音极轻,秦筝还是立刻回过头,却见他正虚弱的看着自己。
秦筝忙奔到床边,轻轻道:“皇上醒了?”
苏晋脸色依旧煞白,看了她的肩膀,想伸手却疼的直打了一个颤栗,秦筝苦笑道:“我没事……”
他欣慰的笑了笑,似乎还是平常的样子,不知为何,她的神色异常疲倦,微微启了嘴角,竟有些哽咽,像是再也忍不住般迅速转过身,道:“皇上既醒了,我去叫军医来。”说罢起身出了房外。
不多时军医拎着药进来了,后面跟着蒋戴及一帮重臣,却不见秦筝身影,大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床榻围住,众人见皇上有了起色,也就安下心来,蒋戴组织着让大家先出去,以便苏晋静休,军医安排服了药,这才退出去。
苏晋见唯独蒋戴没有出去,看了看他,蒋戴立刻跪在床边奏道:“皇上,韩执卸甲求见。”
苏晋问道:“这么快?”
“皇上已经昏迷两天一夜了,那日由斌诈降,皇上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天夜里,韩执果然如皇上所料,立刻率兵来援。”
“如今……如何了?”
“皇上放心,虽战事未休,但局面暂时稳住……皇上要是生气,就晾着他,让他好好反省,如今文武群臣都言韩执有谋反之心,皇上冷待他一些也好。”
苏晋待要再说,却一张嘴便猛烈的咳嗽起来,缓缓道:“让他进来。”
蒋戴本欲再说,见苏晋如此态度,便不再多话,走了出去,门外见韩执躬身立着,转了笑脸道:“固温王请吧,皇上现下身体还虚弱,恐不宜多说。”
韩执无话可答,只笑着应了应。
进了内室,韩执敛衣一跪,双手交拜道:“罪臣前来请罪!”
苏晋本微微闭眼休息,此刻睁开眼温和一笑道:“韩执……扶朕起来。”
韩执躬身上前,拿了两个枕头,让苏晋靠在后面,随后又恭退一步,肃首静听。
这一动之下牵动伤口,苏晋不禁面色惨白,缓了半响也没说出话,韩执急忙道:“臣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