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将脸埋进她的手中,任凭泪水洇湿她的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烫疼了她的心。
她截断他的话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如今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能跑,不能跳,不能上树,不能跳舞,甚至不能侍寝,这样一个废人,你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虽然很想知道答案,然而当这个答案真的自她口中说出来,他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他眸中带着企盼道:“你能原谅朕吗?”
李之航的儿子李义正乃户部侍郎,在朝廷做事倒也规行矩步,最大的缺点是好男风,家中的妻妾形同摆设,早就引起了她们的不满。裴恭措让人买通了他的一个最不得宠的小妾,揭发他的某些不为人知的恶行,比如强抢良家少年进府作为禁脔猥亵,以及私受贿赂。
“那这‘私藏贡品’可属实?”
此时有裨将站出来道:“为了国家大义,吾愿前往京城劝谏皇上,有愿同往者请站出来。”
这句话让裴恭措怔愣了良久,他好半晌都没回味过来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当他终于抓住重点的时候,心脏骤然一紧,竟是痛到无法呼吸。
她的举动让裴恭措心中一阵刺痛,他半蹲下身子看着她道:“你在怪朕是不是?”
李之航在点将台上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说皇上受奸人挑唆,陷害忠良,国难当前却临阵换将,是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接到指控后,裴恭措命韩征去调查取证。结果证实其所言属实,于是派人救出了被李义正强抢的少年,并从书房里搜出了很多珍稀贡品。
缅摇了摇头道:“原谅不原谅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果我的原谅能换来你放我离开,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你。”
缅醒来的时候,裴恭措正在下朝的路上。漱雨来传信,话还没说完,他已疾奔而去。
翌日,北线潼城与东线长屿同时燃起战火。李之航飞鸽传书裴恭措,阐明爱国之心,表示愿驱除外敌之后再回京受审。
裴恭措心中一酸,握着她的手道:“朕不要你侍寝,朕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就好。你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吗?即便不能跑跳,不能舞蹈,你还可以相夫教子啊。”
裴恭措回信:新任镇边大将军乾即将抵达,望速回。
结果一呼百应。李之航很快点了两万将士向京城开拔而去。
他悲声道:“你说过就算朕失去了一切,也不会失去你。如今姬云野和裴奇骏已经打来,朕很可能真的会失去一切,可你却食言了。”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将军一下,你难道不奇怪你那宝贝儿子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揭发还连累你东窗事发吗?”
眼见众将士的激愤之情被挑起,他又趁机煽动道:“如今皇上命本将回京受审,这驻守国门的重任就交给尔等了。”
“皇命难违,不然还能如何?”话虽如此,然而他又怎会蠢到回去送死。
裴恭措以私藏贡品罪召李之航回京受审,以七日为期,否则以谋逆论处。
“嗯,这话你大可去说给皇上听,也许到时候皇上一念仁慈便将你这抄家灭门的重罪改判成终身监禁或流放蛮荒之地也说不定。”
她竟然还想着要离开他!
当李之航举棋不定之时,裴奇骏再次出现,开门见山道:“李将军难道当真要回京受审?”
裴恭措放缓脚步,来到缅身边,很想将她抱入怀中,却又担心她娇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自己的热情,于是生生忍住。
当看到来人是裴恭措时,她神情不由一滞。然而只是片刻便又低下头去,继续帮小白顺着它本就光亮柔滑的毛发。
思及此,他只觉心中越发悲痛,不能自已。
看着这样的裴恭措,缅心中的疼痛丝毫也不亚于他。若没有受伤,她一定会信守自己许下的承诺,陪伴他一生一世。然而她比谁都清楚,她随时会因为心脏的不堪重负而香消玉殒。她已经给不了他一生一世了。就在前一刻,她便因为心脏无法承受过多的悲伤而险些晕厥。
最终裴恭措似下定了决心道:“你若当真想离开朕,朕也不会勉强,但你可否再陪朕一些时日?至少若朕当真输了一切,有了你的陪伴也不至于太过绝望。”
缅忍住心中的疼痛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好。”
这一声“好”,没有预想中的那样让他感到欢喜,反倒使他更觉愁肠百结,他轻轻揽她入怀,嗅着她身上久违的茉莉芬芳,唯余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