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飞又坠
“好说好说。”
祝高阳笑,他握着少年肩膀的手有些用力,脸色也并不大好。
刚刚一霎之间他们从重围之中杀人脱出,这位剑脉大师兄其实同时和四位青风使完成了交手——他先荡开潏水使竭尽全力的杀剑,然后以玉虎牵丝完成了【龙光射斗】这样等级的剑术、将滈水使枭首,最后把裴液接在身后,一剑横亘,封住了渭、沣两名谒阙山海倾倒一样的攻招。
那一刻裴液绝对是心肺攥紧,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自己身后两人所擎的磅礴力量,这里不是大明宫,两人那一枪一剑足以将这艘大船斩为三截。
但祝高阳把他往后拨了一下,然后空中就如张开了一张大屏,男子一剑像是分隔开了两个世界,另一个世界的惊涛骇浪全撞碎在那虚无的屏障上,被尽数滤去,吹过来的只有呼啸的风。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即刻启动“浮尘无拘”。
即便是祝高阳这样顶尖的玄门,也无法在半息之内连续完成这样的调动与爆发,刚刚在方圆百丈内玄气的争夺中,他是一人与四人角力,而且几乎将其消耗一空了。
但裴液这时被拎在手上,还在耳边颇不知好歹地大喊:“你赶紧用那招飞走啊!再不快点儿要死了!”
“我有翅膀吗,想飞就飞!”祝高阳恼,“调动玄气不要时间吗,施术不要时间吗,而且你瞧没瞧见我现在很虚弱?这种状态谁能即刻运使遁法?”
裴液理直气壮:“明姑娘就行啊!”
“明——”祝高阳本想骂“放屁”,但转念想到《云阙主游天卷》里好像真有这么一招,一时把话噎在嗓子里。
“她手一划就行了,不要调动玄气的时间,也不要施术的时间,”裴液继续道,“而且也不会像你这个一样从天上掉下来。”
“那她有我飞得远吗?”
“你倒是飞啊!”
祝高阳确实没有机会飞了,你不能要求他这时候忽然领悟《云阙主》,这时候别说施术,只要稍停一瞬,身后三位谒阙的攻势就会即刻临身。
实际上停下来接战就是过分危险的行为,亲历之后裴液已有感触,他怀疑他们两个根本不是没办法继续跑,只是男子那股睥睨生死的烈气难以抑制了,就像薪苍山中他都没剩几口气了,也要回身杀敌人一番一样。
追着祝某杀,你有几条命?
裴液叹息一声:“我看你才是张翼德。”
祝高阳莫名其妙:“这是什么话?”
裴液再叹:“真是旧病复发也!”
祝高阳不再理会手中少年的言语了,反正他这时除了能动动嘴也没什么作用,男子猛一偏头,神情凝重——他并没有变慢,但右侧渭水使还是追上来了。
祝高阳是不打算再交手的,从战略上讲,他们此行是为了毁去飨宴之举,以逼出蜃城之主,做的是斥候的差事,为的是将敌人力量逼上明面。
而从执行上讲,这种短兵相接也是九死一生,现在他们一伤一弱才是猎物。
正是倚仗这门天下独一份的山河遨游之神术,祝高阳才能成为这敌人腹心中看得见、却够不到的探子。
你不能指望探子,而且是一个劳累了几月、已经暴露的探子去全歼敌军。
渭水使有双极为威严冷酷的眼睛,但祝高阳有些觉得他那种冷酷更多的是落在手中少年身上,不过也没时间给他分辨了,这位重枪寒眸的风使在逼近的一瞬间,就再次将呼啸的枪尖砸了上来。
祝高阳倾身横剑一接,却是一触即走,另外两人同时围拢上来,男子如网前之蝶,几下敏捷的扑打,已从网底脱了出来,并且借风一荡,向着河面坠去。
然后他松开了裴液,将他向上抛去:“那就飞!你先拦一下!”
男子单掌结印,盛大的玄气乍时如云般向他聚拢。
裴液瞪眼:“我拦吗?!”
但三袭大鹰一般的黑袍已在眼前。
裴液没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像只小鸡,他拔剑一指,如云如丝的剑气再次从鞘中倾泻而出。它还是那样气势磅礴,但三位风使却再没有尽皆避让了。
三袭黑袍仿佛一组冷酷有序的捕食者,沣水使停身横剑,宛如莫大的吸力从他剑上生成,庞大暴烈的剑气像水一样朝着他的剑流泻而去。
剩下两袭黑袍则停都没停,分别从两翼一掠而过,根本没有看裴液一眼,直朝下方的祝高阳扑去。
一切都在一霎之间,祝高阳仍在结印。
燥意在空气中酝酿出来。
下一刻,酝酿了不知多久的火意迸发出来,但不是那种啸烈的火焰,而是成百上千朵寂静如玉的朱莲,拦在了祝高阳与两袭黑袍之前。
自贺乌剑身死后,渭、沣、潏一直是蜃城列位前三的两位风使,几十年来他们推动蜃城的一切谋划,他们盯上的玄门,从无一位能挣脱出来。
如今这种无可违逆的杀机终于降临在祝高阳身上,在刚刚的交手,祝高阳杀了滈水使,也几乎完全地暴露了自己的状态和极限。
潏水使横剑一划,数十丈玄气聚如锋刃,将巨大的朱莲之墙整个从中截断,炽烈的火焰被触发引爆,汹涌地席卷出来,但这样的火已远不如莲态的威力。
渭水使速度仍未稍减,他以枪为锋,从火海中一掠而出,枪尖已逼在祝高阳身前。
祝高阳一手捏印,一手横剑一封,但剑势顷刻间被摧枯拉朽,这位渭水使在玄门境界的硬实力此时远胜于他,这笔直的一枪近乎不可撼动,两位默契的风使都是在为这一枪扫平道路。
祝高阳被一枪贯穿胸膛,但他没有松开手中捏印,他抬手按住枪杆咬牙一拔,在自己胸膛泼洒出骇人的血。
受了这一枪是值得的,他一个敏捷的转身,已重新握住了坠落裴液的手臂,玄气如云般聚拢、盛开,在神美的一幕中,两道身影消失不见。
……
仍然是不知何处的大河之上。
“噗”“噗”,两道身影坠落下来,砸进了水里。
裴液第一时间反手握住祝高阳的胳膊,不让他漂走,那是他从前的经验。但男子有力地反握了他一下,待两人都落水狗一般从水面探出头来,他笑了笑:“这回没那么虚。”
天色初明,但雨又飘飘洒洒起来了,春天里岸芷汀兰,两人登上岸边,倚在一块避雨的大石之下,一同喘着粗气。
“四回了。”裴液道。
“你别,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哪一回,不是让你毫发无伤,我自己浑身窟窿。”祝高阳微微偏了下头,像个滑了一下的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