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深夜漫谈（上）

“你是妖怪么？”

云州，两尖山上，一位扎着冲天小辫的稚童蹲在大石头上，看着眼前的，呃.怪人。

身形似人而高大，有手有脚，却一身红毛。

若是只有这些就罢了，大抵是会被当成红毛猿猴，只是壮硕高大些，但偏偏生得一颗鸟首。

通体而看，竟然有种四不像之感，以至于山间牧童见到，都忘记了逃跑，只顾得好奇。

红毛怪物躺在草地上翘着腿，双眼直视烈日，没有搭理牧童。

牧童见对方没有回应，胆子又大了些。

对方好像村中那些懒汉啊，那些懒汉一晒就是一整天，昏昏沉沉也不干活。

牧童最后一点害怕也消失了，拿着放牛的木棍戳了戳红毛怪物。

于是它不再每天与群兽嬉戏，也不再每夜去人类村落眺望，而是开始钻研脑子里天生就有的那些东西。

“别着急，你先听我继续说.毕竟这么长时间的事了，我得理一理。”

红毛怪物坐直了身体，它并不太能理解“寻死”这种想法。

“所以你不是‘云州刺史王文维’？不对呀”

“你要是妖怪，伱可莫要吃我，你要不是妖怪，就小心被妖怪给吃了”

“呱噪！”

牧童胆子逐渐大了，也不管红毛怪物愿不愿意，拿着干草就往对方身下缝隙去塞。

红毛怪物心想，它若是有了同类，肯定不会这么对待。

也曾经夜访人类村落，闹出不少鬼怪奇事。

背后的代驾们似乎见到有客人出来了，开始揽活了，七嘴八舌的，竟然在凌晨时分，短暂的让人感觉身处闹市。

牧童十五岁，却已满脸风霜，面黄肌瘦，有早衰之相。

“赤贫之家，为何还要骗人一起遭罪？又何苦生了孩子，带到这世上一起吃苦？”

当夜，火焰升起的时候，整个刘家村都能闻到异香。

“活着不好么？”

牧童慌慌张张的要走，却左脚踩右脚在地上滚了两圈，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红，我不想活了。”

烟圈渐渐消散。

等到牧童十三岁时，全家已经变成了佃农。

“说了没有同族，哪有人哭，哪有人在乎？”

“你为啥活着？”

牧童5岁时，家里尚有一头耕牛，虽然是大家族内各房共有，但好歹也算能吃饱饭的殷实农家。

红毛怪物有些烦躁：

背后的山林中，一只惊慌失措的老牛，被一股莫名力量托着，飘了出来。

“太累了，亲人具已离散，死了也无人在乎。”

红毛怪物没有得到答案。

大斌王朝弊病颇多，为官、为兵、为匪，为地主，皆要从庶民身上刮出点油水。

山间诸兽，虽不在意它样貌，却毫无灵智可言，红毛怪物难以将其当做同类。

红毛怪物斜眼看了一下，又没了动静。

后被一道红光断首而死，尸身一月不腐，无人敢碰。

“爹娘已死，大兄被抓了壮丁已三年未回，二兄被地主家丁活活打死，就连小妹我也没护住，被人强卖，愧对爹娘。人人欺我压我，我左思右想，何必再多受二三十年的苦？”

这个年头里，一只牛，远比一个孩子重要，若非父兄今日都没空，也不会允许他一个稚童，掌管这么重要的财产。

于是它悟出一个道理

它这番境地，都是因为没有同类。

等到了牧童七岁的时候，老牛就被流民抢走，杀了吃肉。

“那就是为了娶妻生子！我爹一直想给我大哥说门婚事，说这是人生头等大事！”

所得的，却只有孤独。

牧童找回老牛，一边哭一边给红毛怪物磕头，说一定会好好感谢它。

而它，什么也没有。

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爬起来，在后山腰忙活了两个时辰，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谢礼了。

人间百态，虽繁华热闹，却以外貌分群聚类，它只是别人眼中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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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过了这两尖山，就是刘家村了，满共不过两百来号人，真不值得您堂堂一州刺史屈尊。”

“娘亲说，山里睡觉要被妖怪叼了去，你就是叼人的妖怪么？”

这世界仿佛分为了两个部分。

刺史之位，可重可轻，岳父言他为人愚直，此次外放也算一番历练。

人间繁华，乃是因同类聚集，代代相传而精彩。

红毛怪物终于有了反应，瞥了牧童一眼，然后挥了挥手。

第六日牧童依旧没来。

大斌的异士们并不隐藏踪迹，就连王文维京中同僚之中，也有几位修了法门的奇人，但王文维本人毕竟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见到肉山一般的诡异尸骸，还是吓得整晚睡不好。

牧童却将其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大的秘密，常常来诉衷肠。

牧童从怀里取出了几个鸟都不吃的酸涩野果。

他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人类口中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