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她仍然怕。
那种感觉很微妙。
先头生产时候她就想,如果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她养好了身子,一定要趁着自己还年轻,得多生几个,她不信她这辈子还子嗣如此艰难。
知道你担心珠珠,可自古也没有说女子生产,夫婿在产房陪着的。
反正这些也是早前就商量好的。
她醒过来那会儿已经没什么血腥。
等再过些年,她年纪大一点儿,赵行求她生她都不会生了。
乳名倒是一直没想好,也不着急。
尽管她那时不爱赵行,甚至恨他,但跟孩子没有关系。
如今赵奕不在了,就他跟赵禹两兄弟,偏偏他成婚在前,孩子都落生下来,前些日子他时常愁眉不展,姜莞再三追问,他才肯说,原是朝中有些风言风语。
那是她的骨血,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怎么会不爱?
那段日子她天天抱着孩子不撒手,连乳母除去喂奶的时候,也没法从她手上把孩子给抱走。
“可确实是太疼了。”
天色已经晚了,日薄西山,斜阳下的橘色本是最温暖的颜色,赵行却手脚发凉。
赵行也觉得烦,还专门去过一趟肃王府。
只是可惜了,她越是那样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越是没能留住她的儿子。
“跟你说不通,那你的意思是,往后每回都叫我喝避子汤?我听说那东西很伤身体的,再不然,你给我灌一碗红,索性坏了身子,就不怕再有身孕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前头她有孕的时候一直不愿意挪动,要不是为着裴清沅出事儿,她能窝在蜀王府八九个月不挪窝的。
就是怕出什么意外。
那个孩子,当年落生,她也是爱的。
他更希望得个女孩儿,最好是像极了珠珠小时候那样子。
“儿子也生了,将来好好栽培他,有他承继我的爵位,够用就行了,生那么多干什么?”
“当然了,难道我有了身孕,你还能叫我打掉?”姜莞拉着他的手,往自己面颊上蹭了蹭,“其实我想多生几个孩子的。咱们两个的孩子,二哥哥,你想想,是咱们两个的孩子,我给你生的,不觉得很高兴吗?
再说了,家里孩子多,他们自己作伴,才不会来跟我抢你呀。”
他本来也喜欢孩子,只要乖巧,不是那种调皮捣蛋又顽劣的。
赵行又给她掖了掖身上薄被:“我一并同父皇回了话,他虽然是长孙,照说名字该父皇来取,但我回了不必,等以后阿兄的孩子落地,再叫父皇取名,咱们的孩子,咱们自己定。”
那些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来挑拨破坏人家的兄弟感情。
只是生孩子太疼了,所以要趁着年轻,趁着身体底子好。
她无奈,摇了摇头,才软着声劝赵行:“你不要急的这样子,阿姐说的是,珠珠是头一胎,生产艰难,这话御医肯定跟你说过的,倘或有什么不好的,御医难道敢不来告诉你吗?阿嫂还在里面陪着呢,不会有事儿的。
就怕儿子有什么不好的。
原本说的是生两个,一儿一女最好,总要儿女双全才完满呢。
当年赵奕十岁回京,小小的一团,他见了都还觉得喜欢呢,何况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赵禹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晋和帝后来也不动声色的发落了一批人。
赵行就坐在床边陪她。
说白了,有时候兄弟阋墙,本不在手足之间,而在朝堂党政。
赵行不说别的,脸色却不好看。
看看这些年皇叔皇婶也好,阿舅舅母也好,谁不羡慕国公府有个她?
乖巧伶俐,到底还是有个女儿贴心。
她在屋里撕心裂肺的叫着,他站在屋外听,一颗心都要被撕碎了。
赵行心下无奈,听她这些不着调的话,又舍不得骂她。
分明也是担心,既担心珠珠,又担心蜀王,可见了面,非要拿话去噎人不可。
饶是这种时候,姜氏也说不出几句和软的话来宽一宽赵行的心。
她是头一胎,生产那天折腾了足足四个时辰,她实在是太疼了,叫声吓人的很,可是到后来,力气渐次不足,赵行站在院子里,甚至听不见她的声音。
结果她还没修养好,这事儿也没来得及跟赵行说,他反倒先开了这样的口。
赵行面色仍为舒展,眉头也紧锁着。
她疼,他也跟着疼。
他正要往外走,姜莞诶的一声叫住他:“要是睡的熟,就别来回抱了,免得再把他折腾醒了,叫乳母好好照顾着,睡醒了抱过来也是一样的。”
姜莞隐隐能猜到他是因为什么,反握上他的手,虎着脸,佯装不快:“你是什么意思?等着我往后不再生孩子,宫里过问,父皇觉着我生不出孩子,再往王府给你添几个年轻貌美的侧妃来?”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稳婆喜笑颜开的从屋里跑出来,双手上分明还沾染着姜莞的血。
赵行上了手,替她揉了揉眼睛:“御医说你没有大碍,只是头一胎生产艰难,累着了,休息两天便没事,给你开了凝气安神的方子,一会儿叫她们端来,把药吃了。”
只是身为亲王,他的王爵将来总要有人继承,又非得生个男孩儿不可。
但她晓得,天意注定四个字,她只能尽力护着儿子平安长大,却很难改命了。
本来姜氏在家里等消息,小姜氏也留在国公府里看顾裴清沅,结果一听说姜莞胎动发作四个时辰还没生下来,谁都坐不住了。
姜莞冲着他撇嘴:“本来嘛。”
他倒不是跟晋和帝对着干。
小姜氏倒是也死死地拽着赵行不敢撒手,生怕他一时冲动跑到产房里面去似的,听了姜氏的话,心下不免要叹气的。
其实有关于生男还是生女这个事儿,赵行有私心。
再说了,家里孩子多,才热闹,孩子们互相有个伴儿,才不觉得孤单。
但如今赵行心里再不那样想了。
现在多好。
就算儿子不在她身边,她心里都是安定的。
知道他一切都好,赵行也都好。
赵行说了声好:“干脆叫人把小床放到你这儿吧,你也好看着他,乳母就跟着在屋里伺候,我收拾了东西,搬到跨院那边去住?”
明知道他是玩笑了两句,可是姜莞真被他调侃的有了笑出声的力气,顺势就说好:“那就辛苦蜀王殿下,要把正屋让出来给我们母子住,自个人窝去跨院偏堂啦,快去吧你,还在这儿调侃我,明儿我就告你的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