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君上,不是这样的!”
大坝决堤?赵衍一下明白了嬴政的意思。嬴政是想引黄河之河入这大梁城,好逼着魏王出城投降!大梁城池坚厚,的确不好拿下,如果这样秦军就可不费一兵一卒赢得此战了,但……大梁城中的三十多万百姓呢?那魏王宫建在高地上,即便是黄河之水倒灌魏王也该能保住性命,而现在城门紧闭之下城中的百姓又可以逃去哪里?嬴政这样做,岂不是形同于屠城!
“夜重璃已经算过,今年魏国的雨讯会来得更早,就在下一个四月,而你可知,近日来为何军中军力常有调动却从不大肆攻城?”
“君上您,说得极是。”
“我……”赵衍感到了嬴政心中的颓丧,但他就是说不出口,不仅因为自己心中的卑贱还更因为那份铭记永生的珍爱。人往往是这样,对越是看重的东西就越不敢去接近,这或许是因为不知所措但更因为他们害怕失去那份美好的念想。只要不曾得到,那永远就是有希望的,而不是一个定局,“属下,不敢。”
“不是的!”
“那是怎样?”
“君上,为何做此决定?”
“属下以后一定尽忠竭力为君上效命!”
齐国多年不见兵灾人祸,是这天下难得的一块清净喜乐之地,而且齐国地大物博又富庶非常,幸好之前的君太后和齐王健都对大秦殷勤非常,对秦国与他国之战也都是高阁观之,但现在天下七国只剩下了秦、楚、齐,难免会有人游说齐王和楚国联合大秦。这两人国家一个民富,一个兵强,如果联合起来肯定是个不小的麻烦。而赵衍也听说,这些年来齐国朝廷上的策士多出于卧岫庄,这地方的确有探一探的必要。
“齐国即墨,卧岫庄。”
“他们也去了黄河之边的大坝上。”嬴政指着身后的地图,道:“你说,若雨讯到来之际,这大坝决堤又当如何?”
“在中牟城的时候张良对我屡次相救,所以我……我这次不能看着他因我而丢了性命。”
“君上?”
“难道对我就做不到吗?”是啊,两年过去了,他每每与赵衍亲近那人都是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生怕有一丝丝僭越。纵然嬴政和他再怎么贴近,再如何用力握紧,那人的身体就是僵直如木没有半分回应,所以嬴政不喜欢和这人亲近,他不喜欢一次次体会这种寂寞如死的感觉,因为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在你心中,当我是什么?”
“不,”嬴政意味深长的看了赵衍一眼,“在那之前,我准备先去一个地方。”
“君上,这里是……”
赵衍神色微变,“属下不知。”
“是。”
“君上?”
“当然不,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你我扮作求学之人,都拜入卧岫庄门下。”
“从此孤更名为赵玦,你我兄弟相称,这样以免惹来怀疑。”说出那两个字时嬴政心中颇有感慨,赵玦……他已经有三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而嬴政今日做这个决定也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
这个回答真是赵衍万万没想到的,“属下,明白。”
卧岫庄,萧默珩在那里度过了近七年,正是这七年的时间让他从嬴景臻变成了萧默珩,嬴政一直想去看看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如今能跟萧默珩一起回去,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了,或许之后他会对萧默珩多出一些理解,但那结局呢?不知会不会如他所想的。
但没过多久,嬴政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他的发丝被浸透了,正不安分的黏在他脸侧。赵衍本以为是自己又有什么不周之处让他动怒,可他在嬴政的眼中却只看到了悲伤,这种悲伤深彻浑厚,竟让赵衍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那冰寒的雨水打落在他们身上,滑进他们的皮肤间、纹理中,似乎在这一刻连人的感官都变得滞后了。赵衍的双手放于身体两侧,他不动更不回应,在雨中那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像极了一具失色的呢偶。可他并不是不想回应,而是因为不敢!就像张良说的,嬴政是一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主,他今日是秦国之主,在未来更可能是天下之主,而自己呢……所以,他没有资格回应,只能任由嬴政摆布,任他予取予尔。
“君上难道您是要派兵进入齐国?”
赵衍抬头,正好对上嬴政那染着笑意的眸子,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眉眼中透着丝丝让人琢磨不透的诡谲。赵衍这时才想到,或许在阙山之时嬴政就发现了自己的隐瞒,而他隐忍不说恐怕就是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张良找到大梁城来。这时候嬴政应该在张良身边安排了跟踪之人,好跟着他们将赵国藏匿在外的余孽一网打尽。
“你可知,这几日孤去了哪里?”
赵衍本想道一句英明,但那两个字他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衍疑惑道:“黄河之边?”
“这里都已经布置妥当,接下来就交给王将军,而赵大人你呢?愿不愿意跟寡人同行?”
赵衍听后马上跪下了,“能跟着君上同行,当然是属下莫大的荣幸!”
“好。”嬴政就了一声,但眼神却变得惆怅,“赵衍,你已经食言了多次,望你这次不要再对我食言。”
“属下明白。”
外头的雨未停,反而越下越大了,嬴政看着外面的雨幕,他猜不准那人的心思,更不知道如今的这一局他会不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