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前世
昭元七年,仲夏夜,月朗星稀,蝉鸣蛙叫,宜兵乱。
福宁内殿龙床上,年轻的帝王惨白无血色的脸上眸却灿如星,诡异异常。
一如枯木逢春,老树抽新芽,正是回光返照,大限将至之象。
姜莞踏柔婉月色而来,于福宁殿前停下脚步。
叛军厮杀的叫嚣依稀能从安华门方向传入内廷,短兵相接的碰撞仿佛就在人耳边响起。
她低头看一眼蔓延而下的汉白玉阶,冷硬的刺痛人眼。
她丝毫不惧。
本该守在福宁殿外当差的太监和宫娥早做鸟兽散,元福咬牙切齿跟在姜莞身侧,自始至终都不肯再开口尊上一句皇后。
姜莞冷笑着提步入内殿,显然并不把元福的慢待与恨怒放在眼中。
内殿熏二苏旧局香,沉静儒雅,是赵行一贯喜欢的香,也很衬赵行。
过往种种,赵行可真敢说啊。
只要三郎留有一丝人性,善待于她,至少她余生还能好好活下去。
只有她才知道,赵行刻入骨髓的狠辣与劣性。
姜莞取了帕子擦手,那白净的湖丝苏绣帕又被她弃如敝屐。
原来他的心头肉,就这样委屈巴巴的过了十年啊。
姜莞咬紧了后槽牙:“我自然好好活着。我与他的和满人生,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也不要再想来打搅拆散了!”
他也不想说。
赵行眸色痛了痛,他只笑笑:“我不是这样跟他说的。”
否则怎么会伙着三郎给他下药,将她的中宫令符交出去,方便三郎兴兵起事,造反逼宫。
“松……手。”赵行眸中在初见她来时的那点光亮彻底熄灭,他并不挣扎,却劝姜莞,“别杀人,我已……本就是,油尽灯枯了……”
只是困顿十年,而今总算是明白了。
想想多好笑,珠珠与他做了快十年夫妻,如今倒嫌他脏了。
姜莞心头生气烦躁,腾然起身,动静大,自然也带翻了身下圆墩。
后来嫁了他,入了东宫再入内廷,他不想叫她被那些规矩约束拿捏,便教她,难得糊涂。
却不想,今夜被她拿这四个字来堵他的嘴。
她变了。
这话本不是这样用,他却哄她只管装傻充愣,横竖没人敢置喙她半句。
“别这么叫我!”
“还有我——还有我,赵行。”姜莞欺身上前,看着那张最熟悉的脸,倏尔周身凛冽,她抬手,那样细软的手,虎口正好钳上赵行咽喉处,她在将五指收拢,“你知道我心悦他,你还敢说你知道!你既知道,却要坏了我与他的大好姻缘,一箭双雕,真不愧是你!先帝许我父亲为我另觅佳婿之时,你该有多得意啊。”
“赵行,你真是死不悔改。”她咬牙切齿,猩红了一双眼,“他十岁回京,你欺他无人照拂,对他近身乳母痛下杀手,使你幼弟惊惧三月,郁郁成疾!十五岁你坏他名声,设计陷害他眠宿柳,叫先帝斥他行为不端,罚他在府幽闭思过长达半年之久!”
“阿……莞……”今夜的赵行,哪里还有反抗的力气。
她其实没有瘦,昨儿穿衣裳觉得内衬有些紧,才发觉她比半年前要丰满圆润不少。
所谓真相,并不是要给心爱之人余生蒙上阴影的。
赵行眼皮直往下压。
“好好活着吧,阿莞,没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
他那时是希望她此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