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顾家门口就聚集了不少的小孩儿，这些小崽子都是等着婚礼热闹起来讨糖吃的， 一个个叽叽喳喳，虽然这婚礼还没个一二三，但是他们在巷子口跑来跑去，也是开开心心。
同样大清早就赶到的，还有王一城带着两个孩子呢。
这遗传的事儿啊，那可真是不好说。
王一城八卦又好事儿， 他家小闺女宝丫真是遗传了他，平时上学都没起这么早，听说今天有热闹， 一大早就起来了，要不说遗传真是一门学问啊。
这样要说到遗传， 少不得又要说起顾家。
他们家是遗传， 顾家倒是也有点遗传了。
顾香织在嚯嚯自家人这件事儿上， 也是多少有点遗传的，她可不管顾家丢不丢人， 昨天就摇人了。今天他家门口就小豆丁云集。香织也是起得早， 不仅仅是她， 她家都这样。
大家都是一大早起来开始借桌椅，筹备酒席的事儿。
只不过吧， 一个个脸色都难看的不行， 只有大兰子乐呵呵的， 不管她多看不上贾富， 总归是自己嫁人的日子， 大兰子还是高兴的。而且啊，贾富这个身份， 其实也很能拿得出手了。
贾富可是一个工人。
大兰子想到这里，吃吃的笑了出来。
她是挺高兴的，但是其他人，从上到下都不是，顾老头精明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拿捏成这样，但是他这人一辈子最要脸面，明明是个伪君子，但是却自认为自己算是村里有“名望”的人。
正因此，这被亲家老婆子拿捏上，他真是阴沉的脸色能滴出水。可是这样紧迫已经容不得他想什么别的主意，只能由着人家拿捏。说来说去，还是这个女儿不是个好的，不知自爱。
如果不是大兰子跟贾富“好”过了。他哪里能被拿捏成这样。
其实现在酒席竟然在他家办理，已经让他觉得丢人现眼到了极点。可是没有办法，他还是要忍着，相比于大兰子不清白爆出来，也只能这样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不过在女方家里摆酒，也是够丢人的。
他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儿，这个贾家，欺人太甚啊。
今日的仇，他是不会算了，他日必然要让贾家好看，但是现在事情迫在眉睫，他也只能丢人一下了。虽然事情是这样没错，他也尽量告诉自己先绷住了，可是仍是掩盖不住自己愤怒的表情，明明是大喜事儿，却阴沉着脸。
同样阴沉的不行的，还有家里其他人。
个顶个儿的不高兴，如果说唯一表情好一点的，就是面无表情的顾香织。
讲真，顾香织是高兴地，她有什么不高兴的？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她姑姑嫁了一个坏人家，那香织当然高兴了，谁乐意看着仇人过得好啊！
“孩儿他爸，你看看，他家都这个时间了还不赶紧给菜送过来，怎么的？那是指望我们家包了吗？真是丧良心的。这么找到这么一家子倒霉催的，作孽啊。”吴阿婆在家里叫唤。
顾老头：“你现在叫唤有什么用，我早就说大兰子骄纵，你这个做妈的要好好管管，结果呢，你总是当成耳旁风，现在好了，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他骂了吴阿婆一顿，随即说：“有什么做什么，他们家不送过来就什么也不做，反正我已经丢脸了，也不在乎这些了。”
这个脸，今天已经丢成这样了，他还能如何？
顾老头直接坐在家门口抽着眼袋。
吴阿婆：“可是……”
顾老头一个凌厉的视线，吴阿婆立刻缩了缩，委屈巴巴的，不过一转念又觉得这些都是自己闺女不对，越想越气，转身就去了屋里，没一会儿就传来她疯狂骂大兰子的声音。
大兰子也不是个善茬儿，自己老娘，那也没有多少尊敬，嘀嘀咕咕的还嘴。
这结婚的大喜日子，他家开门就是叫骂，王一城骑车载着宝丫一进自家院子，就听到隔壁骂人的声音，王一城挑眉：“哎呦喂，他家真高兴啊，这一大早的就热闹上了！”
其他人：“……”
敢问，你是哪里看出他们家这是高兴的热闹？
这明明是骂人。
王家人真是看热闹的一把好手儿，一个个都在院子里呢，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家在院子里……腌酸菜！
是的，你没看错，腌酸菜。
全家出动，老爷们都在。
田巧花领着几个人，看似准备干活儿，实际上已经竖起耳朵，打定主意看热闹了。这种事儿，那可少不了他们。
王一城：“妈，你们多腌一点，带着我们，我们就不专门腌酸菜了。”
田巧花翻白眼，立刻亲兄弟明算账，说：“你知道分家了吧？”
这小子钱都在自己哪儿了，还想来占便宜？他过的可是比谁都好。
王一城挑眉：“嗐，妈，你这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又不白给你要东西。你说，我哪次从家里拿菜没有给钱？你说！”
田巧花：“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菜？家里的菜不够你吃的吗？你还跟知青点换，你个小瘪犊子，你钱多了烧得慌是不是？你这不提我都忘了。你到底会不会过日子？就你这样的，有个金山都得被你给败掉。”
王一城倒是无辜，他可没哈。
不过他也不敢找人老娘，这老太太吃软不吃硬，王一城笑嘻嘻：“妈，你看你，你怎么这么凶啊，我就是换点菜，我这不是寻思总来家换，怕家里不够吃吗？咱家人多啊，不过既然你不高兴，那就算了，以后我听您的还不成吗？您看，您别骂我，都吓到孩子了。”
田巧花低头一看，小高铮跟宝丫都抿着小嘴儿看奶奶。
田巧花：“……”
她深吸一口气，说：“这次就算了，我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
王一城：“我就知道您最好了，您看咱村里哪有比您更好的妈啊。我们可太幸运了，我们……”
巴拉巴拉……
王家其他的人：“……”
大家真是不怎么想听，因为实在是膈应。
油油腻腻。
王一城这个样子，宝丫倒是很习惯，咯咯咯的笑了一会儿，拽了一下小高铮的衣服，说：“哥哥，我们去看热闹吧。”
“走！”
他们很快的就混迹在小孩儿堆里了。村里好多小孩儿都在附近呢，宝丫顺利跟哥哥姐姐会和。因为今天大概全村的小孩儿都来看热闹了，所以王家也没拘着小孩儿在家干活儿，都出来玩儿了。
三丫：“新娘子还没来，酒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发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三丫就很急了。
宝丫：“别急别急，结婚没有那么早的。”
要说起来，宝丫也是参加过好几次婚礼的人了。
她说：“我们玩老鹰捉小□□，正好等一会儿。”
“好！”
“来来！”
小孩子格外的多，现场就很热闹。
别看小家伙儿们喳喳喳，但是也是很活跃气氛的啊。很快的就有更多小孩儿加入进来。宝丫在队伍里，前面就是自己小哥哥，她嚷嚷：“我们都是小鸡仔，要小心的小鸡仔。”
“我们……”高铮正要接话儿，就听宝丫一声惊呼：“你们看，有人来了。”
他们村里的人，大人也是都认识的，这次过来的，就是几个陌生人。
宝丫立刻说：“肯定是去顾家。”
“对对对。”
果然，这次过来的正是贾富的姐姐和姐夫，他姐夫骑着自行车过来的，车上挂着几个袋子，看样子里面都是菜，车后座上的贾富三姐则是也抱着一个袋子。
“让一让，都给我让一让，烦死了，怎么这么多小崽子挡路，这个村子果然不行。”
他们村子可是距离公社最近的村子，自然看不上清水村。
小孩子们一个个都虎着小脸儿不高兴，这可是村子的集体荣誉感。
“哼！”
“有什么了不起呀。”
“就是！”
“滚滚滚。烦死人。”贾富姐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其实她长得不错的，比贾富强太多了，但是却给人一种十分刻薄的感觉，不是很好。
“怎么这么凶啊。”
“是啊，不知道这个人是干嘛的。”
“那肯定是不好的人，我妈说了，那个贾家没一个好东西。”
“我看也是。”
……
小朋友们嘀咕，气的贾三姐眼睛发绿，越发的觉得这个村子不好，等结了婚以后，可不能让大兰子再跟娘家人来往。她趾高气扬的进了顾家，她是过来送菜的，当然，也是监工。
这顾家可别想着沾一点便宜。
她说：“你们怎么什么也没准备？真是的，这嫁女儿也不是卖女儿，你们做父母的竟然不提前准备着，怎么的全指望我们家吗？”
“这话让你说的，你家娶媳妇儿还一分钱不花吗？跑到我们家办，我们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顾大嫂那心火旺盛都能窜到九重天了，毫不客气，立刻对上。
两个人呱呱呱的吵起来。
小孩子们飞快的跑到门口，一个个挤成球，也要看热闹。
王家人更是夸张，手里还拎着白菜呢，这立刻就窜到了墙头，绝佳位置，必须看热闹。
王一城首当其冲。
他这么早回来是干啥？还不是为了看热闹？
“啧啧啧！这两个女同志的语言真优美啊。”王一城阴阳怪气，不过表情很真诚。
“噗。”
“你说他们这样的两家人，这咋成为亲家啊。”
王一城又开口了：“嗐，这有啥，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
“你可别说了，等会儿他们听见了在冲着你来。”王一山提醒弟弟。
不过王一城哪儿听得进去，他乐呵呵的，说：“那不能，他们家的传统就是内斗。再说人家搭理我干啥啊，就算骂我一顿又得不到什么，没意思的，还浪费精神。这有空和亲家吵一吵，保不齐还能东风压倒西风！这多有用啊！”
王一山：“……”
你这到底是解释啊，还是挑拨啊。
不过很显然，顾家的人都听见了，而且吧，该说不说，互相狂喷的两个女同志也觉得这话有点道理。这两个人吵得更大声。
“够了！”顾老头这时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说：“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是干什么。”
不过贾三姐可不是这家人，不听他的，她哼笑一声，说：“亲家大爷，您也别跟我凶，那不是你家做的不好？不然我哪能说个没完？大兰子，大兰子呢！真是的，这个时候你不帮着我，还缩在屋里，你可是要嫁到我家的。”
“你！”
顾老头气急败坏。
贾三姐：“哼！”
她骄傲的扬了扬头，得意洋洋。
“爸，你就让我好好嫁人吧，嫂子你也是的，一定要在今天找茬儿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好给我捣乱吧？”大兰子一出来就胳膊肘往外拐。
墙头青年王一城呵呵呵呵，跟哥哥嘀咕：“看见了没，胳膊肘往外拐。”
王一海幽幽提醒：“你家也是有闺女的……”
王一城理直气壮：“我家是有闺女，但是我闺女胳膊肘不会往外拐，我闺女什么人啊。那是个小机灵鬼儿，可不是大兰子这种蠢货。”
后面这句，声音倒是低了点，毕竟骂人嘛！
既然是骂人，总是不好大声的。
而被王一城提到的小豆丁宝丫，这个时候他们倒是都在顾家门口看热闹呢。可真是奔波在吃瓜第一线。
果然，被厌烦了。
“你们这些小崽子都围在这儿干啥？散了散了。”
顾家人心情不顺来门口撵人。
宝丫脆生生的：“我们又没有进院子，你们凭啥撵人？我们可以站在这里的。”
“就是就是。”
“我们在巷子里玩儿是我们的事儿。”
“对啊。”
嗯，一个个都有点熊孩子了。
不过走是不可能走的，这里多有意思啊。
“信不信我揍你们，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老四，你回来！大喜日子人多喜庆，你别去跟孩子们嘀咕那些有的没的。”
他这个小儿子总是分不清楚主次！
顾老头是真的憋着，都要憋出内伤了，但是多少还要了点脸面，说：“好了准备做饭吧。中午吃席的人来了，别赶不及。”
“行！”
这样的事情，家里的女同志都要上手的，但是也是真的丢人现眼。毕竟没见过谁家结婚这么搞。顾家几个嫂子一个个摔摔打打，几个女孩儿也在洗菜。
这贾家送来的东西看着不少，但是实际上没有什么硬菜，山里捡的蘑菇晒干了，还有野菜晒干了，豆角茄子辣椒什么的，这是自家菜地中的。
实际上的肉，满打满算也就一斤，再就是一只鸡，只有这么两个，可是他家是要办五桌的。这可这么够！
顾家人脸色难看极了，以为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人家，可是没想到，竟然狗屁也没有，就拿了这么点好东西来，竟然还要看着，这个家贾三姐就在厨房死死的盯着，生怕他们沾一点便宜。
不过菜那边倒是没太留意。
香织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肉和鸡上，默默的把自己的蘑菇掺在了里面。这吃不死人是一定的，但是发癫也是一定的。香织嘴角瞅了瞅，这一次她倒是留心了，打算专门给蘑菇招待给很“需要”的人。
上一次她第一次干这种坏事儿，弄混了。
但是这一次，她虽然也倒在一起，但是心里多少有些数儿了。
香织默默的干活儿，一副老实的样子。
贾三姐：“这鸡不管咋说，都得放在主桌，我妈和我弟弟最爱吃鸡了。”
顾四嫂忍无可忍冷笑，说：“就一只鸡，一共五桌，都放在主桌，那么其他桌子怎么办？你们就扣成这样了？人家谁结婚不是至少最少一桌一只鸡的？不说旁的，人隔壁小五子二婚还一桌有四个硬菜呢。这可是大兰子头婚。”
她不喜欢这个小姑子，这小姑子刻薄寡恩，为人算计阴险，可顶顶不是个好东西。但是这丢人丢的是顾家，她作为顾家的一份子，一点也不想丢这个脸面。
贾三姐：“这话让你们说的，谁说吃席一定要每个桌子都有肉？有一点就不错了。什么年代啊，还想吃肉。做人不能这么贪嘴。”
她斜了一眼顾四嫂，又说：“再说你家嫁闺女，就一点也不付出？”
她呵呵冷笑：“多少也该出两只□□？”
顾四嫂子把菜刀往锅台上咣当一磕，说：“妈的不要脸，你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怪不得你们家在大队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我算是知道了，缺德啊！”
“我看也是。”
“谁说不是呢。”
几个妯娌难得的同一战线。
顾四嫂可不是其他人，人家娘家是给力的，她毫不客气，说：“这婚礼我没法儿参加了，太恶心，我今天回娘家！”
她直接一扭身子，回屋了，顾老四不敢言语。
“你这是干什么。”吴阿婆不满意。
顾四嫂也不客气：“婆婆，不是我找事儿，你看看这贾家是什么玩意儿，她还想让我们出两只鸡，我受不得这个气，我走了！”
她也不问顾老四，直接出门，走到门口，大概是想到什么生气的事儿，直接又转头儿，用力一拽贾家放在车筐里的袋子，贾三姐尖叫：“你干什么？”
顾四嫂：“我不吃酒席，总该吃块糖甜甜嘴儿吧。”
她拎了一下，真他妈轻！
一看就没买多少！
她拎着就走。
就他们家被贾家拿捏这个劲儿，保不齐这鸡真是要贡献出来，她可不想看着生气。先占点别的便宜再说。她拎着东西就走，但这却气坏了贾三姐，她飞快的跑出来：“你干什么？”
顾四嫂都走到门口了。
她上前用力一推，伸手就抢布袋子。
顾四嫂：“卧槽你妈！”
这女人敢推她？
她回头就是一巴掌，贾三姐：“啊！”
她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她嗷了一声就冲上去。
这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呢，这两个人竟然打起来了。
两人都一手抓着对方的头发，一手抓着布袋子，“你个贱人，竟然还敢在我贾家的头上动土。孩她爸，你还不赶紧来帮我！”
顾四嫂也不客气：“你敢！老四，你就看着我受欺负？”
两个男同志也对峙起来。
王一城一看，目瞪口呆。
嗯，别说是他，其他人也一样啊！
这可是结婚的日子，结婚啊！
这些人在干啥啊！
这还没喝酒，就耍酒疯打起来了？
王一城火速：“宝丫，你赶紧跟哥哥姐姐回来，别让人连累上，妈呀，这些人大吉没个轻重啊。”
王一城的观点就是，看热闹是可以的，但是可不能上前。容易受伤。
宝丫：“好！”
小高铮也牵住了宝丫的手，他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婚礼，小孩子抓紧妹妹的手，“我们走。”
绍勇他们几个也赶紧跟上，都往后退。
不过这个时候其他小孩儿也往后退，没办法，都害怕。
王一城这么一叫，其他小孩儿也害怕啊。
大家都闪躲着往后退，倒是给这两个女同志留出了打架的空间。
贾三姐用力一扯，布袋子就飞了出去，里面的东西直接洒出来，顾四嫂高声：“孩子们，给你们喜糖吃，你们快捡啊，都给你们吃！”
妈的，就算拿不走，她也不让贾家这个娘们收回去。
“快捡啊，大家沾沾喜气儿，我给你们拦着这个泼妇！”
她这么一叫，小孩子们都愣住了，但是眼看着糖块儿跟天女散花一样飞出来。一个个立刻都蹲下捡糖。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小孩子们大多数还是能捡到的。
“啊啊啊！别捡，是我……呜呜呜！”
顾四嫂捂住贾三姐的嘴，不让她说：“沾沾喜气儿啊。捡了都赶紧吃了！”
她损人不利己，也要损人！
“呜呜呜！”
宝丫低头也捡到一颗糖，不过小姑娘倒是想捡第二颗，但是……木有了！
大家动作可都是很快的！
“快走快走。别让这个泼妇打到。”
顾四嫂这一刻，那是高尚的。
在小孩子们心里那是最最高尚的第一人。
谁也没有她更好。
“我的天啊！”
“这……”
顾家人都懵了，所有人都在往外看，这个紧急关头，香织飞快的拿起菜刀，直接从肉上面切下来三分之一，随即火速的给塞到不远处堆得柴火里。
一抬头，看见王一城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