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公司之患不在颛臾

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人，看到顾辙和石韬晦刚才的言语交锋，或许会有些懵逼。

这里必须稍微提一句前情：两个月前，也就是暑假里顾辙刚买电脑那阵子，顾辙曾经对自己最初申请的那俩专利进行过一次升级。

升级之前，他还专门长了个心眼特地全面检索了相关的现有、在申技术。

当时他就发现：

“鸡汤漏油勺”的专利，被人试图加塞了。所以顾辙就及时调整策略，在改良鸡汤漏油勺的二次申请时，要求了优先权，确保对方的加塞将来会被驳回、无效化，代价则是顾辙自己的最初申请也会被覆盖。

而“鸡尾酒滴管”的专利没有人来试图加塞，或许是别人也想不到这么改良、没这个本事。所以顾辙对这项专利的改良，就直接按原始计划、当成新的实用新型来申请，好闷声发大财多捞一个专利数。

总的来说，就是顾辙尽量吃干抹净、利益最大化。

而石韬晦刚才的搪塞，终于让顾辙确定了那个想加塞的人、就是对方研发部内部的。

顾辙当然要提出严正交涉，让对方别动歪脑筋。

石韬晦眼神一闪：“经理您的意思是……”

陈清风并没有出现，他还在刚才的会议室里看风景，只是在石韬晦送走顾辙的时候，从门缝里目送了一下。

他心中暗忖：“确实是这个道理，山寨是不光彩，但是让圈内人知道我们有山寨的本事，山寨的效率高，他们以后卖我们非卖不可的技术时，才不敢漫天要价。

刚才石韬晦离开会议室前最后那句自言自语，他也完全没听见。

陈清风却端着咖啡沉默踱步了几秒，随后走到窗口，拉开玻璃窗拉上纱窗，让风吹进来，这才叹道：

果不其然，最后两句，让陈清风稍有意动。

陈清风面无表情：“放心，我今天绝对不会服软，我是有别的事情要说，你先出去！”

老大，你可不能由着小石随便服软呐。钱是小事，关键要是让别人觉得我们事业部的研发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以后非买不可的技术也给我们涨价，那怎么办？”

石韬晦苦笑：“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进来之前就跟我说，他确实暂时只能让老童的申请无效，也告不赢我们公司。但他有办法起诉把公司牵连进去，就算最后证据不足。”

石韬晦有点犯难：“给个面子，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我跟他们好好了解一下。”

具体细节没什么好赘述的，法务工作向来是程序又臭又长。

老童，你后续都没查新跟进吧，连他本人后来的操作都不知道吧。这种低级错误……要不我看这次我们还是买了吧，没必要折腾，确实也值那点价，他卖得也不贵。”

陈清风把咖啡一饮而尽：“老童说的，表面上有理，而且只要不出事，他就能一直喷我们怂。我们压着他，也是两边不讨好——

大公司病，还真是悲哀啊，没症状的潜伏期，治了没功劳。都抢着收拾残局，那样才显眼，大领导看得见。

陈清风轻轻一笑，还没开口，童双庆先反驳了：

“呵，从来只听过大公司把个人发明人拖死的、打不赢的官司也耗着。第一次听说有反过来，个人和大公司打不赢还耗着，他不怕律师费都付不起！石韬晦，我看你就是立场不正！老大，您给个准信啊。”

可惜，他这番话并没有让童双庆领情。

但他觉得“顾辙只是一个理科生，刚刚高中毕业读大学，估计是个技术宅，法律肯定不太精通”。

没想到向来是大公司法务部碾压个人研发者的领域，最后会机缘巧合运作到这一步局面，那个顾辙运气还真是好啊。

但专利官司属于《民事诉讼法》规定的“知识产权诉讼归中院”，所以顾辙甚至连过江的路费都不用掏，直接在方舟市中院告就行了。

十一当天一早，顾辙因为之前太累了，睡懒觉睡到十点多，结果被一个电话吵醒，拿起来一看是林静静打来的。

童双庆急了：“老大，你可不能服软呐！”

回到学校后，他就趁着国庆前最后一个下午，先把让对方的申请无效化的相关流程走起来，别的暂时不急，还没到法院那步呢。

顾辙：“我刚才已经给你们半小时了，还要给多久？我能旁听么？这个事情，真要是跟我扯皮，我绝对可以把他的申请无效化。

顾辙从《专利法》说到《实施细则》再说到《审查指南》，引经据典短短十几句话，简直就跟别人深思熟虑后发出来的律师函差不多了。

陈清风是抓总拍板的，童双庆自然就是暑假里看顾辙那玩意儿太简陋、一时手痒直接改了又申了的家伙。

当然了，苏珀尔的总部，是在方舟市最偏僻、位于钱塘江以南的哪个区，紧邻了会稽，如果是普通民事官司，那顾辙还得跑点路，去江南的那个区法院起诉。

他不由想起切格瓦拉的一句名言：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校和医院、提高你们工资。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石韬晦也不管童双庆，直接跟陈清风说：“经理，那准供应商不是个善茬，他绝对懂行的。老童这点小把戏，最后估计会被驳回申请的。

不过，当顾辙侃侃而谈跟他掰扯相关条款时，石韬晦立刻就意识到这次绝对混不过去了。

后来就是因为他们家山寨底子更好，松下问他们收的授权费就低一些，问那家豆浆机友商收的就贵。

不过你也别想多，公司的自研还是非常重要的，真正有研发能力的骨干，绝对不能牺牲。那点学了一两条法律就到处惹事的，蝇头小利也闹大的，自然会有对手盘让他吃苦头。

小石，我们都是赚几千几万工资的，玩什么命啊，公司那么大，症状出来了再治症状好了。这话我就关起门来跟你说。

……

就把对方遗漏的、还能申的申一下，或者稍微改改再申一下。大家都这么干的。

陈清风端着空咖啡杯，如泥塑木雕没有说话。

这次关键不是几万块钱买不买那家伙专利的问题，是不能让人觉得我们好拿捏，公司的面子不能随便丢。”

知识产权界，向来是大有大的难，小有小的难。

……

对陈清风来说，他是抓总的，管你自研还是外购的技术，都是他的业绩，他只要好用、总的数据漂亮、内耗压到最低、最便于他带团队。

对方公司的研发和生产基地是在邻市会稽的，但公司总部反而恰恰是在省城方舟市。所以顾辙要打官司非常方便，即使要原告就被告，也可以直接在省城起诉。

陈清风摸了摸胡渣子，一摆手示意童双庆先出去。

将来如果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还是随时欢迎你撤诉和解的——不过，我希望，如果你真要起诉，你就当今天没来通知过我们，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以后才可能和解继续买你的专利，听得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