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让武当派掌门冯道德如此失态？！
“世上竟然有心智如此坚忍之人……”
蛇打七寸，冯道德今晚藏头露尾只想着躲闪，就是因为自己武当派掌门的身份。此时即便是武当派弟子牵扯进了福州城的烂摊子，也可能酿成隐患，因此各方利益考虑中，他最担心的还是暴露出行迹。
“……又是你？！”
一开始江闻只以为是黑白无常进来了，可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总也看不真切，行动姿势也诡异无比，就在江闻疑惑间，四肢僵硬、头颅低垂着猛然拔地而起，霎时间越过了幽冥巷的高墙，消失在了义庄深处！
“我只是受人之托将黄护法缉拿，故而用的也是白莲教身份，与你切磋时我也小心翼翼，从没有伤他的举动。明明是他自己疑神疑鬼以为有人暗害，一逃再逃，最后把自己活活吓死。”
江闻也不多说话，信守承诺地转身便要离去，但此时的冯道德又缓缓出言。
“福州又称榕城，这里面大有玄机。前宋绍定三年某月，衙门一连死了八名皂吏。其中七人齐齐于某个恐怖之夜暴死。在听说前七名皂隶的死讯后，第八位皂隶受惊吓，于是’以口咬手指而亡‘。”
撇下了声线的伪装，此时鬼面人恢复到了原本的粗哑嗓音，瘦削刻薄的脸上除了五柳须还带着一对三角眼，似乎无时不在眉头紧锁、深思苦虑。
话音方落下，两旁过道的罗汉雕像上，静坐罗汉就忽然从座上倒了下来。这一摔，全然是重物落地的蠢笨，一声巨响下半身崩碎，露出了雕像里填充的稻草和一根根死白的枯骨！
【我若向地狱。地狱自消灭。】
白莲教会是第二个。
【我若向饿鬼。饿鬼自饱满。】
江闻目光微闪，隐隐猜出了他自信无比的底气所在：“你说的原来是……”
果然，贵为一派掌门，并且不是江闻这种草头门派掌门的冯道德，虽然气势汹汹地紧盯着江闻，半晌却还是缓缓说道：“我没有杀人。”
可冯道德冷笑了三声：“自古公道难求，可杀人偿命何其简单，想要个真相还有这么难吗——你可知道当时经查此案的是谁？”
被逼显出身形的鬼面人从地上缓缓站起，戴着颠倒扭曲鬼面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复杂至极的眼神，伸手一点点揭下了面具，却露出了一张江闻打死也想不到的脸……
冯道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左手，露出掌心一柄奇形的小刀。
可和这条门户隐蔽的巷子一样，这类密室谋杀案利用的就是思维定势的盲点，当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凶手如何进入房间杀人的时候，或许真凶一直就在房间当中。
剑光如一道游丝，倏忽不定地飘荡在空气中，不知何时已经攀住了黑影的咽喉，凝滞于半空中幽幽放光。
江闻神秘微笑，自然不会告诉他白莲教的迷魂毒烟自己早就领会过，是不会上第二次当的。
江闻昂然说道：“那再加个条件，如果我能找到《九幽真经》可以和你分享。但有一句虚言，你随时可以到武夷山上来找我！”
一阵风吹来，江闻又闻到了空气中隐隐飘荡的腐尸气味，神色却恍然一定，“尸骨就收在对面的义庄里。”
前面的话江闻都半懂不懂，但是冯道德口中的三个人名吸引了他的注意。
江闻纵身一跃，随着内力流转身形猛地再拔高三尺，瞬间攀上了院墙，凭高眺望对面阴森森的古宅，想从蛛网盘绕、朽尸横陈中提前发现踪迹。
“江道长，好久不见。”
冯道德将是第三个。
“多谢冯掌门。”
“是谁？”江闻问道。
还有常氏兄弟当夜误入义庄，忽然陷入癫狂对着腐烂尸骨又啃又咬，直到被人发现都不肯罢休，看似只是江湖人士心谤神明、亵慢尸体，被孤魂野鬼迷了眼，被当作一件鬼气森森的笑谈。
江闻此刻已经慢慢代入了幕后黑手的思维里。
然而江闻继续说道：“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一些东西，比如‘他们’为了什么，还有红莲圣母的下落。”
单手执剑的江闻闭着眼，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青铜古剑紧贴着对方的脖颈，只消再近一步，就能将他的脑袋削下来。
两人甫一照面，江闻果然听见了雌雄莫辨的声音。
“此物与我武当派另有渊源。张三丰祖师元末曾来过这里，随后以指血留下两幅血书飘然而去，似乎在这条幽冥巷中遭遇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冯掌门，你要继续寻找《九幽真经》我不会阻止，今夜的事我也可以当作没看见，更不会逼问你到底欠了谁的人情才四处奔波……”
冯道德的眼里满是忌惮神色，“当时路府州军常有霪祀滥杀之事，因而这件事甚至震动了朝堂。为避免官官相护，宋理宗派出了江西安抚使郑性之前来彻查。”
冯道德的表情更为忌惮，目光冷冷地看向江闻。
“后来是三王，潮水荡祸殃。
义庄中的影子动作停滞了片刻，恍惚身形迅速抽离，映照在满庭僵尸朽骨之间浑然一体，顺带掀起了浓浓腐臭难闻气味，转瞬之后。就又融入了浓到化不开的黑暗里。
这话说出来就是骗鬼的，深夜这么鬼鬼祟祟，只要江闻还没瞎就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几乎是瞬时间，冯道德手中的奇形小刀就被触电般扔了出去，烂熟于心的武功招式都来不及施展，便如临大敌地从江闻身边飞越而过。
“江道长，闽越古城我欠你一个人情。若非要牵扯进这其中，有几句话你也务必记住。”
深夜呼啸的寒风穿过义庄的大门，猛然席卷着包围了两人，面前这座古院悄然不动如同在荒野里久坐的苦行僧，随着草木枯荣日月升落，终于尘土遍体、荒草杂生。
鬼面人幽幽说道。
“更不妙的是，吉庇巷中也渐渐传出了郑性之曾经杀人的传闻，至今不绝，最终此案只能不了了之，草草以八人瘴疠暴毙封卷……”
幕后之人多番引诱，并将矛头直指福威镖局，这表明己方意图已经被掌握，当战略目标清晰暴露的时候，再精妙无常的计谋也将失去机动性，只能变成被困网中的猎物。对方正是想让挣扎得最厉害的猎物，落入作茧自缚、最后四面楚歌的下场。
“我如何能相信你？”
但就在此时，江闻忽然看见狭窄的幽冥巷里摇晃着一道飘忽的身影，刚从渡人塔上双脚僵直地跳落下来。
如此高明的轻功，又如此似曾相识，眼中惊悸只持续了片刻，江闻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又是受人所托？冯掌门你连连犯下血案、牵动满城风雨，这样的身不由己恐怕挽回不了武当派的清誉吧！”
冯道德谶口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目光紧聚宛如灯火。
追！
一墙之隔根本挡不住江闻的脚步，兔起鹘落间，他就紧随其后落入了院子里，落地却难免激起地上的尘土。
冯道德冷哼一声，嘴里只迸出八个字。
“不戒和尚急着寻找摩尼宝珠，他的手下也不是良善之辈。这些尸体即便被收走，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去处……”
这三个名字合在一起，江闻瞬间就想起了这座巷子里的种种传闻，看向冯道德的目光也多出一丝的恍悟。
江闻迈入进其中，原先林立不倒的僵尸已经弭然无踪，想来是在白天被人打扫收殓，院内则被翻得七零八落，就连太监坟碑也罹遭砸毁，坟冢尸骨隳突，一如他们的生前飘零惨淡。
这里原先应该是一座寺庙，不知何时才变为了停灵放柩的地方。
“够了，雕虫小技也敢来班门弄斧。”
他现在就很想清理一下入局的棋子，一旦棋盘上无子可用的时候，幕后操盘者就不得不自己动手了。只要各方的目的不尽相同，对方有办法挑拨争斗，他就有办法把棋子们统统扫出这个棋局。
江闻一字一句地说着。
江闻瞬间惊醒，寒毛倒竖地瞬间转身，可不管是他还是冯道德，最终都没有追上那道身影。
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褴褛干瘪的身影稍纵即逝，四肢僵硬怪异，膝盖关节宛如被钉死，就这样瞬间腾空而起，跃上了高逾丈余的义庄屋顶，全程竟没有激扰丝毫的烟尘。
但有一点，江闻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这东西脖子上的脑袋……是断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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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