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伤
又过了好一会儿,天色渐亮,他动作极轻地起身,下楼找到已起身等候的毕大同,问了问昨天少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事。
毕大同仔细回忆了一下门房和听差跟他汇报的有关少奶奶的事项,忽想起来,只有一件值得关注:少奶奶接到了一个从美国来的包裹,软乎乎的,侍卫队检视过了,应该是衣物,具体哪里的,看不懂。
宁铮在后院和毕大同对练了一会儿攻防术,又在双杠上练了会臂力,这才回去洗澡换衣。
他在楼下的浴室冲了澡,穿着浴袍擦着头发往楼上走,进了卧室,顿了一下,走到奉九的大衣柜前,缓缓拉开……
几天后,奉九看着满床的毛衣直发蒙:“这么多,还都是舶来品?”宁铮刚从军部回来,夹着一大堆纸盒子,说都是买给她的。
宁铮抱着胳膊坐在一旁,欣赏着奉九挨个拆着包装的样子。
于是很快地,阔大的席梦思床上铺满了五颜六色各种款式各种长短各种厚度的毛衣。
奉九不禁想起刚订婚时,他的衣橱里就堆满了他擅作主张给她定做的各式衣裳。
“现在的天儿还有点儿热吧?那就先别试了,不过,肯定合身。”宁铮看着奉九为难的表情,终于善解人意地劝道。
现在不过是八月下旬,虽已立秋,但奉天的秋老虎一向厉害,早晚虽有了凉意,可从中午到傍晚这段时间的气温还很高。
而真正的秋天,至少也得一个月后才能真正到来。
奉九哭笑不得,觉得宁铮在打扮自己方面有瘾。
奉九粗粗看过后,惊讶地发现里面有好几件颜色式样色一模一样的毛衣,其中她最喜欢的是冰蓝色小v领,绣有铁锈红色麋鹿、白色雪和棕黄色树叶图案的费尔岛提毛衣。奉九平日读书看报涉猎广泛,知道这是英国储君威尔士亲王去苏格兰北部的费尔岛打猎时,岛民送了他一件极具费尔岛传统提风格的针织背心,从那以后,这种图案就在全世界流行开来。
还有两件深咖开襟外套式西服翻领棒针毛衣,及两件堆领白色开司米套头毛衣,都是一大一小,很显然是自己和宁铮的尺码。
奉九不解地看向他,宁铮双臂抱胸,不满地说:“早就让你给我做几件跟你一样的衣服,你也不上心,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奉九无力,“你一天天的不是穿军装,就是穿西装的,哪有机会穿什么跟我一样的?”的确,以奉九跟宁铮婚后聚少离多,相处有限的经验来看,他不是在军部在军队,就是在各种会议、宴会上,回了家就是长衫和衬衫,的确没什么机会穿其他的服装。
“找机会呗,找机会穿。”
宁铮走过来坐在床边问,“喜欢么?”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热切。
“喜欢,都好看。这是托谁买的?”奉九问道,拿起毛衣挨件欣赏着。
别说,买衣服的人眼光真不错,每一件的材质都上乘,颜色都入眼,样式和纹也别致有格调。
宁铮又没出差,再说现在还没易帜,为了安全考虑,他也不能再随意入关。
“杨立人的太太。”奉九想起来了,杨立人就是那个长得还不错,娶了个好太太还不知足那位。
他太太段明礼奉九也见过,就是去普赖德夫妇家“百乐餐”那次,她们还一起跟一位史密斯太太学戚风蛋糕怎么做来着。
她勾勾手指,宁铮眉头微皱,他不大习惯奉九这个很强势很男性化的手势,但还是勉强往前凑了凑。
“你是不是特别想当女孩子啊?又是衣裳又是首饰的,眼馋吧?……要不,以后你在我面前随便穿女装,我肯定给你保密,哈?”奉九悄声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似正经实则促狭,像是在跟他分享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宁铮脸一虎,前倾的身躯往后一缩,咬着牙从牙缝挤出一句话:“狗咬吕洞宾。我看你就是养不熟的小白眼儿狼。该打!”
宁铮暗自嘀咕:要不是看到明显就是阴魂不散的韦元化寄来的手编毛衣,还有那扣子上面的烙画儿,嗬把他给能的,一个大男人,是不是除了生孩子就没他不会的了……自己至于想出买这么多毛衣以图从数量上压倒他的主意么。
宁铮沉着脸把撩了闲又逃跑未遂的奉九按在腿上,不轻不重地打了几板子,可打板子的部位手感实在太好,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这一揉就免不了揉出些火来,他把毛衣胡乱往床的另一边一堆,动手剥手下这具馨香身子上的衣服,奉九尖叫、求饶,全被彻底无视了……
忽然一个压抑的男声微颤着说:“真想把你,都吃下去……骨头渣儿也不给你剩。”
一个女声惊呼道,“别的别的!你又不是属狗的!”很快,卧室里只剩下了暧昧的低吟……
在秋声拉了两次铃,楼上的主人也没任何反应后,吴妈制止了她:“先放着吧,可能是不饿,饿了就下来了。”
秋声莫名其妙地“嗯”了声,吴妈低头一笑。
…………
七月下旬,第九届奥运会在阿姆斯特丹召开,继四年前派出三名网球手赴巴黎奥运会表演后,中国政府首次派出一位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以观察员身份出席了这届奥运会。
本届奥运会上,美国又在金牌榜总数上拔得头筹,而日本则有人获得三级跳远冠军,实现了亚洲运动员奥运会金牌零的突破,一时间名声大噪。
受此感召,奉大也决定秋季学期开学后,承办一届女子排球赛。
…………
终于开学了,奉九感到我心甚慰。
巧稚返回了北平,奉灵则去了天津。
可以重返熟悉的校园,好学生奉九试图接着过标准的大学生活,可惜只是一厢情愿。
大一时,宁铮在外带兵打仗,她呢,因为学校不让新生在外住宿,所以客观条件不允许也就罢了;现在宁铮已回奉,奉九也升入了大二,所以,下了课回喂鹰胡同才是自然而然的事儿了。
奉九大失所望,本以为一开学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甩掉宁铮独享清净,没想到他把奉大宿舍管理条例背得比自己还熟,端着张脸有根有据地严正指出,她现已是大二生,在外住宿合情合理,并不接受任何反驳。
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不但她得回喂鹰胡同的小公馆,连吴妈和秋声都跟着来了。
不过奉九还是在学校宿舍保留了一个床铺,偶尔天气不好,或者宁铮几天不在奉天,而是去了东三省其他地方视察,奉九就会在宿舍住上几宿,只是被子长时间无人用,容易有股子潮气,奉九也凑合忍了。
其实出去住的学生还是少数,毕竟在校园里,费用便宜不说,安全、方便都是看得见的。
奉九一开学就投入了东三省高等学校女子排球联赛的赛事当中,经过几轮苦战,她们终于进入了决赛,其中有实力,也有东道主的天然优势和运气。
为了集训方便,所以奉九终于可以在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名正言顺地住校。
不过有一天出了幺蛾子:彼时已过午夜,绝大多数人早沉沉入睡,隔了两间房的四个法学专业女生熬夜不睡,并违规私自使用小酒精炉煮苞米,没控制好引起了火灾。
酒精炉翻倒后,一旁散落的大堆书本很快烧起来,木头桌子的桌面也开始冒烟,没一忽浓烟就漫出了房间,四个人刚开始还试图捂着盖着地拿被子扑腾灭火,待被子毁了一床,而火势已有失控的架势,这才慌慌张张开门往公共水房跑,端着脸盆一趟趟地泼水扑救。
四个惊魂失魄的女孩子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跑,还不忘大声互相喊话,这动静大得死人也惊醒了。
这一层女生宿舍里的全体人员都被惊动了,一个个赶紧爬起来,都穿着睡衣冲到门口观察动静。
好在十来盆凉水下去后,火势终于被扑灭了,四个女生瘫软在地,蔫头耷脑地被闻声赶来的女舍监和其他这才敢凑上来的同学大声呵斥。
闹闹哄哄好半天,大家受惊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这才打算各回各屋接着睡觉。正在此难得的静寂时刻,奉九有舍友无意间扭头看到她的模样,忍不住“咦——”了一声,于是满走廊的人闻声都把目光调转到她身上,随后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