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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冯夫人的这些话, 本意是想找一个宣泄口,身边的侍女那样蠢笨,自己都不愿意同她说这些事情。

但周梨不一样, 她虽也?是个女子之身,但却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冯夫人觉得, 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能理解自己的无奈。

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满腹的雄才大略和野心没有得到周梨的半点认可,反而叫周梨十分无情地训斥道:“且不说你这心思?不正,便是你这样的脑子,也?万幸没有到十二?属里?去,不然早就去阿姊山挖矿去了。”

她这话太忽然,让冯夫人一腔的不甘心都堵在了?胸口, 勃然大?怒, 气得想要反驳周梨,可是一抬头对上周梨那双清亮的美眸,她不知为何忽然就少了?几分胆子。

她总觉得这个看起来有些清瘦,算不得绝美的年轻女子身上,有种叫人敬畏的气息。

忽然,冯夫人觉得,周梨方才的那言语讽刺算得了?什?么?她眼里?这种漠视才叫冯夫人的心里?堵得难受。这让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卑感。“你……”

周梨站在床沿前, 没有坐下的意思?, 这样对比着床上因?为腹中那团血肉而显得苍白无力的冯夫人,她的身影似乎有些高高在上。

她的目光,也?是从上落下。

让冯夫人有种被她审视的感觉, 让她觉得浑身都十分焦躁,终究是将心底的不甘说出来:“你能说这话, 只因?你的运气比我好罢了?。”周梨只不过是比自己运气好罢了?。

运气这种东西,周梨一直以为,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他们的这一些人的性命就不会?多?次岌岌可危,在生与死的边缘来回折腾。

但是,现在的她早就没有了?十五六岁时?候的热忱和耐心,会?细致又认真地跟对方讲述着自己曾经是怎么努力,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没有必要了?,因?为有些事情一旦在心中认定?了?,那么任由自己这个当事人怎么辩解,于他们来说,都不过是一番托词罢了?。

所以她没有去说年少时?候几番几次经历的生死,才从那泥潭深渊里?挣扎出来。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反而觉得这冯夫人是可怜的。

这世间总有一种人,自认为自己最为聪慧,看着身边忙忙碌碌求那一日三餐的时?候,甚至觉得可笑,好似这世间众生皆醉他独醒的感觉。

眼前的冯夫人,大?抵也?是这样的,她的哪怕此刻是卧在床榻上,但她的目光仍旧是高于顶。

这个时?候叫周梨想起了?一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于是她朝冯夫人说:“你也

?是一个可怜人,如果你真的犹如你认为的那样聪明,那你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女人最可笑的,便是试图母凭子贵,也?是这样的观念,让无数的女人为了?生子大?计而前赴后继,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富贵权力的筹码。

可冯夫人不但是试图母凭子贵,她还想到了?在外借种。

“你懂什?么。”冯夫人斥责了?周梨,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下意识伸手朝小?腹探去,动?作显得很?温柔,但没有一点作为母亲的慈祥,“如果陛下仍旧像是从前那样回来,这个孩子就不会?是意外,那么现在也?轮不到你在这里?与我指手画脚了?。”

虽然冯夫人的确有落红之迹,且还时?常伴随着小?腹疼痛,但她绝对不信韩知意的话。

什?么异位妊娠?不过是他们想找一个名正言顺除掉这个孩子的借口罢了?。

想到这里?,冯夫人更为恼怒了?。所以她瞪着周梨,带着些恨意,不过也?同样更为清醒过来,事情没有自己所预想的那样,陛下那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自己想要以假乱真是完全不可能。

如今东窗事发,自己压根就没有办法留住这个孩子了?,而他也?没有自己给原定?的那尊贵身份了?。

一想到这里?,冯夫人也?意识到了?,没有李仪的认可,这个孩子就是个下贱的野种,生来再也?不是皇室血脉。

她自己也?开始厌恶起来,一改刚才的恶劣态度,忽然松开了?手,朝着床沿爬过来,仰头目光凄凄地看着周梨,“周大?人,救我,我只是一时?糊涂了?,你救救我。”

“那人是谁?”周梨亲眼看到了?这冯夫人的一系列表情变化,也?不知如今她的心境如何?只是意外她怎能如此就低下头了?。

刚才的骄傲哪里?去了??

没想到冯夫人竟然产生了?与周梨谈条件的念头,“我告诉了?你,你能否保我一条命?”

“你不说,乾一也?能查到,你该知道他的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得以留在李仪的身边了?。

周梨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给冯夫人留,使得冯夫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望着周梨怔怔地看了?半响,两个肩头一松,人也?虚软地瘫在了?床沿上,她要死了?。

这叫冯夫人对于腹中这个来得很?不是时?候的胎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憎恨,她忽然发疯一般又爬起身来,两手捏成拳头,只拼命地朝自己的小?腹砸上去:“孽种,你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把我害死了?!”

其实周梨一开始,对于冯夫人是有那么一点可怜,但是现在她觉得这冯夫人就是个疯子,死有余辜了?。

又见她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怕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终于是放弃了?,想着等乾一的结果便是。

哪里?晓得她才转身,忽然听?得冯夫人的叫骂声变得颤抖凄厉起来。

回过头,只见冯夫人已经完全成功地将她腹中这团血肉除掉了?,她的身下,此刻大?片鲜红的血液潺潺而流,鲜红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身下的被褥给染红。

冯夫人的脸更白了?,她在除掉这个孩子之后,没有得到半点的轻松感,紧接而来的便是叫她痛苦难言的剧痛感觉,似乎千千万万柄刀子在自己的腹部翻搅一般。

疼得她死去活来了?,试图想要叫周梨救她,可是却发现自己的手连抬都抬不起来,喉咙里?的声音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拦住了?一般,怎么都无法从口中吐出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立即占据了?她的全身上下。

乾三被周梨喊进?来的时?候,冯夫人身下的血已经从床榻上流到了?床边的鞋凳上,又顺着鞋凳流淌到了?铺着的红色地毯上。

两种不一样的红色的融合,产生了?一种崭新的黑红色,伴随着这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乾三皱起眉头,满脸的嫌恶:“这样也?好。”省得叫人动?手。

冯夫人就这样陈尸榻上,以旧疾发作为借口,简单收殓。

朝堂上并?没有人关注李仪这个帝王的后宫,因?为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将自己的女儿送到着李仪的院子里?,那么就等于葬送了?女儿的一身。

意图像是前朝历代一样,想要靠女儿的枕边风升官发财,在后虞并?不可取。

冯夫人和郦夫人就是两个最好的例子。

所以冯夫人的死,甚至是无人知晓。她是可怜的,再冯家知道她是颗没有用的棋子后,她也?变成了?弃子,她的家族一改此前,现在将女儿们做男子一样培养着,试图将来有一日,也?有一个能如同大?鹏一般飞跃直上,成了?周梨这样的女首辅。

冯夫人的死,将郦夫人给吓着了?,尤其是在郦夫人知道了?冯夫人为何而死,并?非像是大?家所言的那样忽然染了?旧疾没救过来。

她惊讶与冯夫人的胆大?妄为的同时?,也?忽然认识到了?自己这一生的无望。

她是侧夫人,李仪已经用冷漠的态度告诉了?她,自己就是郦家送来的一件物品罢了?,他的孩子怎么可能由自己生出来呢?

而加上李仪极少回来,所以每逢那夜里?风声响起的时?候,她总觉得原来住在对面的冯夫人好像回来了?,那房屋里?好像人影绰绰,吓得她夜夜不敢安寝。

这样日以继日的折磨之下,好好的一朵娇花也?开始变得憔悴起来,她终于在一次见到李仪后,求李仪让她去山鬼神庙里?度过余生。

李仪几乎都没有做任何考虑,就点头同意了?。

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后宅里?有这些女人,吵,又麻烦。

郦夫人如获大?赦,这会?儿她只想活着,以免叫冯夫人的鬼魂缠上,只要去了?山鬼神庙里?侍奉神灵,就什?么都不怕。

完全将她父亲的诸多?给抛之脑后。

以前所未有的真诚朝李仪磕头谢他放了?自己一条生路。

那一瞬间李仪觉得这个女人虽然蠢,但她也?可怜,便想着如今放了?她走,她若是聪明,该在那山鬼神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不是这样将所有的期待放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

这院子里?两个女人的离开,让李仪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他不在乎那冯夫人,所以同样不在乎冯夫人的奸夫是何人,只任由乾一悄悄地将那人处理掉了?。

在那这一届科举三考被录取者们逐渐回到各原籍上任,军籍书院大?考在即,他偷得了?半日闲,与周梨感慨着:“妻子果然只能有一个,多?了?总是要出纰漏的。”

周梨见他那时?常紧锁的眉头,有意想要叫他心情放松些,便以开玩笑的口吻回道:“那是自然,女人多?了?,一个男人哪里?够分?陪不过自然是容易出事。且还要人来照顾她们,白白花多?少银钱和心思?呢。有这些时?间,倒不如全心全意只对一个人好。”

李仪赞同点着头,然后说了?一句让周梨惊讶无比的话,“那我若是推行一夫一妻制,禁止纳妾,群臣会?同意么?”

这怕是有些难,但凡好办,周梨从早一开始就提议了?。而且现在朝堂上,不少臣子都有美妾无数,所以他们必然会?阻拦。

但周梨还是十分愿意,“循序渐进?。”这个思?想,还是要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细润无声。

而现在女子入学,让她们的脑子里?不但多?了?知识,也?开拓了?思?想。终将有一日,不必谁刻意去提,只怕她们也?会?意识到,男人纳妾对于自己的妻子来说,是背叛。

那时?候,她们不但是别人的女儿,也?是别人的妻子,儿女的母亲,由着她们这个庞大?的群体将这个错误从小?灌输在儿女的脑子里?。

那么甚至都不需要朝廷强行推行一夫一妻制,大?家便会?自行遵守。

只不过这需要时?间,而且很?长,一代或是两代。

李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随后问起她那梅家兄弟的案子如何?又道:“听?说梅应和在得以证明清白之后,便立即替他母亲弟弟求情,全然不去追究这冒充之事?”

这事儿周梨一点都不意外,那日她

没能去,但应该能想得到白镜当时?的脸色是有多?难看的。

白镜费尽千辛苦,才替他证明了?身份,哪里?晓得他转头就要高尚地原谅了?迫害他的人。

“这却由不得他。”不过那母子俩终究是视朝廷律法为无物,再也?不是他梅应和的家事,白镜怎么就可能因?为他的贤孝之举,而就将那母子俩放了?呢?

所以母子俩分别被派往临渊洼和阿姊山挖矿。

周梨觉得,白镜一定?是故意将这母子俩给分开的。

不过也?是这梅应和在堂上为他母亲和弟弟求情之事,让后来尚书阁那边商量过后,继续让梅应和任黑土县的县令。

没想到就是个小?小?县令罢了?,却能叫白镜这个级别的官员专门?跑去了?尚书阁一趟。

白镜的想法很?简单,这梅应和有本事又如何?行事没有任何原则,过度善良。

他一向认为,过度的善良,不是善良,那是愚蠢!就好似一个善良的老人放了?毒蛇,其缘由只是因?为那条毒蛇也?是条生命。

他那叫放生,自诩为积德行善。

但恰逢是这条他放生了?的生命,后来夺走了?数人的生命。

因?此这样的善良,不能叫做善良,而该是愚蠢。

所以四舍五入,那梅应和也?是个愚蠢之人,不该为官,更何况是一县之主。

白镜刚直不阿的性子,让朝堂上很?多?官员都不喜,但这并?不影响大?家对他的认可和敬佩。

所以他的一番激烈言语后,尚书阁终究是将这梅应和从一县之主,降为了?一个县文书。

这几乎是没有品阶可言,与那些县衙里?的差吏只区别于,他是朝廷的人,能差吏是衙门?另外雇来的人。

李仪听?闻了?此事,却不知这个中细节,因?此当下才问起周来,眼下听?得是这样的结果,倒也?还算是满意,又道那白镜虽然脾气不好,臭石头一样硬邦邦的,油盐不进?,有时?候连自己这个帝王他都要怼。

但还真别说,朝廷就需要他这样

一个刚直的官员。

因?为李仪觉得,自己哪怕被推上了?这帝王之台,但仍旧是凡人之躯。

只要是凡人,怎么可能不会?犯错?但是群臣不敢提醒自己,这位白大?人敢。

“庾城之事,如今怎样了??”周梨已经许久不曾在大?朝会?上见到姜玉阳,显然他是亲自去了?庾城。

李仪笑起来,“常言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这样的人家,又到底是有了?那么些年的底蕴,要指望从外面攻进?去,那可谓是铜墙铁壁,怕是难啊,如今只能让他们从内里?先烂掉,从内由外。”到时?候只剩下一张皮囊而已,甚至一兵一卒都不用多?费劲了?。

姜玉阳此番行事,正是如此了?。

周梨听?得了?他这话,一时?也?晓得他为何谈论起此事来,心情愉悦了?。“那是天助后虞了?,这庾家的十三太保虽是没有什?么大?作为,但在持强凌弱之上,倒是一条心。不过此番科举之事,那庾八公子犯了?杀戒,连带着那别的公子们丢失了?颜面,被迫离开屛玉县,那再好的兄弟友情,怕也?是经不住考验的。”如今他们应该都对这八公子心生了?怨恨。

姜玉阳此番去,只要那八公子的母亲有一分想要救他的心思?,而这余下的公子却全须全尾回去,少不得是要责备这几位公子了?。

她的儿子尚且还留在了?屛玉县受苦受难,这其他的兄弟却好好地回了?庾城去,如此鲜明对比下,她怎么可能不产生怀疑之心?只怕甚至有可能是以为这些个别的兄弟害了?她的儿子呢!

女人的妒忌心是万万不可小?觑的,那民间不是还有句老话,叫做最毒妇人心。所以没准这个八公子的生母,就是庾家最开始被戳破的那个脓疱。

一个破,个个皆破,如此一来,纵然是怎么样的庞然大?物,要诊治起来也?难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慢慢流脓死去。

因?此这凡裂痕出现,哪怕只是细细一丝,若有人故意而为之,离那四分五裂,想来也?不会?太远了?。

届时?,庾家大?夏将倾。

“是了?,天也?助后虞,只是可怜了?那位房主人,如今听?说已是从杏林馆回家去,得空当打发人去瞧一瞧。”李仪说罢,抬头看朝案几对面的周梨,拾起茶壶与她添了?半盏:“庾城事了?,那么河州之事,也?该有个了?结了?。”那时?候,这天下才算是定?了?。

河州因?为前朝皇室宗族以及上京那些拥护他们的贵胄,将普通老百姓作为人盾挡在城墙外面。

迫使了?白亦初的队伍不得不放下长弓。

但总是这样等下去是没有办法的。

或许可以将那城中这些反贼作为困兽,但先饿死的,必然是那底层的老百姓们。

这与他们那些贵族有何关系?若是最终会?害得他们沦为菜肉上桌,那么又有什?么必要在此刻歇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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