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最新地址:www.22biqu.com
笔趣阁 > 司南(全四卷) > 第12章 旧游如梦

第12章 旧游如梦

阿南见他紧握双拳,脸上青筋都暴出来了,怕他控制不住冲进去打人,忙拉起他,低声道:“阿晏,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卓晏正在低吼着,门被人“哗”一下拉开。

卓寿听到门外动静,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拳砸向蹲在门外偷听的人。

阿南反应极快,抬手抓住他挥来的拳头,一旋身将他的来势卸掉,口中叫道:“卓大人,手下留情!”

卓寿一见居然是自己的儿子蹲在门外,脸色顿时铁青,怒吼:“阿晏,你不去守在灵堂,来这里干什么?”

“我倒要问问,你不守着娘,到这里来干什么?”卓晏愤怒地跳起来,对着他怒道,“娘尸骨未寒,你就抛下她来找另一个女人过夜,你对得起娘吗?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卓寿气怒已极,一把揪住卓晏的衣襟,扫了阿南一眼,压低声音道:“你给我进来!”

卓晏挣扎着去扯他爹的手,激愤之下气息哽咽:“爹,你没良心!你知不知道娘的遗体不见了!她……”

话音未落,卓寿飞起一脚扫在他小腿上,咆哮道:“闭嘴!进来!”

卓晏被自己的爹扫得直跌入屋内,趔趄撞在里面桌上,顿时额角肿起一个包,哀叫了一声。

阿南探头想看看里面情形,卓寿却抓住门板,“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将她拒之门外。

阿南忙拍门叫道:“卓大人,阿晏也是关心他娘亲,卓大人您可千万不要动怒啊……”

毕竟她与朱聿恒关系非比寻常,卓寿不看僧面看佛面,隔着门缝丢给她一句:“我卓家私隐不足为外人道,麻烦姑娘稍待片刻。”

阿南守在门外,转了转眼珠,将耳朵贴在门上。

只听得卓晏声音嘶哑哽咽,唾骂屋内那个人:“别碰我,不用你假惺惺来讨好,我……”话音未落,他后面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口,良久,才失神嗫嚅着:“你……你是……”

几人的声音消失了,显然是入了内间。

以阿南的手段,要进入屋内易如反掌,但她笑了笑,并不进去,只优哉游哉地走到那条狗的旁边,挠着它的下巴。

那条狗外表威武非凡,结果被她一挠下巴,立即就躺倒在地露出了肚子,贱贱地露出“快来揉我肚子”的急切表情。

阿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挠着它白白的肚皮,一边说:“咦,怎么觉得你有点像他啊,看起来凶凶的,又霸道又严肃,其实可好哄了……”

说到这儿,她再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不对,他还背着我偷咬公子呢,哪儿好哄了?我真恨不得给他也戴个口笼!”

她和狗狗玩了不知多久,那只狗开心得尾巴都快甩出残影了,然后才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卓晏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阿南放开狗,站起身看他。

卓晏吞了口口水,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声说:“我们走吧。”

阿南牵起狗,回头看看那座小屋,面带疑惑地问:“你爹……不回去吗?”

“他,他待会儿就来。”

“那……你娘的事情呢?”她见卓晏心绪乱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便替他找好了借口,问,“难道说,因为那汗巾上也有你爹的气味,所以狗带着咱们跑到这里来,找你爹了?”

卓晏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埋头往前走,只闷闷地搪塞道:“我爹说……我娘没丢,他已经找到了,也命人抬回去了,回去如常安葬就行。”

“是吗?那就最好了。”阿南应道。

天边已经显出浅浅的鱼肚白,两人一狗,缄默地从葛岭而过,走向宝石山。

一路上,卓晏埋头一声不吭,脚步虚浮,显然内心混乱已极。

走到初阳台时,天色已经微亮,第一缕晨曦正穿破云霞,照在台上。

四周群山晦暗,只有初阳台已经被照亮。葛岭朝暾是钱塘十景之一,在万山肃立之中,初升朝阳集射于这个小小的石台上,如同神迹。

在这天地间唯一的光亮之中,一条颀长身影正站在台上,俯视着从黑暗中而来的他们。

只看那清俊端严的轮廓,阿南便已经知道他是谁。她加快了脚步,牵着狗沿着山道向他走去。

正逢旭日初升,天际一抹日光直射向这座小小的石台,照亮了上面的朱聿恒。他被笼罩在灿烂金光之中,容颜灼灼,不可逼视,如朝霞升举。

阿南像是被攫取了心神一样,盯着他看了又看,才回神移开目光,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个太监身上,看出了一种凌驾万人的气质。

她若无其事,仰头问:“阿言,你来这里看日出吗?”

朱聿恒点了一下头:“葛岭朝暾果然名不虚传。”

卓晏在旁神情恍惚,朱聿恒看了他一眼,问:“阿晏,你昨晚不是替你娘守灵吗?”

卓晏“啊”了一声,那悚然而惊的模样,像是如梦初醒,结结巴巴道:“我,我马上回去!”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阿南挑了挑眉,走到台上。

石桌上摆放着点心,这一夜奔波劳累,阿南毫不客气捡了个米糕就吃上了。

朱聿恒看看退避在台下的韦杭之他们,抬手给她盛了碗红豆汤,又将一碟葱包桧儿往她这边推了推。

阿南吃着香脆的葱包桧儿,侧头刚好看见群山之外冉冉升起的朝阳,穿破万山云层,笼罩在他们身上。

“这初阳台是当年葛洪所建。能将日光射程计算得如此精准,群山之中刚好寻到这一点上,难怪他被称为仙翁。”阿南赞叹着,转头又对朱聿恒一笑,“不过,主人刚刚去世,你这个客人就来赏日出,是不是不太好?”

“主人真的去世了吗?”朱聿恒淡淡地问。

阿南托腮斜他一眼:“哦……原来你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所以在这里等我呀。”

朱聿恒顿了顿,说:“山间暗夜,你一个女子还得多加小心。”

阿南嫣然一笑:“别担心,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美景当前,美食入口,美人在侧。阿南欢欢喜喜,风卷残云,将食盒一扫而空。

只听朱聿恒问:“卓寿那边如何?”

“他把阿晏拉进屋密谈,我估计这两人是对儿子坦承了。我怕打草惊蛇,真凶察觉到形迹败露后逃之夭夭,只能硬生生忍住了。”

“别急,戏台已经在布置了,现在还差个道具。只要东风一起,好戏马上就能开场。”

阿南长出一口气,说:“尽快啊,我家公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锦衣卫欺负呢……”

“没人欺负他。”

“那,你能不能疏通一下关节,让我见见公子啊?”阿南委屈地噘起嘴,“明明是你卖身给我,结果现在我这么拼命,连个奖励都没有?”

他的面容被朝阳映照得灿亮,看着她的双眸也如闪动着火光:“那你得和我先查清三大殿的起火之谜,给锦衣卫一点颜色看看,他们才会懂得通融。”

阿南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这个神机营内臣提督,到底行不行啊?办这么点事情都费劲。”

可惜她的激将法完全没用,朱聿恒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都知道是神机营了,还妄想节制锦衣卫?”

阿南翻了个白眼,气恼得不说话了。

看完日出回到乐赏园,阿南听到灵堂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她拉过正在廊下扎白的桂姐儿,询问是怎么回事。

“少爷说,夫人是恶疾而亡,老爷去请教了金光大师,得了法旨要尽早钉好棺木,以防恶果。”

阿南与朱聿恒对望一眼,都明白卓晏这是要帮着父亲将母亲的事隐瞒到底了。

朱聿恒转身往外走,说道:“我要去一趟楚元知家中。”

阿南也觉得这院子待不下去了,跟了上去:“我也去,我还想问问他在萍娘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呢。”

楚元知为逃避是非,本来整日躲在机关阵中闭门不出,结果阿南与朱聿恒过去时,却看见楚元知在封锁门上和墙上的机关。

阿南朝坐在院中做绒的金璧儿打了个招呼,然后问楚元知:“楚先生,怎么,机关不用了?”

“算了,没有意义。”他用抖抖索索的手慢慢拆解那些火嘴与引线,低低道,“这么多年了,我也该走出来,让我的妻儿过得好点了。”

“你能这样想,挺好的。”阿南在院中石桌坐下,问,“楚先生,昨日你在石榴巷起火现场,可有什么发现?”

“石榴巷那场火,起得比杭州驿馆那场更为蹊跷,我在被柜子压住的银票灰烬上,发现了一些东西。”楚元知说着,起身去洗了手,又到屋内拿出一个小竹筒递给他们,一边说,“这东西有毒,你们打开的时候小心点。”

阿南正带着从玉瓶中发现的那双王恭厂手套,便随手戴上,将竹筒盖子打开,轻轻倒出里面的东西。

从竹筒中滑出来的,是几片烧残的纸灰,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纸灰上有极为细微的一些白色粉末,附着在纸灰上面。

阿南简直佩服楚元知,连这么微小的东西都能注意到:“这是什么?”

她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差点将那几片纸灰吹走,忙抬手拢住纸灰,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二十多年前,我曾在罗浮山葛家看到的东西……”

听到“罗浮山葛家”几个字,阿南顿时“啊”了一声,就连坐在旁边的朱聿恒也是双眉微微一扬。

“当年葛洪出任交趾令时,途经罗浮山,见当地仙气缭绕,又有丹砂便利,便辞官在朱明洞前结庐讲学、修行炼丹,是以葛家在那边也有一脉。”楚元知细细说道,“我年轻气盛时,曾与罗浮山葛家切磋比试,侥幸险胜了几场。当时我们一群年轻人趣味相投,交流了一些新奇的东西,其中就有一种,我记忆十分深刻的东西。”

说起当年往事,楚元知脸上尽是阅尽世事的感伤,声音也迟缓了下来:“葛家是炼丹世家,世代都有人尝试各种东西混合煅烧提炼。有好事者收集了数以千斤的骨头,在炼丹炉内反复焙烧后,加石英与炭粉,便会有剧毒白烟冒出。葛家以秘法将毒烟凝结成一种浅黄色的小蜡脂,取名为‘即燃蜡’,见风则燃,必须得尽快刮取到装满冷水的竹筒里,才能得以保存。”

“自燃……需要放在水里保存……”阿南倒吸一口冷气。

楚元知点了点头:“那东西制备之法极难,葛家秘不外传。我知道粗略的制法后,曾多次试验,但一直无法将其凝结收集,只能得到它燃烧后剩下的白色粉末,因此一看便知是这东西。”

说着,他倒了一些水在石桌上,又将纸灰连同上面的白色粉末丢到水中。

只见白粉一入水中,那摊水立即沸腾,连附着的纸灰都被滚成了混浊的粉末。

楚元知扯了些草将灰水抹掉,说道:“从这银票上的残留物来看,这确是‘即燃蜡’无误。只是,石榴巷这样一个穷人杂居的地方,为何会有人用这般稀有又有剧毒的东西引火,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葛稚雅……”阿南脸色铁青,愤恨咬牙道,“罗浮山葛家和葛岭葛家同出一脉,必定会互通有无!”

她一句话提醒了朱聿恒,他皱眉思索片刻,然后才缓缓道:“看来,我们不需要搜寻娄万了。”

“嗯……只是萍娘,死得太冤枉了。”阿南点了点头,想起萍娘之死,又是伤感又是难过,低低道,“我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楚元知怕纸灰飞散,想用竹扦子将纸灰重新拨回去,但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差点把纸灰弄碎。

阿南便接过竹筒,将它利落地拨了进去。

楚元知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看着手套问:“姑娘这双手套如此厚实,是火浣布的?”

“不,就是布的,这是拿来制备火药的。”这双手套给阿南略小,便脱下来放在了一边。

见楚元知点头不语,朱聿恒便问:“火浣布所制手套,能隔绝火焰,想必给王恭厂更好?”

“这可不行。”楚元知说道,“火浣布虽可隔火,但存放炸药的地方,却绝不适合。”

见朱聿恒不解,阿南对楚元知说道:“他非行内人,不懂这个。”说着,她拔下头上一支琉璃簪,抬手在他暗罗衣袖上摩擦了几下,然后将头发撩到胸前,用琉璃簪靠近自己的头发。

还没等簪子挨到她的发丝,那乌黑柔软的青丝便在朱聿恒的注视下,一根根地飘飞起来,被簪子给吸了过去,轻轻缠附在了琉璃簪上。

朱聿恒的目光定在她飘飞的发丝上,竭力隐住眼中惊异之色。

他仿佛看见了,在十二根盘龙柱喷火之前,他的发丝与衣服下摆,也是被这样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向上轻扯飞起,诡异莫名。

“这就是火浣布不宜被王恭厂采用的原因。”楚元知说道,“王充《论衡》中有‘顿牟掇芥,磁石引针’的说法,就是指摩擦琥珀玳瑁能吸引芥菜籽之类细小的东西,磁石能吸引铁针。《博物志》中也写到过,‘今人梳头、脱著衣时,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也有咤声’。这世上有一种我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能产生一种力量,让两个东西互相牵引,甚至迸出火星。”

朱聿恒正在倾听楚元知的话,忽听“啪”的一声轻响,他只觉手背仿佛被针一刺,不由得缩了一下手。

原来是阿南用琉璃簪碰了一下他的手背,让他被那种看不见的力量刺了一下。

“阿言你居然这么胆小,看你吓的。”阿南把簪子插回头上,见朱聿恒惊诧地抚摸手背的模样,笑道,“别担心,刚刚刺你的那个东西啊,也就像针刺一样,有点微痛微麻而已。就和磁石与铁针相吸引一样,虽然谁也看不见,但它确确实实存在,只不过只有一点点。不过我怀疑,如果有办法将它们增强的话,这将会是一股天下最可怕的力量,毕竟,谁有办法阻挡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呢?”

确实如此。朱聿恒听着她的话,默然垂下眼睫,仿佛又看到了三大殿起火之时那十二根喷火的盘龙柱,那仿佛地狱业火般可怖的场景。

这世上,谁能对抗这诡异莫名的力量?

“天气干燥如秋冬时,火浣布、丝缎与皮毛这种衣服偶尔会有火星蹦出,虽然不会灼伤人体,但一旦碰到王恭厂那堆积如山的火药,便会酿成大祸。换成布的话,便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朱聿恒恍然点头道:“难怪王恭厂的人,不允许穿丝绸衣物,铜器铁器也是严控之物……”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越发难看。

直到告别楚家,上马离开时,朱聿恒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南催马赶上他,趴在马背向上仰视他低垂的面容,笑问:“阿言,有心事老憋着多不好啊,跟我说一说嘛。”

朱聿恒仿佛一下惊觉,面对着她盈盈的笑脸,他欲言又止,一时却又下不定决心。

阿南打量着他的神情,慢悠悠地开口道:“妖风?”

朱聿恒心口一震,没想到她已经察觉了此事。

“你能想到,我为什么想不到呢?”阿南一瞬不瞬盯着他,笑道,“三大殿起火之前你飘飞的头发和衣服,和杭州驿站起火前卞存安身上的衣物和头发,都是因此一直向上飞扬。而这两次大火之前,相同的一点都是——雷雨将来,天空蕴满雷电。”

“所以……那种可以将轻微的物品吸取的力量,与雷电肯定有相似之处?”

“对,但毕竟我们现在所想的,都只是猜测而已。”阿南抬头看看天色,说道,“等吧,等到下一次雷雨天气,我们就知道这猜想是否正确了。”

朱聿恒默然点头,却见阿南又说道:“从我的火折子被烧熔时,还有你刚看着手套的诧异表情都说明,三大殿的火灾绝不简单。来吧,原原本本跟我讲一遍。”

朱聿恒抓紧了手中青丝缰绳,缄默不语。

“你可要考虑清楚哦,楚元知身负嫌疑无法帮你探查,唯一能帮你的,就只有我了。可你要是连具体状况都不告诉我,我又怎么帮你呢?”

她目光清明澄澈,让长久以来筑在朱聿恒心口上的重防,忽然之间开始崩塌动摇。

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能懂得那些酷烈的、诡谲的、生死攸关的秘密?

她是阿南。

是黄河滩头将他从激流中捞起的阿南;是冲入火海之中拯救囡囡的阿南;是生死存亡之际与他心意相通的阿南……

“是。”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低而清晰,“三大殿的火,确实有诸多诡异之处。”

卓家如今正办丧事,自然已经不适合朱聿恒居住。

韦杭之早已命人将阿南所用的东西都送到了孤山。孤山是西湖中最大的岛屿,由白堤、苏堤与西湖两岸相接。

阿南与朱聿恒打马过长堤,前方殿宇楼阁在烟柳碧波之中掩映,恰如当年白居易所写的孤山,“蓬莱宫在海中央”。

本朝在南宋行宫遗址之上,重建了规模不大的精巧园林,拾级而上便是孤山顶麓,西湖最高处。

在寂静无人的山顶小亭中,屏退了所有人,朱聿恒将当日在殿内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略过了自己身上出现的怪病。

“这么说,你当时回头看到,那些火是从柱子上的龙口中喷出的?三大殿的柱子是怎么样的?”阿南一下子就抓住了这桩事件中最大的疑点。

“奉天殿十二根主柱,都是十八盘镏金云龙柱。”朱聿恒让韦杭之取了纸笔来,详细画给她看。

他先画的是屋檐,边画边道:“柱子削金丝楠木为底,为防腐防潮而交替上了三层麻、三层灰,施以红漆。柱子高三丈三,盘绕着铜制十八盘镏金云龙,周身是堆漆五彩云水纹。”

他于绘画十分精通,金龙口中吐出熊熊烈火的一幕惟妙惟肖,令人心惊。

阿南端详着这可怖情形,思忖道:“按理说被三层麻三层灰包裹的金丝楠木,是很难烧起来的,就算外部的漆被引燃,恐怕漆烧完了里面也燃不起来。”

“所以,看到楚家那个铁网罩能烧毁你的火折子时,我觉得,或许只有那样的火,才能让那些巨大的柱子瞬间燃烧。”

阿南点点头,思考片刻又摇摇头:“就算那些铜龙是空心的,能灌上火油燃烧,可要将它们烧到足以让金丝楠木柱燃烧喷火的程度,怕是在廊下休息的人都会被灼伤,哪能不被察觉?”

“我查过了,那十二条龙都是实心的,中间绝没有任何可供倒入火油的空隙。”

“还有很重要的一个线索,妖风。只能在雷电天气出现的妖风,是否与大殿之火有关?雷电劈击虽然会引起大火,但若让十二根柱子同时着火,除非当时天上能同时降下十二道雷电来适配?”

朱聿恒道:“我估计问题必定出在建造大殿的人身上,或许,他们能有机会在柱子上动手脚,利用我们所不知道的手法,让十二根柱子同时起火。”

阿南赞赏道:“这想法很对,三大殿主要负责人是谁?”

“内宫监掌印太监蓟承明主掌一切工地事务,因此,我确实想过要询问他。”朱聿恒凝视着她,慎重道,“可惜,他已经死在了奉天殿那场大火之中。”

“死了?”阿南挑一挑眉,“这倒好,与自己监造的宫殿共存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而且他的死状,非常奇特。”朱聿恒将蓟承明当时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遍,因为现场情形诡异,他又持笔画出了蓟承明跪着活活烧死在地龙中的诡异状况。

阿南这个古怪女人,听到此等惨剧,眼睛都亮了:“既已接近生机,却不肯进入,难道前方有比被烈火活活烧死更可怕的事情?”

朱聿恒摇头道:“想象不出。而且事发之后,地龙被仔细搜寻过,并没有任何阻挡他前进的障碍存在。”

“但我觉得他这个选择还有个更有趣的地方。”阿南托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他,“用玉山子砸开地面,肯定要比砸开门窗更难吧?普通人的话肯定不会想到钻地下去的。”

“这被砸开的地龙薄弱处,自然就是蓟承明在一开始,给自己留好的后路。”朱聿恒皱眉,沉吟道,“现在想来,当时雷震不绝,也是蓟承明进言,建议我们进入奉天殿避雷的。”

“所以,你肯定已经彻查过蓟承明了吧?有没有什么发现?”

朱聿恒摇摇头,让韦杭之去取来蓟承明的档案,有三四本,堆在石桌上给阿南看。

阿南一看见这么多本,头都大了,说道:“你翻几个重要的地方给我看看,这里怕不有几万字,看完都要天黑了。”

朱聿恒便翻了第一本中蓟承明的出身、第二本中如何立功被一步步提拔高升的部分给她。

阿南一目十行看着,朱聿恒记得第三本中有关于他与葛家蜉蝣的事情,便将第三本翻开,寻找那处地方。

翻书之时,夹在书页中的一张纸忽然飘了出来。朱聿恒抬手按住,见上面是不明究竟的几行无序数字,便扫了一眼那东西的来历。

是蓟承明死后,他的干儿子在他床头暗格发现的,知道朝廷在查他的事情,便送呈了上来,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朱聿恒见上面写的是:左旋一,左旋三,右旋四,左旋七,右旋五,右旋二,左旋一。

这是一个渐多又渐少的数字,若排列起来的话,那个可以旋转的东西,大概类似于一个菱形,或者说……一个圆形。

一个圆形的,凹凸不平可以旋转的弹丸。

他瞥了正皱眉看着蓟承明档案的阿南一眼,竖起书册,将那张纸折好塞入了袖中。

他将书翻到蜉蝣那一页,摊开放在阿南面前,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亭外的韦杭之,问:“什么事?”

韦杭之自然会意,立即禀报道:“大人,公务急事。”

朱聿恒收拾好自己那些画,起身出了亭子,快步下山。到了自己所居的屋内,他问韦杭之:“从司鹫那里拿到的铁弹丸呢?”

韦杭之立即从抽屉里取出给他。

他拿在手里,等韦杭之出去了,看着上面凹凸不平的地方,略略吸了一口气,按照蓟承明那张纸上的数字,按住第一层凹凸,向左略一旋转。

第一层旋了细微的一格,轻微一顿,停了下来。

他停了停,指尖按在第二层,向左旋了三个小格。

第三层,向右旋了四个小格……

无声无息之中,他慢慢开到最后一层,左旋一。

旋转到位之后,毫无声息。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弹丸,须臾,试着按住上下两端,往下轻轻一按。

铁弹丸如同一枚苞,分成八片散开,就如一朵莲绽放于他的掌心,露出里面一个小纸卷。

在纸卷的周围,是极薄的一层琉璃,里面盛着绿矾油。

朱聿恒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才微觉后怕。

若是他不知这个开启的数字,按错了次序,恐怕早已击破琉璃,绿矾油溅射而出,不仅毁了里面的纸卷,也会让他的手指骨肉消融。

托着这朵冉冉开放的铁莲,他脸上渐渐蒙上寒意。

三大殿纵火案的重要嫌犯蓟承明,与阿南他们这一群海客,究竟是什么关系?

为何他们传递消息的方法,会出现在蓟承明床头的暗格之中?

莲已经彻底绽放。朱聿恒定了定神,抬手抽出里面的纸卷,展了开来。

(本章完)

『记住本站最新地址 www.22biqu.com』
相邻小说: 隋唐三部曲(隋乱、开国功贼、盛唐烟云) 南风入我怀(全集) 大明王朝1566(全集) 红楼梦 藏地密码(全10册) 云边有个小卖部 一场江山豪赌:纨绔世子妃 围城 狂飙 大江大河(王凯、杨烁、董子健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