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天黑黑
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天像是被捅破了一般，雨落个不停。
窗外的世界是灰色的，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
苏松屹坐在落地窗前，安静地听着雨声。
雨水很急，落在阳台上的声音很嘈杂，却又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不少，汽车鸣笛的声音都变得很悠远。
方知嬅的房间里，放着孙燕姿的《天黑黑》。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
在他的身旁，鱼丸乖巧地蹲坐着。
如今想来，那个外婆唱的，应该是祝牧君兰和苏松屹一生平安无忧吧。
覃敏家，别墅区。
牧君兰说要给她些钱，她哭着说不要。
离开了主人舒适的怀抱，鱼丸有些幽怨。
只记得那饼很白，吃起来很软，是甜的，当地人叫“馏饼”，学名叫什么，苏松屹至今仍未得知。
雨水淅淅沥沥地顺着窗户落下，像是悬挂着的水帘。
他还听爷爷说，牧君兰从小就不爱笑，孤儿院院长也说这姑娘天性凉薄，不会心疼人，也不会爱人。
这句歌词是怎么唱的，她一直弄不太明白。
“等会儿就去了。”
超凶的一声猫叫，鱼丸一溜烟就没了影，窜回了猫窝。
“张百忍，也就是玉皇大帝。”
覃敏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委屈地摸了摸肚皮。
“可是我听不懂。”
地上是没有地板的，是泥巴地，也不存在天板一说，只有盖庄稼的一片破油布。
“妈妈，那个名字念什么?”
小松屹歪着头，用好奇的声音一字一句念道：“大仙之神位?”
方知嬅点了点头。
苏松屹很讨厌“改天”这两个字。
笑起来很和蔼，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松屹，你对外婆有印象吗？”
“喵呜~（莫挨老子）”
“我就知道。”
除非她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玩吧”。
“出门记得带伞!”
“哦。”
自始至终，她都表现得很平静。
“有啊！”
外婆应该是个挺善良的人。
小松屹就很乖巧地喊她：“外婆”。
他其实一直搞不懂，小龙虾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吃起来麻烦得要死，全是调料的味道，而且肉少得塞进牙缝里，剔都剔不出来。
苏松屹把手放在它的头上，任由它眯着眼，亲昵地磨蹭。
昨夜下了雨，上面还漏着水。
上了车，苏松屹头也不抬地道。
小松屹没有深究，他听不懂外婆的歌，就像他看不懂海子的诗。
位于棚户区的兰苑小区是出了名的“平民窟”，凤城路的别墅区则是楠城地价最高的地方。
苏松屹只是在想，如果去了覃敏家，遇到了牧君兰，那一定会很尴尬吧。
小区外面下的雨很大，地表径流积水很厚。
那他就不会食言，更不会说改天。
小松屹曾这样问过她。
苏松屹笑着说道：“我外婆烙的饼特别好吃，是甜的，她有一口很神奇的锅。”
覃敏趴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大雨，心情低落。
妈妈对于她来说，只是代表一种称呼，对一个特殊的陌生人的称呼。
“还没吃饭吧?”
“嗒嗒!”
方知嬅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戴上了两个塑料手套，将小龙虾的壳麻利地掰开，取出虾尾递到了苏松屹嘴边。
床和灶台连在一起，烟囱熏得发黑。
“天黑黑，欲落雨。”
“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
苏松屹一把抱起了鱼丸，将这只软软的布偶猫搂到怀里，然后把脸安心地埋在了它厚厚的毛里面。
平静得可怕，平静得让苏松屹觉得她不是正常人。
“你今天不是要跟雨婷去覃敏家做客吗？”
小时候，牧君兰曾带他去见过那个外婆。
“没有，松屹直接打车来我家接的我。”
有些人说出这样的话，可能只是出于客套，但听者却信以为真，期盼着那个人说的“改天”到来。
苏松屹竟然来了!
覃敏心怒放，连忙开了门，从衣帽间拿出拖鞋，热情地招呼起来。
外婆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牧君兰是老二，外公走得早。
“喵呜~”
小房子里最隆重最干净的是一个掉漆的红木桌，上面放着一个香炉。
“谢谢（可爱）”
小松屹从小衣食无忧，家境优渥，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社会最底层人的样子。
方知嬅吃着小龙虾，咯咯直笑。
但如果苏松屹非要去，她也不会阻拦，最多有些不开心。
“雨这么大，没打湿吧?”
“想起来了吗？”
但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带。
牧君兰带着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看。
方知嬅将jio从拖鞋里抽了出来，往鱼丸肚子上蹭了蹭。
苏松屹从衣帽间随手拿了一把伞，慢悠悠地出了门。
“今天天气这么差，松屹应该不会来了吧。”
时隔多年，苏松屹已经记不清那些饼是怎样烙出来的了。
“就是想静静，什么也不想。”
“坐地上干嘛？屁股不冷啊?”
尽管她有五个儿子。
他曾听那个嗜赌的爷爷讲，牧君兰在孤儿院很听话，不吵不闹，所以他就将她从孤儿院里带了回来。
眼看着苏松屹出了门，她忍不住叮嘱道。
方知嬅穿着拖鞋走了过来，将两个垫子扔到了地上，顺带打开了地暖。
其实她只是客套一下而已，没想真给他吃，剥小龙虾好麻烦的哟。
外婆实在养不起她，便早早地将她送到了孤儿院。
睡衣也松松垮垮，扣子也错了位，不修边幅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埋汰，但仍旧是美的。
见苏松屹久久不说话，方知嬅便主动开口了。
方知嬅吃着小龙虾，对于苏松屹以前的家庭，也有些好奇。
苏松屹回头看了她一眼。
苏松屹摇了摇头。
孙燕姿唱着儿时的童谣，让人有些想要入眠。
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植被的气息。
“让我想想。”
拦了辆出租车，苏松屹给郑雨婷发了消息。
方知嬅见他不吃，心情不由得好了几分。
“班长告诉你了啊？”
听人说那婆婆眼睛瞎得厉害，只能模糊看个人影。
以上，就是苏松屹对外婆所有的记忆。
她说，不能拖累她。
小松屹记得他走的时候，那个外婆在大仙们的神位面前又唱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