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不睡,妾怎敢睡?”
冯蕴看着裴獗眼里的精光,再细思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男人把那句“恢复正气”听入耳朵里了。
裴獗也不说话。
裴獗慢慢抬手,按压了一下眉心,声音浅淡地道:
裴獗示意冯蕴在旁坐下。
她声音细软,成婚后,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好像面容都变得柔和了许多,眉眼舒展,嘴角上翘,一说话就感觉在笑似的。
天家无小事。
“别捏了,去灶上看看我要的汤炖好没有。”
“可以说了。”
她说得认真,裴獗竟未回答。
裴獗道:“自是如此,我与蕴娘心有灵犀。”
“蕴娘不是怀疑我么?”
裴獗一噎。
裴獗没有即刻回答。
风卷入帘,油灯轻爆,案上的书页被风翻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一直有个疑问。”
裴獗又朝左仲和小满夫妻两个扫了一眼。
但此刻,他不能说这样的话。
心思还挺多?
“什么?”冯蕴看着她。
冯蕴抬起眼眸,表情淡然。
冯蕴略微一怔,“说什么?”
小满低头可以看到他风灯映出的影子,抬头能看到他严肃清正的脸。
小满低头看一眼:“这个不重的。”
他目光锐利,仿佛带着刀子划过来,好像要窥见冯蕴藏在心底深处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风骤起,拍在窗棂上。
冯蕴为她高兴,拍拍她的手,扭头道:
这七窍玲珑心,八宝琉璃嘴,谁能说得过她去?
可她如今是王府长史,是裴獗的幕僚之首,问这些事理所应当。
“蕴娘怎么还不歇着?”
冯蕴微微蹙眉,沉着脸问:“不然还有什么?阿元体弱多病,却懂事体贴……难道大王见他,不会心生怜惜?”
“你早些回去歇了吧。新婚燕尔,别让左仲等你。”
“蕴娘对幼帝,为何如此喜爱?短短时日,便如慈母一般?”
是意外。
冯蕴眉角弯起,“姚大夫说,这个汤喝了补气温脾,恢复正气,最适宜冬季进补。”
几分柔软,几分探究。
跟小满以为的婚姻有些不同。
冯蕴的眉梢不经意扬起,“看大王勤政,我心下却是不安……陛下和太后都染疾在床,国朝大事全压在大王身上,可这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陛下若当真不治,大王准备如何是好?”那天出事后,二人各自奔走。
每道折子里涌动的都是帝国的暗流。
这便是小满的静好岁月。
-
书房里没有旁人了,只有一盏圜底油灯,穿插着四个灯盏,安静地燃烧在桌旁。
“我和左大哥是一样的。主子对我们有恩,我们首要做的便是把主子侍候好,主子在哪,我们的小家便在哪……”
“这是黄芪和鲤里一起炖的,滚烫地从碗里盛出来,走到书房吹了些凉风,正好入嘴。大王快尝尝。”
顺势而为,关键看势。
小满将汤碗和食篮都收拾了,默默出去。
她问:“大王是如何想的?”
她道:“我就不该给大王送消夜来,平白生出误会。”
裴獗问:“只是如此?”
她笑着低头,“左大哥。”
冯蕴想到躺在龙榻上的阿元面色青白的样子,太阳穴隐隐作痛。
“噼啪”一声。
“这样夜还看书,伤眼睛的。”
裴獗也是一样。
几个僚属齐齐应声,朝裴獗和冯蕴拱手告辞。
他放下汤碗,拭了拭嘴唇,黑眸凉凉地对几个僚属道:
“都下去歇了吧。”
裴獗眼眸一深。
哗啦啦……
“你们也退下。”
将他那些属下的心思,说得清清楚楚。
朝臣明里暗里都在试探,另立新君,会花落谁家,而这些折子,却是直接谏言……
“僚属谏言,机不可失。”
“慢些,小心鱼刺。别卡着喉……”
“昨日立春了,大王。”
冯蕴心脏一紧,勉强地笑了笑。
“蕴娘看看。”
若冯蕴只是裴獗的妻室,按老祖宗的规矩,这种政务大事,是不可以插嘴多话的。
心有灵犀?
冯蕴微微一笑。
裴獗怎会知道他面前坐着的女子,有一颗怎样荒凉麻木的心肠,又经历过怎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