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三知道赵有财脑瓜活,自己这么看着他,赵有财就肯定知道这里面另有隐情。
果然,赵有财立刻就不问了,只一挥手道:“老哥,没事儿,有没有过儿的,也都那么地啦。惹咱了,就干他。”
“行啦,老哥。”王美兰也道:“你上车,咱给你把东西送回去。你听我的,咱哪儿也不去,我看谁能给咱咋地?”
“就是的!”李宝玉终于找到了发言的机会,只见他给两边袖子一撸,吵嚷道:“他再敢来,卵(lǎn)子籽儿我给他捏碎乎了!”
“说啥呢?”金小梅听她大儿子说话太不雅,抽了李宝玉一巴掌后,回头招呼邢三道:“老哥,快上车吧。”
说着,金小梅又拍了李宝玉一下,道:“快,给你三大爷东西搬车上去。”
李宝玉紧忙上前,摘下邢三挑着的担子,将两大包衣服塞进车里。
等他回头,就见赵有财、王美兰、金小梅正往起扶王大龙家的帐子呢。
“他家没人啊,老哥?”王美兰问,邢三道:“有人呐,刚才还有人呢?”
“大娘不用管了,咱走吧。”李宝玉招呼几人上车,然后开车往邢三那房子去。
邢三那房子离赵家大院很近,经过赵家大院附近时,李宝玉道:“这事儿是不得知会我哥哥一声啊?”
“你拉倒吧。”邢三闻言,急忙道:“他今天跟媳妇儿回门子了,先不行跟他说。”
说话就到了邢三小院,王美兰、金小梅帮着邢三把东西放下。然后也不让邢三洗衣服了,关上小院门以后,便拉着他往赵家去。
当他们回到赵家老宅时,就见李如海正手舞足蹈、比比划划地跟张援民说着什么。
今天的张援民,穿了一身的毛料衣服,手里还牵着一只大山羊。
看吉普车停下,张援民忙迎过去。看到邢三从副驾驶一露头,张援民便大声问道:“谁呀?给我三大爷推个跟头?”
邢三:“……”
听张援民这话,邢三感觉怪怪的,就好像自己是受人欺侮的弱势群体。
这时张援民牵羊走到邢三面前,道:“三大爷,刚才如海跟我说话说一半。谁呀?咱干他去!”
“行啦,援民呐。”邢三这辈子第一次息事宁人,反过来劝张援民道:“差一不二的得了,他不再找我茬,就那么地了啊。”
“不行!”张援民斩钉截铁地道:“你告诉我是谁,这事儿肯定不能那么地。”
“援民呐。”邢三无奈,只能再劝张援民道:“这事儿怎么整?还得赵小子定,等他跟媳妇儿回门回来的吧。”
“那行吧。”听邢三这么说,张援民就不再坚持了。紧接着,张援民把牵羊的绳子往赵有财面前一送,道:“老叔,这羊,你们吃吧。”
“啊?”赵有财一愣,看向张援民问道:“这在哪儿整的羊啊?”
“援民买的呗。”王美兰接过话茬,然后上前对张援民道:“援民,咱家人都不缺油水,你钱买这个干啥呀?”
“今天我不招待吗?”张援民笑道:“你们又不来,我就给你们买个羊。”
自打从河北回来,张援民发了。
发财的张援民,心里火烧火燎的。可他再有钱,也不能跟这几家人显摆,所以心就更难受了。
直到有一天,张援民看李彤云借给他的书中有一句话叫: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如果让张援民逐字逐句地翻译这句话,那他肯定是不行。但他看个大概,就感觉这句话正符合自己现在的心境。
为了印证自己的感觉,张援民向李宝玉请教这句话的含义。李宝玉那浑人,当时给张援民的解释是:有钱不显摆,再多钱也白j8扯。
那粗俗的话语,犹如一道闪电,劈得张援民灵魂战栗。
因此,昨天午后把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录音机拉回来以后,张援民就让李宝玉拉着他和杨玉凤去了趟永福,说是今天在家招待亲朋好友,让杨玉凤娘家那些亲戚都过来赴宴。
天天在一起这几家人,张援民不能跟他们显摆,但吃饭不能给他们落下。
可面对张援民、杨玉凤的邀请,王美兰却婉拒了。王美兰拒绝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张援民家坐不下。
张家的房子就一个东屋、一个外屋地,连大两间都算不上。
虽然有别院,但别院以前住的是俩跑腿子,而且还是没钱的跑腿子,所以杨玉凤后买的那屋,里面相当不像样儿了。
张援民、杨玉凤计划等到春回大地,再动工把那房子好好收拾一下,所以现在还不能开工。
要是这几家人去了,那老杨人根本没地方待。所以王美兰就说,这都是自己人,心意到了就行。明天让王强、李宝玉做代表,过去给张援民撑场面,其他人就不去了。
张援民、杨玉凤都知道王美兰是好意,两口子回家一商量,便决定今天买两只羊,自家请客吃一只、另一只送到赵家来给大伙吃。
听张援民的话,王美兰知道这是他一份心意,当即没说二话,只抬手在羊后胯上一拍,然后对赵有财道:“行啊,援民给买了,那咱们晚上就涮羊肉。”
羊听不懂王美兰的话,但当它看到王美兰的一瞬间,就浑身发抖,有想前腿跪下的冲动。
这就像再厉害的狗,看到收狗车、看到杀狗的,那狗都夹尾巴。
见王美兰收下羊,张援民很高兴地跟众人告辞离去。
赵有财牵羊往后院去,其他人进屋时,李彤云正在东屋跟赵春讲她痛殴庞高明的情节呢。
听到开门动静,赵春抱着周到出来就问邢三,道:“三大爷,我听如海说,怎么得?庞高明给你推个跟头?”
邢三:“……”
邢三忽然感觉,自己厉害的形象要崩塌。可这时,就听赵春嚷道:“等我家建军回来,让建军找他们去!还特么没人了呢?”
赵春说的“没人”,不是说老赵家这边没人,而是本地的口语,意思是说老庞家没人样。
周家和庞家同住永胜屯,平常见面也互相打招呼,但也仅此而已。
赵春说让周建军去找老庞家时,言语中充满了自信。周建军从来不跟人动手,但那是没人敢跟他动手。
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周建军就相当于永安赵瑞龙,除非是不想在这林区混了,否则没人惹他。
看人人都要为自己出头,邢三心中很是感动。而这时,王美兰对赵春道:“让你爸、你老舅他们跟建军一堆儿去。”
很明显,王美兰也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不用他俩。”赵春闻言,拦了一下,道:“小云和我孙姨,都给那爷俩撂倒了。”
“嗯?”王美兰一怔,之前李如海、李彤云到家就说邢三让人给堵了,王美兰、赵有财他们着急忙慌就去了,还不知道庞家父子的悲惨遭遇。
“是不是给打坏了?”这时赵有财问道:“我看那地上好像有血呢?”
“是吗?”王美兰诧异地道:“我咋没瞅着呢?”
“那地下化贼泞(nèng)的,你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赵有财如此说,却是东北这时候,雪化成水以后,晚上结冰、白天又化水,反反复复得持续一些日子。
所以东北农村一下雪,家家户户就及时清雪,免得开春门口都是泥。
可王大龙两口子因为干仗,年前没在家住几天。那些日子,他们门前路上的雪都是邻居帮着收拾。
不是自己家,肯定不能收拾那么精细。邻居就将一部分雪推到王大龙家帐子根那里,一开春那雪就陆陆续续化。
到今天,王大龙家门口还有些泥泞。地上有泥,流血就看不出来。
“小云呐!”一听几人的话,金小梅忙过去问李彤云,道:“你给人打坏了?”
“大娘,不是我打的!”刚才还跟赵春吹嘘的李彤云,此时连忙摆手道:“那是孙姨打的!”
说着,李彤云比划道:“她连罐头瓶子带酒瓶子,就给那人闷那旮沓了!”
李彤云往解孙氏身上赖,等解孙氏来了,却说今天大展神威的李彤云,她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
二人互相推诿,不是怕担责任,而是怕背负带坏家里几个孩子的罪名。
看到解孙氏、李彤云互相指责的场面,邢三笑了。庞家父子的伤,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自己还是受害者呢。
解孙氏和李彤云的争执,并不耽误家里吃喝。趁着大伙午休,男人们午睡时,王美兰一锤结果了那羊的性命。
等赵有财、李宝玉他们午睡起来,羊都已经被分割完了。这时候肉冻不上,不能用刨子推羊肉卷,只能涮手切羊肉了。
看着那瞪大双眼的羊头,金小梅对王美兰道:“嫂子,咱别等金辉跟他爸了,牛脑袋、野猪脑袋啥都放不住了,我那前儿看,都有味儿了。”
听金小梅这话,王美兰吧嗒下嘴,然后道:“那咱收拾、收拾,明天早晨咱就上山。”
“大娘!”王美兰话音落下,李宝玉问道:“是不是还得通知西山屯那帮人呐?”
“嗯呢。”王美兰看向李宝玉,道:“宝玉你跑一趟,到西山屯告诉张兴隆一声。”
“好嘞。”李宝玉答应一声就往外走,正好碰到上茅房回来的解臣。
“李哥,你干啥去?”解臣问,李宝玉道:“上西山屯传旨去。”
“那我也跟你去!”解臣说完,便跟李宝玉上了吉普车,这时李如海从屋里跑出来,也要跟着去。
李宝玉刚启动吉普车,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赵军和马玲。
小两口回门,讲究在太阳落山前就必须离开,绝对不能在娘家过夜。即便是外地的,哪怕到邻居借宿,也不能在娘家住。
按照习俗,赵军、马玲出来以后,就奔婆家来。看到赵军、马玲,大伙乐呵地拥着他们进屋,李宝玉三人也不着急走了。
进屋后,这几家人都围着马玲,王美兰老疼她媳妇儿了,什么活儿都不让马玲干。
因为不想让马玲听见,所以谁也没提今天起冲突的事。
就这样,一直到晚上吃饭。上班的都回来,人都齐了,男女分桌坐东、西两屋的时候,赵有财才在酒桌上说起今天庞家父子截邢三的事。
吃饭的时候,桌上有好几个长辈在,赵军不能大吵大嚷,但他脸色却很是不好。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庞家父子。庞振东和庞高明是因为受伤,而庞高升却是气的。
“太特么欺负人了!”庞高升怒道:“给我爹脑瓜子都开瓢了,这事儿说啥不能这么地啦!我码人去,明天找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