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发了枚小玉剑去问明绮天的伤势,小胖剑虽然看起来呆笨,但飞起来还是功能正常,片时小剑回来,纸笺上是两个字“无碍”。
姜银儿在旁边好奇看着,长孙玦则在安慰身旁一场没胜的兄长。
长孙车看起来也不是很为战绩忧恼,但一定很享受少女的开导。
明绮天再次登场时就是下午了,引起了羽鳞试以来的第二次人潮,她立在台上,上午的血没在冰雪身上留下痕迹,对面是李神意。
“剑主,请。”李神意拔剑,微笑,“我不是剑主对手,有个不情之请,想一见《剑韬》神威,不知可否。”
明绮天抬眸:“我不用《剑韬》,也能胜你。”
李神意颔首:“如此么,是我学艺不精。”
这话听起来冷漠,许多听见的人先怔然,再倒抽一口凉气,惮于这位少剑君的生人难近。
但裴液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李神意不是真心修剑之人,他的剑超不出明绮天的剑,那么他就无以从失败中见到《剑韬》。
这不稀奇,因为裴液向女子索求的时候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答。
明绮天拔出琉璃,示意:“请。”
若说李神意的剑在鹤渺面前尚有表现的余地,是几经周折才被击败,在明绮天面前就全然失去了光彩。
剑是比刀更强大的武器,但在这位女子面前不是。
三招,明绮天击坠了李神意的剑。
李神意叹息一声,左手按腕,阖上了张开的眸子。
“明姑娘三年前是怎么败给李神意的呢。”昨夜一边刻着玉材,裴液一边问道,“那个《大身无相法》那样强吗?”
“嗯。从灵玄上来说,李神意的‘椿身’是《姑射心经》的克制。”明绮天道,“尤其是限定在二百丈的冬剑台上时。”
“因为谒阙立在中心时,能够触及的灵玄就是前后各一百丈。”裴液道。
“不错,如此台上两人就必须互相争抢每一丝灵玄。在面对其他人时,《姑射》十分有效,如果我想,整座剑台就会为我所掌,但面对《身无相》就恰恰相反。”明绮天低头刻着玉剑,“我能将自己掌控的灵玄化为真气,但灵玄会先一步固化为他的‘椿身’。”
“那……明姑娘没有真气可用?”
“只有很少一部分。”
“明姑娘上次是因为这个输吗?这次有对付的法子了吗?”
“没有特别的法子,挺过去吧。”
“嗯?”
“‘椿身’会在冬剑台上扎根,其中灵玄结构十分稳固,一开始你在树的阴影下,后来你在树的笼罩中,你可以和对手争夺灵玄,但无法和他争夺他的身体。”明绮天道,“在灵玄的斗争中他立于不败之地。”
“那,那用剑?”
明绮天点点头:“剑是永远可以选择的手段。但即便可以无数次胜过他,给他造成许多看起来致命的创伤,不过是大树流淌的一些汁液。没有充沛的灵玄,难以驱动真正有效的杀伤。”
裴液怔:“那岂不是死结……心神境,用心剑呢?”
“三年前我用了,是《蝶》。不过李神意的心神境正是他得以塑成大椿的基础。”明绮天道,“它十分稳固、宽大,他令自己沉眠于大椿中,蝶我真幻,于其不过漫长岁月里的一憩。那也没有法子,所以我输掉了那一场。”
“那……明姑娘明日要怎么赢?”
“还是和他争夺灵玄好了。”
“不是抢不过?”
“嗯。但我可以斩枝破叶,那些都会化作我的姑射真气,如此慢慢积累……只要在他击败我之前,取得十分之一左右就够了。只要有十分之一,我就可以胜过他。”
“因为我后来也学了些玄经。”她道。
椿身早已在冬剑台上扎根,在人们注意到灵玄流动之前,那袭白衣就已飘然向后,下一刻某种隐秘无形的流动诞生于整座台上。
人们无一见到它,但可以从李神意飘飞的长发衣摆,明绮天身周不断形变的云气意识到那种庞然的存在,远比当日鹤渺带来的血丝之形来得恐怖。
许多台边的人都忍不住缩脚后退,仿佛怕被某种无形的恶兽吞噬。
明绮天上一场那尽铺二百丈的云气此时被压缩为小小五六丈,就已足够令人惊心。
在这一场里明绮天显出极致的被动,身周的云气不断被挤压撕扯,慢慢蚕食,剑照顾不到的地方就吃下难以避免的一击。
李神意只立在原地阖眼,在自己的身体中调度着对这只锋利白鹤的围剿。
但女子手中的剑确实太令人束手无策了,李神意记得三年前她还远没有这样强大,如今只靠一柄剑她能给自己撑起一片空间,而且犹有余裕地裁断他偶尔冒进的枝叶。
明绮天确实三年来,极少体会到这样的压力,如果除去去年仙君与镜龙,那么应说是独一份的体验。
寄身于大椿之中,成为它生长的养料,从此同生共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明绮天能感到自己正在被层层包裹,外界的空气已完全透不进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琉璃,还不到十分之一,她思考了一下,是再蓄积片刻,还是直接出手。两种都是冒险。
然后她选择了后一种,这时候听到些台外的吵闹,偏头往那边望去一眼。
正瞧见少年立在席上,高高举着手中的“拍手奴”,下面人很多,他领着他们大声笑呼:“明剑主必胜!”
明绮天勾了勾嘴角,收回目光,将琉璃轻轻一抖。
云气从她剑上开始生长,它足有五六丈,但在大椿面前宛如一颗刚刚发芽的种子。
不过只片刻,这颗芽种就飞快地沿着大椿地枝干蔓延起来了。
顺着这些雪白的云蔓,人们才渐渐看出这庞然的、纠缠的、令人心惊的巨大生灵,一束束一股股的灵玄纠结成望之眼晕的样子,而且仿佛在轻轻呼吸,挤满了整个冬剑台的,都是它的根系。
再往上溯,则是冲天而起的树干。
而如今这一幕形如飘散的梦境。
一切云蔓触及的地方,那种呼吸般的律动全部停止了,仿佛成了玉雕,然后玉雕又轻化、飘散如雪……几个呼吸之间,一阵风抚过,整株大树就化为了漫天的飘雪。
很久都没有人发出声音,直到很零星的人辨认出来,呢喃出这部久不相见的玄经:
“《云阙主游天七卷》……”
无论如何,它在崆峒山腹中的现身无人得见,这是第一次以如此震撼的方式显于人前。
玄经部天下第五,《云阙主游天七卷》·【齐物解形】
以李家本代家主造诣最深的方式,这位少剑君胜过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