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虞的语气忽然变了,变得有些激动。他喝了几碗酒,脸上泛起了一丝醉红色,一双眸子却是十分清彻。
常虞放下了手中海碗,悠悠叹了一口气。
“来的时候经过一个农家,留了一锭银子,顺手拿的。”
苏哲显然没有想到常虞会来,脸上带着一丝诧异,却随即化为了笑容。对于现在的苏哲而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包括这位昔日的好友,今日的仇人。
“我知道不该来,只是故人将去,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想来看看。”
“的确。你我相知,却不同路。桓武一番安排,明显是想要以你我为辅臣。舍弃了大好的荣华,去完成对一个死了快要四十年的人的誓言。值得么?”
回忆往事,那灿烂的时节总成了过眼云烟。常虞说到这里,苏哲也很难看出他此时是羡是怨。
“我一向讨厌杨幼庵。讨厌他少年时候的张狂飞扬,讨厌他壮时的沽名钓誉,更讨厌他快要死的时候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大周忠臣?什么大周忠臣!他做的那些事情,便是史书上大奸大恶的反贼也比不了。可笑,真是可笑。”
两人各自倒了一碗酒,相视一笑,一口饮尽。
“你多年滴酒未沾,今日豪气却不减当年。”
复杂的情绪凝结在一张脸上,最后又化为了一声笑音。
“你不愿意么?”苏哲嘿然一笑,“当初去偷看那位名动神都,艳冠天下的少晋氏洗澡,你脸上可没有一点不愿意啊!”
“当年他带着先帝和你、我、杨纯、孟拱、吕续走街串巷,到处打架,带着我们走马游猎,飞驰山林,甚至带着我们去偷看明帝的那位绝色妃子少晋氏洗澡。杨幼庵总有办法,不管人家愿不愿意。”
“不是好酒,我又怎么会带来?”常虞一笑,将短桌上的酒壶酒杯一扫,骂道,“这也是爷们喝酒用的?苏静安,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君子,尽是沾染上了些迂腐气。”
苏哲将粗碗放下,拂了拂胡须上的酒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已近,杯未停。两人倒着空壶,想要再滴出一滴酒来,却是一点也无。
苏哲看向了有些激动的常虞,静默不语,却听着他继续叙述着,仿佛多年的怨气今日要吐露个干净。
“我多年不曾饮酒,不是不想喝,只是少了一起共饮的人。”
“孟拱走了,吕续走了当年能够一起喝酒的人,差不多都走了个干净。如今剩下的,除了你我,便只有杨纯了。可惜啊!杨纯多年待在益州,一步未曾踏出。当日含章殿中匆匆一会,却是片言也无。不过,他一向不喜欢我,而我也不喜欢他。”
苏哲一笑,接过了常虞递过来的还带着缺口的海口粗碗,不禁有些好奇道:“这东西多年未见,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常虞大笑,与苏哲碰了一碗。
“走好!”
苏哲看着常虞的身影消逝,微微一笑。屋中重新变得清冷,只剩下两只残碗,两个空壶。站了起来,从一旁的兰锜拿起了佩剑。
剑光寒彻,映照着一双明澈的眸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