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世间路难
接生婆将孩子递了过去，指着孩子眉眼道：“瞧瞧，这女娃好福气，耳垂大着，嘴上还有一颗小痣，这是不愁吃喝的富贵相呢。可别说什么不要孩子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啊，我见得多了。那转头过了几年，还不是三两个就生下来了？等再过几个月，你问问你老婆，还记不记得这疼是什么感觉？保她自个都想不起来喽。”
达海扭头道：“忘了疼，难道就当做这事情没发生过了？就算她忘了，我可不会！我替她记着！这辈子我都不要她再体会这疼痛了。”
冬香在床上躺着，满头是汗。她隐隐约约地听着达海说话，眼角一盖上，就有眼泪忍不住往外冒。
达海小心翼翼地拿毛巾给她揩脸，还帮她理了理发鬓，将被子给掖好了。他也不许其他人再打扰冬香，忙叫接生婆抱着孩子出去了。
冬香生完孩子以后，不分白天、黑夜，一直沉睡着。中间达海几次进去，给她送稀饭、鸡汤，都没忍心叫醒她。
这一日夜里，达海守着冬香，忽然发现被褥里有窸窣的声响。达海忙开了台灯去看，就发现冬香面色惨白，满脸都是汗水。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达海看，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达海叫冬香名字，冬香也是答不上来，嘴巴一张开，眼泪一下就跟着落了下来。
达海紧紧地抓着冬香手道：“你怎么了？冬香，你看看，是我呀，我在这儿呢。”
冬香勉强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达海就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按了按，就听着冬香“啊”的一声尖叫，疼的整个人都弓起了身来。
此时的冬香，整个腹部都是肿胀的，达海分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妙。他忙摇了轮椅大声唤如芬上来看看，如芬一进门，看冬香的样子，也是吓了一大跳。
达海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在屋里呆下去了，左右逼着母亲去了邻居家里，借着打了个急救电话。
等到医院里来了人，合力将冬香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她身子下面早已经是一片血色了。
救护车内，达海紧紧地抓着冬香的手。冬香勉强睁开了眼睛，眼光略有些涣散。她艰难地开了口道：“达海…….你说人这真的有下辈子么？”
达海听冬香这样说，心里头“咯噔”一声响，忙道：“说什么胡话呢，什么下辈子不下辈子的。这辈子都还没过够呢，你一定会没事的，别胡思乱想啊。”
冬香的手吃力地抬了起来，然后一下就捂住了脸，细声哽咽道：“达海，要是还有下辈子，我一定还要跟你在一起。”
达海愣了愣，而后抓着冬香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过半晌，冬香手里已经满是泪痕了。
到了医院，当望着冬香被推进了手术室，坐在轮椅上的达海心里充满着无名的郁悴。
手术进行了很久，灯一直没有灭。达海就靠在轮椅的靠背上，仰望着昏黄的壁灯。
好不容易等到手术灯熄灭了，主刀医生从里头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很抱歉，是羊水倒流，我已经尽力了的。你可以抱着孩子进去，把她叫醒，再最后说几句话吧。”
达海一下就愣住了，也没去接如芬手里的孩子，只是喃喃道：“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了？什么叫最后再说几句话？冬香还很年轻的，她才刚生了孩子，我们还有很多梦想没去实现呢。我们约好了，要一块去洛杉矶看我们的学生，去圣托里尼看海边日落……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如芬伸手拍了拍达海的肩头，低着头，还是把孩子硬塞到了他的手里。
这个时候，孩子正在熟睡，她一点儿也不知晓，这个世界将要对她展示最大的恶意。
她的小脸因睡眠而显得十分的红润，小小的鼻翼自然张开着，嘴巴一努一努的，好像是笑，又好像是在梦中吃奶。
“你们还是抓紧时间吧……”医生轻叹了一声。
达海深深的吸了一口，脸上禁不住地颤粟着。孩子睡得香沉，他脸上滑下的泪，滴落在她脸上，也是浑然不觉。
轮椅“吱呀、吱呀”地摇动着，好不容易来到了手术台前。达海一声声地呼唤着冬香的名字，冬香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
达海略略阖了眼，一狠心，在孩子屁股上重重地拧了一把。孩子睡得正好，突然受到了惊吓，便大声啼哭起来。
这一哭，几乎就让冬香一下就回过了神来。她努力撑开眼皮，手想要抬起，却是怎么也使不上力。
达海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进她的臂膀里，冬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轻轻地拥抱着孩子，感受了一下孩子身上的温热。
然后她的嘴角略略抬起，好像是要笑一下的，可是却怎么也怒不开嘴来，总觉得好像张嘴都很费劲。
忽然，冬香好像全身都有些抽搐了起来，只是清晰地喊了一声：“达海！”
达海忙握住了她的手，“在呢！我在呢！孩子也在！”
冬香勉强撑大了眼睛，看了看达海，竟是叹出一口气来。她缓缓地闭上了眼，似乎脸上还留着许多的遗憾。
她的呼吸是一点一点地消失的，达海趴在床边，不断用手去试探她的鼻息，他总是觉得呼吸还有，脉搏也还有，人肯定还在的并没有走。
可是到底冬香的身子在慢慢变冷，达海颤抖着双手，轻抚着她的脸。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达海瘫坐在轮椅上，才出了手术室门口，把孩子往如芬怀里一塞，整个人就朝着楼道口疯狂地摇起了轮椅来。
只听着“砰”的一声巨响，轮椅撞到了墙面上。他几乎是直接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一头栽进了楼下的泥地里。
他狠狠地垂着稀泥，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