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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父子竭力山成玉

“哼,自讨苦吃!”

“父王,清廷如此咄咄逼人,你为何还要处处退让?”

大殿顶上猛然跌落无数的瓦片,夹杂着一道夺目至极的剑光倏忽落下,白玉般的剑身一尘不染,如沧海游龙桀骜不驯,却在一个灰衣道人的手上了变幻出各自形状。

“长夜漫漫,波澜四起,贵镖局上下还能安然长卧着实让人佩服。可依我看来,贵府也不是人人都能睡着的。”

一张脸艰难地从原本是脖颈的位置探出来,满脸都是肉褶,光滑细腻得不像个久经战阵、风吹日晒过的中年武将。他的头发只像一簇杂草,倔犟地生长在庞大的山岩之上,也成为了一处无关紧要的点缀。

很快,又是一股恶臭气味传来,夜空中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拍打着巨翼,一阵猛烈的风突然东去,那股强气流掀乱了亲信们套在外面的甲衣,盔缨剑穗也绕得七扭八歪。

田归农阴恻恻地说着,陶百川掐着林平之咽喉的手却没有一丝松动。

“贵公子言语粗鄙,为兄斗胆代为管教。林贤弟还是要多多管教才是。”

林震南缓缓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几乎及地。

耿藩不能让自己死。

他摇摇晃晃的身形几乎要倒下,可每当他视线穿越过某个方向,早已枯竭的力道就又猛然生出几分,奋不顾身地想要接近田归农身周的三寸距离,即便次次无功而返也咬牙坚持着。

田归农微微一笑,满是不屑地说道:“钦差乃是天家使者,江湖人物不过草莽。你女儿蒲柳之姿,钦差缘上视下何求不得,哪里需要做此歹人的行径?!”

他推开了门。

他的随后一拳殴来,他的鼻子也酸痛入骨,泪下不受控制地就涌出并模糊住了双眼。

林震南这样想着,还强打起力气想要起身,却又有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把他牢牢按回血沫尘埃里。

他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躲在帷幕后的,只是一个遍身肥肉、肢体重叠的怪物,薄析的皮肤早就绷不住沉重的脂肪,充盈到了极限就化成皱纹与凸起,皮肤上也充斥着肉眼可见斑斑的黑灰色。

“爹,可你为何要找什么阴泉天宫,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啊!?”

“田相公,我在这世上只剩寥寥几位亲故,还望高抬贵手……”

此时漫天都是血雾飘洒,几名天龙门镖师正要持刀扎入林平之的手腕,就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脖子,艰难呼吸无果之后,颓然倒地再无气机。

去年的耿继茂,还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青年勇将,斩将夺旗勇猛无比,参将发现耿继茂心口中箭劝他立马就医,但耿继茂为了压住尚家一头,竟然咬牙拒绝建议,继续投入战斗。

林震南本来满心颓丧、不知所措,可当他和襁褓中那个,因为娘亲没奶而嗷嗷大哭的小生命眼神接触时,他愣在那里,忽地流下泪来。滚烫的热泪从这个迷茫的汉子脸上滑落,撞碎在萧条空荡的茅草屋地上。

福威镖局强抢民女,不过是江湖上的寻常事,而田归农向来以孟尝君自诩,如今疑似把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儿送给粗鲁大和尚,哪怕对方是朝廷钦差也不见得露脸——哪个更让人津津乐道,已经不言而喻了。

林震南将信将疑地进入了那座尸立如林的享殿,双手扶在扶乩沙盘上,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毒骂诅咒了一顿,于是悻悻而归,这场面就连黄稷都不知所措。

耿继茂日夜苦等着,咬牙着,忍受着,他的伤口和肢体也坏死得愈发明显,但他仍旧没有死,仿佛一个孤魂野鬼寄居在残破的躯体里,苟延残喘地艰难活着。

耿继茂艰难地挪开了视线,看向近在咫尺的长子。

田归农惊恐万分地向后退去,注视着双目迷朦着的林震南掠过自己扶起林平之,怒不可遏地说道,“有这样的武功,你根本不是林震南!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大计都是胡说八道,胞皇尊不过是五代闽国的一桩志怪之事,你又是哪来的妖人?竟然蛊惑父王去找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触,他不管走到哪里都要牵挂着的东西,也突然能明白常年在外、忍饥挨饿的老父,为什么每次都要回家,都要当掉身上挡寒的袄子,换来塞到自己嘴里的二两肥肉。

“快告诉我摩尼宝珠的下落,否则我先割掉你的鼻子,再挑断你儿子的手筋脚筋,让他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兔不迟,乌更急,但恐穆王八骏,著鞭不及。所以蒿里,坟出蕺蕺。】

这座大殿太过旷阔,以至于满屋高烧红烛、遍点银灯都无法照亮,于是乎每一根柱子的背后,都潜藏着浓到化不开的影子。

耿精忠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看向帷幕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田归农掐扼住咽喉的手忽然被反抓住,一只手指瞬间点在他手背的穴道上,让田归农瞬间右手麻痹失灵。

耳边的声音更加嘈杂,他只感觉世界越来越远,就连眼前朦胧的影像也染上了灰黑,死气沉沉地越飘越远,自己则沉重无比地闭上了眼……

田归农粲然一笑,近身似乎要扶起林震南,接机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耿精忠继续说道,显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耿精忠难以置信的上前一步,迟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蠕蠕而行的物什想必身躯摇摇欲坠,才能发出如此不协的蹒跚之声,“它”颟顸的步伐正毫无怜悯地碾碎周遭的苗木,发出这般可怖的哗喇喇搅拌声,也一定是在不疾不徐地,随意将杂草乃至石块吞入腹中,身后只留下一道深入土壤的碾痕……

在某种冥冥的力量影响下,这个心脏停搏,早就命丧黄泉的靖南王,既然就这样如常人般行走坐卧无异。

耿精忠双眼满是恐惧,艰难地双手撑地,往后面退却着,“耿藩还需要孩儿,我刚从紫禁城里跑出来,我真的还不想死啊!”

林震南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沿着门缝传到屋外。田归农带来的人此时也正屏息静听,自然把这些听的一清二楚,人群里顿时议论纷纷,哗然大起。

耿精忠深吸了一口气,面前的身影与他单薄记忆中不同,也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如今甚至没有了作为人的基本模样。

“吾儿……此亦迫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稍作停留,全军开拔!”

“父王,你快醒醒!这些都是鬼话啊!”

耿精忠不需要掀开帷幕,也猜到那簇“杂草”上,一定仔仔细细地绑着一根金钱鼠尾辫。

林平之在主动引来敌人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想过那么多后果,直到现在才开始害怕。

他恨不得从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喂给眼前这个初到世间的小家伙。

林震南缓缓点头,又注视着田归农红肿的左脸,已经猜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死亡的脚步仍不可避免地接近着,耿继茂开始听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呼唤,从白石里看到活人不可见的文字,在尚可喜赠送的“神象”“仙鹤”身上察觉到不可名状的味道。

“凌先生所说的都是真的。闽国留下的阴泉天宫被埋在了闽江之下茫茫不可见的深处,只有依靠胞皇尊才能打开天门。”

苑墙并不高大,但也足够阻挡住昏暗中受限的视线。这座院落宽敞到出奇,却不见一处建筑的脊顶,随着所有人听见一墙之隔的响动,敏感的想象力随着愈加严酷的寒风越飞越远,在踟蹰不前中脑补着“它”此时的样子——

鬼面人智珠在握地对着耿精忠说着,说话声却忽然原地消失,又从另一根柱子的背面发出。

他手里边既没有刀剑,也没有镖师护卫,只能孤家寡人般独守着一府,三天没有合眼的精神也疲惫到了极点,以至于看着田归农的身形都有些恍惚不定。

再定睛一看,是田归农只身闯进了福威镖局。田归农双手略一发力,便推开了虚掩着的布满铜钉的镖局大门。

田归农故意让一条路,以便林震南能恰好看到林平之的方向。

林平之因为气息不畅而面色发青,竭力对父亲说道:“爹爹不要相信这些奸人的鬼话!只有我是因掩护妹妹和史镖头才被抓住,华师傅带着儿女也分开逃离!”

田归农故作无辜地说道:“总镖头何出此言?既然你徒弟抓我女儿,那我留贵公子在地上盘桓数日,又有何不妥呢?”

耿精忠冷冷说道,“若是这般,祖父死时或是辽东一矿徒、或是毛帅一小卒、又或是登州一贼寇,安能有靖南王之位?”

耿精忠这才忽然察觉,面前的父王似乎并没有睡着过。

“田相公!你要如何才能放过犬子!”

田归农怒火中烧地感觉脚下的挣扎,不可理解对方的行为。

耿家将士更不认为自己会死。

【折碑石人,莽秽榛没。牛羊窸窣,时见牧童儿,弄枯骨。】

他知道对方此行的来意了。

阴影里鬼面人忽然现身,扭曲不定地伸出双手,阴恻恻地对着耿精忠说道:“世子不必这么抗拒,由卑职带你下去走上一程,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蒿里鬼国之中,说不定还能碰见你的老熟人呢……”

林震南冷哼着打断:“田相公客气了。我看没能将御匾再完璧送回,恐怕才是你的一件憾事吧?”

他话音随之一变,“当时钦差大人正在客栈中与我私晤,亲眼见到你镖局里两名弟子掳人。钦差大人追出去与之交手,更是落入埋伏被咬伤打杀,此事焉能作假!你又敢不敢与我,当即去对簿公堂!”

“林总镖头!”

江闻扶起耿精忠,为他拍去身上的灰尘,朗声说道,“您也该出去宣布老王爷因谋反,兼身体抱恙肥硕僵死,故而执意引过辞位,由您来继承靖南王位了吧?”

廊柱之后的声音悄然响起:“世子不要误会,王爷并没有丧失心智。王爷比我们都要清楚,包括世子你悄瞒下胞皇尊的线索一事——但此刻闽国留下的阴泉天宫就要现世,你且看屋外天昏地暗的模样,像不像传闻中的黄泉蒿里?”

“为父岂能不知!!!”

在此事上,田归农已经隐隐败下阵来,像这样互相抹黑添堵的事情里,田归农还局限于颠倒黑白、反客为主的小手段,而林震南已经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轻而易举地抛出一个众人不一定最相信、但却一定最乐意传播的结果。

“你祖父坐逃人自经死,孤在军中代领众将,请袭爵而睿亲王持不可。为此孤戎马南下,连定广东诸多郡县,杀得沿途人头滚滚,血浪滔天,就连尚可喜都震怖难言。”

“林总镖头!我是来讨个说法的!”

耿继茂的声音环绕不绝,宛如幽冥厉鬼索命,“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的命也是我的!我让你生就生,我让你死,你就得死!”

“你是何人?!”

“世子无需担心,王爷早有打算。”

“不想在你儿子面前被打成落水狗的话,就最好乖乖告诉我摩尼宝珠的下落!”

耿继茂微弱地喘着气,光是推动肥肉让胸腔收缩就是巨大的负担。四肢更是早已溃退败阵,像是身体多余的累赘般嵌套在肥肉里,手脚与身体相比纤细微渺到不像话,很偶尔才可笑地,因为神经抽搐而抖动一下。

“那一日,王霸仙人与闽惠宗相见,惠宗问曰‘六十年后将安归’,王霸仙人亲口允诺:“六十年后当为大罗仙人。’而他没有等到的六十年,卑职却有办法让王爷见到……”

…………

本在这光亮的漆夜中什么都看不真切,但一些仰着头的亲信还是隐隐认为自己,应该是看见了一团比天空更深暗的无形云烟,如火轮一般飞落远方。

颜师古曾经注释过,死人之里谓之蒿里,字则高为蓬蒿之蒿,或者见泰山神灵之府,蒿里山又在其旁,即以高里为蒿里。

此刻所有人的脑海里,都诞生出了身殒不惜的好奇心,故而这声凭借着理智发出的命令,就显得尤为可贵。

林震南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握住太师椅的扶手,紧盯着田归农得意洋洋的眼睛。

天龙宝剑幻化出无数剑影,如猫在戏耍老鼠般,围绕着林震南的要害不断闪过,留下累累的不致命伤痕,偏偏没有命中一处要害。

像你这样的脾气去混江湖,哪里能讨得了好处?

那些颠倒混沌、反复出现的梦中,他回到了满腔热血的青年时期,但他梦见的,却不是那个穷困潦倒的江湖标师。

那里不是林修,而是一袭白单覆盖在一具冰冷僵硬的躯体身上,那是一个曾经喊他爹爹的人,已经再也不会开口了。

耿精忠怒骂道,紧握着袖中的腰刀,起身要去追赶阴影中的鬼面人,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又跑到了更远处的廊柱背后,此时正将双手的手背贴合,躬身施行着颠倒古怪的礼节。

而林震南祖上不过是一户破落的武师人家,历代走标为生,身上的武功也早早因生活荒废了。

耿继茂艰难地喘息着,双眼茫茫然地看向天空,肥硕的脑袋微微晃动,显现出颅顶滑稽可笑的金钱鼠尾。

两人的比斗,可能还不如苍鹰搏兔的场面可观,已经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林震南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早就疲惫不堪的精神也越来越涣散。

…………

人群中的少年陶子安前夜本想找师妹叙叙心事,当时偶然正撞见衍空和尚扛着麻布袋从屋里出来,此时顿时想清楚发生了什么。

“谁是林震南……”

他故意高声说道:“哦?既然是田相公主动献女,以作晋身之资,林某自然无话可说。可你的女儿是被你亲手送出去的,又来我这福威镖局找什么乱子?!”

“那胞皇尊乃是梁朝王霸仙人,留给他后人的一桩莫大机缘,说不得就能阖家托身清气蜕凡成仙。可惜闽惠宗拿到了摩尼宝珠之后,对胞皇尊的期望更胜一筹,不甘心举家超脱,乃至于痴心妄想地想要举国飞升!”

江闻手持高祖斩蛇剑站在场中,呼吸着充满古怪气息的空气,回头给了耿精忠一个自信的眼神。

…………

此时的田归农又逼近一步,林震南看到了他怒发冲冠的左脸上似乎有一道红手印,嘴角也留着残血未褪。

他不能相信自己眼前的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更不敢接受什么同赴鬼国的说法。

一声惊呼明明像隔着水面传来,却在他脑海中如闪电炸响,林震南已经模糊朦胧的世界忽然晃动了一下。

他梦见自己衣着绸缎贵不可言,身处一场奢华至极的寿宴。席上似乎是在做七十大寿,大宴的各路江湖英雄在座,祖父命孙儿试演武功。

他惊骇欲绝地想要抽手,却发现头破血流的林震南起身速度比他还要快,反击动作也比他还要迅烈。

田归农一拍廊柱,在木身上留下一道清晰手印,也从横梁上簌簌落下一阵灰尘。

一首阴森诡异的挽歌忽然响彻大厅,纷纷扰扰不绝于耳,唱着宛如罗汉经行阴间地府时所见的离奇景象。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发出声音的却不是熟悉的林修,而是田归农的手下。

“我没让你出来……”

他肥胖的短手抽搐着,无比愤怒地双下挥舞着,捶动着,正在宣泄滔天的怒火。

田归农的声音传来,依旧温文尔雅,这人总能在奉行卑鄙手段的时候保持风度,仿佛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田相公,你这回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不知我这小小的福威镖局,又受到哪门子封赏了?”

林震南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因为自己悄然送出城的林平之,竟然落在了田归农的手里,而且看模样,还是经过一番争斗才被擒下。

“我是不是林震南,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没有睁眼,可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光线从四周投射下来,恍恍惚惚地飘落在地,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

田归农双眼显露出恐惧之色,这样的剑法飘渺无迹,一剑既出还以剑气分化七路,杀机渺茫难寻防不胜防。

但耿精忠又想起了江闻说的话,胸中的胆气又滋长了几分。

田归农伸出手连拍两声,门外忽然闯进一个黑面虬髯的恶汉,正是陶子安方才遍寻不到的父亲陶百岁。

“吾儿,凌先生从蒿里鬼国而来,只要福州城的天地翻覆,爹就不用死了,你也可以安安稳稳地做靖南王世子。咱们能够一百年、一千年地永远活下去!”

“胡言乱语!鼠辈可敢出来与我一见!”

但从那天起,林震南就经常做一个怪梦,直到近日也没有消散……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大殿外听不见鸡鸣狗吠,漫漫长夜也没有来到尽头的意思。

只是一道门缝,府外便倾泻进了拥挤嘈杂的火烛色,和焰色摇动不定的说话声,两者合在一处,一同包围了这座空城。

才推开一道缝,寒风从他背后滚滚而来,冲入了空荡的府堂之中,星罗密布的烛火摇曳起了来,就如同场中人同样不定的内心。

江闻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世子,也不知是这几日的挫折磨练了他的意志,还是他早就对耿王府中的种种怪异司空见惯,衣衫褴褛的耿精忠此时意气风发,一声怒吼挽回了摇摇欲坠的军心,火把再次汇成长龙,蜿蜒着向耿王府的深处走去。

他侧身一让,衣袂飘飞地躲开了林震南蓄意的一掌,双手架在胸前往外一推,就把暴起的林震南搡到了一侧,瞬间让他步伐大乱,扑向陶百川救人的方向也偏斜了许多。

“精忠,我是你爹呀……”

因为他看见了林平之。

林震南没有抬头,也压低声音无奈地说道:“我从没听说过什么摩尼宝珠,田相公你一定是找错人了。”

江闻点了点头,散去眼前的幻想,分心听着耿精忠款款说出他知道的详细内容——青城派来到福州城的缘故。

殿中满地都由广东高要县上好白石铺就,主座上摆着一架交椅,大到可以并排坐下四五个人。

在某个被疼痛折磨到不能入睡的深夜,他忽然明白了。

那里聚敛魂魄无贤愚,那里有鬼伯相催促,那里从来都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

【爹爹果然要……杀我?】

“多说无益,林总镖头如此中伤田某,我自然会找钦差大人讨个公道!”

他在此刻,忽然看清远处的模样。

“世子稍安勿躁,且听我细细说来。”

耿精忠忽然被一阵莫大恐怖笼罩在心头,茫茫然不知所措,睁着眼长大了嘴,看向廊柱背后转出的那道鬼面身影。

“世子,黄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言语中自然有穿凿附会之处。此事在《五代史》中虽然刻意隐去,欧阳永叔却也留下了闽惠宗宫中视鬼的明确记载。”

当然这里面,也有江闻割断他声带的一丝丝功劳。

他在生死之间,看到了一堵永生永世都无法跨越的高墙——那是死者的悲哀,也是生者脆弱感情的遮羞布。

田归农白袍上猛然被割裂开一道大口子,皮肤上也渗出鲜血,这让他不禁大惊失色。他手中冷光闪闪的天龙宝剑也被随手夺过,凌空划出一道玄奥的痕迹,羚羊挂角般抹过制住林平之的几名镖师脖子。

“唯有这样,孤才能在顺治八年继嗣为王,免得沦入孔有德那样身死藩灭的下场!这里面有多苦多难,父王我比你清楚的多!我为了耿藩所做的一切,比你想象的要多!”

门前的石狮子由白石雕成,似玉非玉,通明温润、洁白无比。经过高超工匠精雕细琢后栩栩如生,双眼却填上了血红玛瑙石,被火光猛地照射只觉得双眼血红、恶风凛凛,怒视着寒夜中的不速之客。

林震南闻言深深地皱起眉,他察觉到一丝不善的气息。

那扶乩沙盘上有些字迹不断地谩骂着他的无能懦弱、因循妥协,诅咒他也沦落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毒骂的蜿蜒笔迹中还有斑斑点点的沙痕出现,仿佛是有人一边书写、一边落泪。

自己的拳掌落在空处,脚步也开始凌乱,林震南只能狼狈不堪地勉强招架,脸上也被剑脊拍中,血流满面。

对方的说话声忽高忽低,不断地在耿精忠耳边响起。

林震南的耳功没有丢,能听出他们发出的声音忽然嘈杂了一倍有余,似有许多人熙熙攘攘地拥堵在了一起,陌生的像素不相识的路人,很快就传来了刀剑交击的声音,不断有血溅声、詈骂音响起。

随着福州棋局里第三枚棋子也被扫除出局,亟待洗盘的耿家再也不会成为自己的阻碍。

如今可以称作威胁的只剩下清廷和凌知府,他也已经可以统筹一下今夜得到的线索,去找找摩尼宝珠的下落了。

因为此刻在江闻的心里,已经有目标。

他将要去拜访一个死人。

这卷真是要了我的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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