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想我的么?
他强硬地把奉九抱进怀里,双臂使力勒紧。奉九身子一僵——联想力太丰富看来不都是好事——饶是如此,她仍然满身抗拒地挣着。
“怎么?这么久没见,我还碰不得我明媒正娶的太太了?”宁铮近在咫尺的眼眸里清寒一片,声音里也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和威吓。
“我嫌你脏。”奉九可不怕他,清凌凌的眸子直视宁铮。
“我怎么就脏了?”宁铮一时没反应过来,奇道。
“别人碰过了的,就是脏了。”奉九斩钉截铁,一向清甜的嗓音里透着笃定和厌恶。
宁铮记得奉九曾在自己托人给她找来古董缂丝扇却拒用时说过:“别人用过的,我不要。”自那以后,这脆生生的一句话一直如黄钟大吕般在他耳边回响,让他每每在一些酒席交际场合自持,不为声色犬马所动。
现在听到这句话,他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忽想起了什么,猛地就那么笑了起来,而且一下子就从严肃笑到开怀,这跨度不可谓不大:登时如艳阳出乌云,雨后逢霁月,明亮到了极点,盛到了极点,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咧嘴而笑。
一个男人也能笑得如此祸国殃民,真是造孽。
奉九扭了身子把脸冲门,拒绝再受他蛊惑,宁诤欺身上来,从背后抱住她,低低在她耳边说:“这是醋上了?真是稀奇。”奉九挠挠被他呼出的热气熏得痒痒的耳朵,于是细白的手指头也被含进嘴里裹了一裹,含含混混的声音传来:“没脏,都是你的。”
奉九身子发软,不由自主向后靠进了他的怀里。
宁铮上上下下摩挲着她的手臂,意带安抚,心下却是又暗暗气闷:杨四这事儿,搞得被动了点儿。
这位杨立人刚进入交际圈的庶妹,自暑期在天津一个舞会上与自己共舞一曲后,就有些绮念,宁铮有所察觉,不过她岁数小,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这次他去北平与安国军政府遗老商谈东北易帜后其他原直系军队该何去何从的问题,毕竟还是有不想跟南京政府一起走的。
他住在北平的香山饭店,这是杨立人父亲的产业;杨四高中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升学,而是说要玩乐一年后再做决定,这其实就是欧美高中和大学毕业生一直都有的“gap year”——间隔年。
宁铮喜欢运动,闲暇之余也会去饭店的羽毛球和网球场约人打球,几次下来,球友就笑眯眯地提醒他,有位小佳人已巴巴地看了他好几天了。
宁铮又不是奉九,有脸盲症,他一眼认出那个正扭捏地坐在场边,一脸羞怯、满眼爱意的小巧玲珑的女孩,就是杨立人的四妹杨之荻。
宁铮还是不以为意,自进入发育期,他就是浸淫在女人们的这种目光中长起来的,所以只是礼节性地过去跟她打个招呼,接着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等他结束了这边的使命,坐着专列回到奉天,这才出乎意料地得知,这个外表羞怯的女孩,居然胆大包天地女扮男装上了专列,一路跟着来了。
杨四到了奉天,人生地不熟。宁铮大感头痛,赶紧给她哥哥打电话。杨立人说你随便给她安排个地方住,第二天就把她送上火车让她回天津吧。
宁铮于是让人安排她住到了一家旅店,但大失所望的杨四第二天不肯走,非要在奉天玩儿几天。
宁铮木无表情地听无可奈何的胡建学汇报完毕,不禁想起这要是他的奉九,再有几辈子也干不出这么没羞没臊的事儿来。难道姨太太养的都这样?不过宁铮也真没空再搭理她,于是将此事交代给胡副官,让她玩够了赶紧走人。
可没想到,杨立人和杨之荻的父亲,北洋政府时期曾任津浦、沪杭甬、广九等铁路局局长,后任交通部次长的杨庆华,却抢先在《大公报》上连续四天刊发启事,声明自家四女与人私奔,败坏门庭,从此刻起,开出杨氏宗祠,断绝一切往来,并因家风不清而发誓从此不再为官。
这事儿一出,自是轰动全国。圈子里的有心人一打听,自然知道杨四小姐的私奔对象就是奉天宁少帅。
宁铮一听,这才觉得上了当,马上打电话找杨四父亲,已然拒接;又找杨立人,杨立人也早傻眼了。
这事稍微一思量,还用说么:杨庆华到底是老狐狸,眼看着宁铮作为东北王,未来势必越发前途无量;自古以来,大家族对着位高权重者都要两头下注,杨家正犯愁不知如何与炙手可热的宁少帅搭上更亲密的关系,正好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女儿痴迷于他,那莫不如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也要上,生生造个既成事实,又有何不可?
退一万步讲,即便失败了,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不就是个姨太太养的庶女么,本来在与高门大阀结亲时也不受待见,这多好,也算废物利用了。
宁铮大怒之下,连对着杨立人都不待见了,杨立人一边肚子里把老爹骂个半死,一边赶紧求见宁铮加以安抚。
宁铮这时可真是骑虎难下了,难不成他也要发表声明,说杨四是自己跟来的,与己无关?
那杨四完全可以跳奉天人的家乡河——巨流河去死一死了。
再说了本来杨老狐狸声明里根本没提这茬,难道自己还要哭着喊着对号入座不成?那可真是此地无银了,不正投人家下怀?
正纠结着,杨立人陪着笑地提了个小小建议:您老不是总不清楚自己在太太心目中的分量么,对着自家太太总是患得患失?这次要不要拿鄙人庶妹,当块试金石用用,看看宁太太会不会来个醋海生波?
宁铮一听,沉吟片刻,终默许了;杨立人再接再厉:莫不如让杨四住到北陵别墅去,这样是不是更逼真些?
宁铮摸着下巴寻思半天——准。
至于杨立人的馊主意和杨四起的作用……虽是一步险棋,但现在看么,还是有效果的,自相识以来,奉九不是第二次表现出了明显的醋意?比起北戴河那次更是强了许多?
当然奉九可不是小姑娘了,好歹也懂了些,一阵酥软过后,还是强挺着又坐直了身子,冷笑道:“这又不能检查,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不能?小傻子,你以为呢?来,我教你……慢慢学,咱不着急……”所有的抗议都被宁铮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一个学文的,跟一个带兵的斗?怎么看都是输。
等到几个时辰过去,奉九才被吃饱喝足的宁诤放开,气急败坏头晕眼地爬起来:刚刚在书房,宁铮没过瘾,他拿了奉九放在长沙发上的毯子兜头把她包住,门边的胡建学和秋声就看到三少如一阵轻风似的抱着三少奶奶,龙行虎步三步一个台阶地上了楼梯就不见了,不禁面面相觑,又尴尬地同时转头。
奉九看着卧室里一片狼藉,实在忍不了,披衣下床,赶紧撤了下来扔到浴缸里,宁诤则半躺在脚踏上看着她忙活。
“如何啊夫人?这回可还相信夫君的话?我这还有……”声音低哑,语调缠绵入骨。
太恶心了,混账东西!
奉九甩了甩手,从浴室出来恼羞成怒地扑上去,奈何本就是腰酸腿软,要不是宁诤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早就脸朝下跌在脚踏上了。
“好了好了不气了,你歇着,我换。”宁诤横抱着把她放到床脚——原本陪嫁的拔步床早换成了西式席梦思床,奉九也惋惜父亲替她攒了很多年的好木材才打成的大床,但就是受不得中式架子床的拘,只能忍痛挪到库房去了。
宁铮熟门熟路地从床对面的五斗柜最上格抽屉里拿出一条浅焦色丝绸床单抻抻拽拽,再抖抖,接着向前凌空一展,那么大一张床单一下子就换好了。奉九努力睁着困乏的眼睛,心想看来他说下卫队旅时亲手做一切杂务也不是吹牛,不过在卧室里,奉九觉得他唯一知道和想知道的,就是干净床单在哪儿。
奉九有心再吵几句,宁诤复又上得床来,抬腿压住她,“睡觉!”
奉九浑身粘腻怎么睡得下,挣着要起,宁铮吓唬她,“还不睏?要不要我再给夫人……”
奉九简直要崩溃了,“你过分!父亲才去世多长时间,你可好,只要逮着机会,你就恨不得时时刻刻地鬼混……你,你这是不忠不义不尊不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这正是孝顺我爹的做派。”宁铮理直气壮,毫无愧色。
个留学党果然没学问,“‘无后为大’是这么讲的么?你懂个鬼。”奉九刚要给他好好掰扯掰扯这个可能是孟老夫子最被误解的话,宁诤捂住了她的嘴:“好了,宁老师,明天再讲,好不?明天再讲……”
什么宁老师,要真是老师那也该是唐老师!
奉九虽气愤愤,但拗不过几番恩爱后汹涌来袭的滔滔睡意,只还不忘嘟哝着:“还没洗澡……”
宁铮轻笑着,“先别洗了,明早再……”忽听得清浅的呼吸声传来,再一看,还是没几秒就睡着了,一直伸着胳膊让她枕的宁诤唇边笑容倏地扩大,“真是个小话痨,就爱教训人,我可还是你的宁大哥呢,嗯?”
他含住奉九微微撅着的嘴巴,那嘴巴好像还在生气似的,亲了又亲,“明天有力气了,再给我上课,让你上个够,好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