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事情都解决了,在返程之前,关琥给萧白夜打电话汇报了这边的情况,萧白夜听完后,称赞他干得好,几天内不仅破了白檀镇案,连白骨疑案也破了。
不过关琥觉得萧白夜说话时心不在焉,他猜萧白夜还在考虑风在行的案子,想询问案情进展,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电话里说不方便,还是等回去后慢慢聊吧。
三姑因为岁数关系,再加上精神病医师的诊断,最后改为先将她送去精神病院治疗,等候开庭审判。
在离开白檀镇的前一天晚上,张燕铎跟关琥去见她,隔着拘留室的铁栅栏,发现她的精神还不错,脸色红润,一点没有阶下囚的样子。
“我都一把年纪了,住哪都一样的,真要是被判进精神病院,还可以认识不少新朋友,挺好的。”
坐在栅栏的另一边,三姑笑眯眯地对他们说:“比起这个,一想到大姐的心血都被我毁了,我就感觉好开心。”
“你这种人最应该去的是地狱。”张燕铎冷冷说。
三姑还是一脸的笑容。
“小伙子,这么诅咒一位老人家可不太好啊。”
“来之前我看了你的病历,赵七跟赵玲珑她们都说你老糊涂了,容易糊弄,其实糊涂的是她们,你不是糊涂,你是有精神分裂,阴郁严肃的那个是主人格,现在的你是附属人格,给店婆婆写信的是主人格,所以她才说事后被人骂,骂她的人就是你吧?”
“这也不算秘密了,我的主治医师都知道的。”
“但他不知道你最大的问题不是精神分裂,而且你利用自己的精神分裂来作案,你是故意主动去看精神病科的,这样就算你杀再多的人,也没有法律可以判定你的罪行,而且大家还会同情你,觉得你是在帮赵七她们。”
“喔,小伙子,你这个想法很有创意啊。”
无视三姑笑眯眯的表情,张燕铎继续说:“他们所有人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低估你的智商了,觉得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人的岁数跟智商没关系,笨蛋就算再年轻,也是笨蛋。”
“这句话我很赞同,不过我已经把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了,我在帮赵七跟隋香啊,这总是事实吧。”
“不,你从来都没有帮她们,你恨所有的自梳女,我想到时你会在法庭上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用来给赵玲珑夫妇投毒的那些精神病药物是赵七求你给的;陈明生是赵七教唆自杀的;你会杀记者,也是赵七求你的;你很疼她们,无法狠下心来拒绝,但是在法庭上,你突然觉得这样做是错误的,所以你决定坦白一切——这就是你打的算盘吧?只可惜我们抢先了一步,让你失去了在法庭上打击赵七的机会。”
听到这里,三姑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嘴巴咧了咧。
“用这么恶毒的想法推测我的好意,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不会,因为我没说错,如果你真心要帮赵七母女的话,就不会特意将sd卡留在凶案现场了。”
“那是我心慌,忽略了,我一把年纪了,不懂那些现代化的东西,就算看到,也不知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看过你使用家电,手法非常的熟练,我还检查了你家电脑的设置,你也许说不上是精通,但也跟普通年轻人的水平不相上下了。”
三姑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起来,嘴唇动了动,低声咕哝道:“蠢货。”
“你是在骂另一个人格吗?的确,她虽然很狠毒,却不像你这么狡猾,不过你虽然狡猾,最后还是在细节上暴露了。”
“比如?”
“比如你不是心慌遗漏了线索,而是在杀人后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顺藤摸瓜,找出风在行跟谢宁——电视新闻虽然播放了他们的色情录影,但没有提到资料是从哪里流出去的,知道凶案现场有sd卡的除了我们几个人,就只有凶手了,所以当你说到那是你留下的证据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撒谎,可那时候我还没想到你撒谎的目的,直到我想通了犯罪组织是谁,才明白了你们的阴谋。”
“喔,愿闻其详。”
“是洛神吧?赵玲珑、赵七家里都放了不少雕像,洛神组织最擅长的做法就是将神女塑像藏在雕像里。”
三姑的眉头动了动,没说话,倒是关琥的反应激烈,突然听到这个久违的名词,他很震惊,转头问张燕铎。
“你没说错?真的是洛神组织?”
“是的,你可以试着打碎几个雕像,看里面有没有洛神塑像,就一目了然了。”
“也就是说一直在背后牵制我们行动的是蝴蝶夫人?”
“是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琥挠挠头,突然想到了可能性。
“她想要大姐收藏的资料是不是?还派了陈明生去摸底,可是陈明生却想背叛她们,所以她才会利用赵七干掉陈明生,并嫁祸谢宁,因为赵七一直不配合,蝴蝶夫人失去了耐心,索性就……”
索性就借这个机会除掉她们,除了让外人查不到自己的行踪外,也可以趁机拿到资料。
好一个一石二鸟,真想不到那个女人的心思竟然这么深。
“你被蝴蝶夫人算计了,她只是在利用你的仇恨实行自己的计划而已。”他看着三姑,怜悯地说。
三姑发出轻笑。
“你们都说对了,洪亮等人都是洛神组织的,他们跟大姐这边分工合作,通过各种手段搜罗委托人需要的情报或是实施暗杀,总之,只要有钱,他们什么都做,洛神组织里女人居多,但为了做事方便,也有男性成员。”
说到洛神,我们比你了解得多。
关琥很想这样说,可是看到三姑满是皱纹的脸,他就懒得回应了。
“我知道蝴蝶夫人是在利用我达成目的,我不在意的,因为我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跟蝴蝶夫人相比,我更讨厌大姐她们!”
说到大姐,她眼中露出恨恨的光芒。
张燕铎问:“大姐的死其实是你做的手脚吧?”
“并不算是,赵家民宿那场火灾对她的打击很大,她变得像是行尸走肉,让我失去了折磨她的兴趣,我把其他几个自梳女干掉了,最后轮到她,你们无法想象当她知道真相时的表情,你们年轻人有句话怎么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放在她身上,再贴切不过了,她是活活气死的,所以你要说这是我害的,我也认了。”
“谢谢你的坦白。”
“我只是不想太被动,聪明人就不要等到底牌都被揭开了还不认账,太没意思了,我虽然精神有问题,但我不是傻瓜。”
她岂止不是傻瓜,她简直比大多数的人都聪明,把他们这些年轻人耍得团团转。
关琥忍住心里的怒火,问:“既然那一代的自梳女都死了,那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赵七母女?就因为她们是大姐抚养大的吗?”
“不是,我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大姐把当年从我家带走的资料藏了起来,赵七明明知道在哪里,却不肯给我,所以不管怎样,我都要拿回来,并且让她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本来照我的计划,她会被关进监狱很长时间,到时只剩下隋香一个人,就好对付了。”
想起往事,三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说得咬牙切齿,皱纹挤在一起,让关琥联想到了巫婆。
但她的存在简直比巫婆更可怕。
“为什么?”他忍不住叹道:“就算那份资料真是藏宝图,难道你这一把年纪了,还可能去寻宝吗?”
三姑不说话,眼珠突然转向张燕铎,张燕铎面无表情地说:“跟东西本身的价值无关,那只是她的执念,就算是一张废纸,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取回的——因为她放不下,让人放不下的不只是留恋的东西,还有仇恨。還有仇恨。”
他说完,站起身,示意关琥离开。
三姑恋恋不舍地看着他,问:“你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了?难得遇到个聪明又对我眼缘的小伙子,我真想跟你多聊会儿。”
“抱歉,我只对查案感兴趣。”
“真可惜,这次的事件里,我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的岁数,如果我再年轻十几岁,不,几十岁的话,我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这是我觉得最庆幸的地方。”
张燕铎走出两步,又转过头,问:“你是从哪儿听到的栴檀之说?”
三姑一愣,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太久远了,我不太记得早年的事情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一直弄错了一件事,你曾说过栴檀是狱门之木,枝头用来悬挂首级,是不祥之树,但其实那是日本的传说。日语中的栴檀虽然写法跟汉语的一样,可它并不是我们常说的白檀,而是栋树,也就是说真正的狱门之木是栋树,与白檀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这大概是童年的记忆造成了你错误的理解。”
“原来……是这样吗?”
三姑靠在椅背上,眼望前方,眼神恍惚,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景象。
“有关栴檀的说法,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南洋有很多国籍的人混居,到底这个观念是谁灌输给我的,我没有印象了,也许真的如你所说的,不过现在说起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张燕铎皱起眉头,正想回答,手臂被关琥拽住,二话不说,扯着他一路快步走出了拘留室。
张燕铎回过神,看看关琥的脸色,他笑了。
“都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来了听到真相,心里又不舒服。”
“就算不舒服,我也想知道真相,还有,”关琥不快地瞪他,“我不能放任你跟那个老巫婆在一起。”
“听起来好像是在吃醋。”
“我在说正经的,张燕铎,你不觉得那个老太婆很变态吗?简直比老家伙刘萧何还要变态。”
“还好有你跟着,否则一个不小心,我说不定就会被她拐去歪道上。”
张燕铎随口说完,马上看到关琥一脸严肃的表情,他只好正色道:“我开玩笑的,有你管着,我知道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不许做坏事,否则我一定亲手逮捕你。”
“是是是。”
难得看到张燕铎如此顺服,关琥内心充满了满足感,两人出了警察局,看着不远处繁华的夜景,他的心情好了很多,问:“你说她现在即使被关了起来,是不是还在念念不忘那个所谓的资料?”
“是的,那个执念已经跟她如影随形了,只怕到死她都不肯放弃的。”
还好三姑已经年近古稀了,否则面对这样一个极度偏执的精神病高智商罪犯,即使三伏天,他也会不寒而栗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案子已经正式告破了,想到这里,关琥感觉轻松起来,伸手搭上张燕铎的肩膀。
“今晚总算可以好好喝一杯了,想去哪里消遣?我请客。”
“还不行。”
“为什么?”
“因为在临走之前,我们还有件事要做。”
面对关琥,张燕铎伸手托托稍微滑下的眼镜,微笑问:“难道你不想知道大家处心积虑想得到的那份资料到底藏在哪里吗?”
第二天早晨,两人在启程前来跟石英雄告别,石英雄正在负责处理案子的后续,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他们没有打扰,聊了两句就告辞离开。
他们来到走廊上,迎面刚好遇到赵七,两名警察押着她,看样子是要去审讯室。
赵七的脸色很憔悴,眼神呆板,不过举手投足间依然带着温婉的气质,关琥想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被三姑利用,否则会更受打击的。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也许也是一种幸福。
看到他们,赵七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垂着眼帘,跟随警察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张燕铎突然说:“我找到东西了。”
赵七脸色变了,她马上明白了张燕铎话的意思,眼神变得锋利起来,紧紧盯住他。
没被她尖锐的气场影响到,张燕铎平静地说:“其实挺简单的,你憎恨大姐等人,看起来也不信神敬佛,却每日焚香祈祷,其实是在确认东西是否还在,哪怕只是瞟一眼,只要牌位上还有灰尘,就证明没人碰过。”
他将手机递到赵七面前,手机画面里是一排排列整齐的灵位,其中一个灵位木牌被拆开了,里面放了几张暗黄色调的纸片——这就是大家口中一直提到的资料。
“一个灵位里塞几张,这么多灵位,凑在一起就会集很多了,你很聪明,想出了这个办法,让所有人怎么苦心寻找都找不到。”
“这是大姐想出来的,每死一位自梳女,她就往里塞几张,她看不懂纸上的意思,我也看不懂,我只知道这东西很珍贵,也许什么时候可以利用上,就一直用心供奉着。”
说到这里,赵七自嘲地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讽刺?大姐精心收藏的东西,但是她到死都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当一个人有了贪欲后,他眼中就只剩下掠夺跟索取,哪怕那东西是他不需要的。”
“是的,所以到头来我们都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你既然找到了,应该猜到它的价值了吧?”
“也许真的是藏宝图吧。”
“那么,就祝你好运了。”
这个周末的涅槃酒吧很冷清。
酒吧没有对外营业,但常来的几个人今晚都没出现。
酒吧唯一的伙计小魏忙着赶稿,今晚请假了,谢凌云跟李当归去陪父亲度周末,叶菲菲托朋友打通了新关系,要去拜访关系户,据说顺利的话,她就可以复职了,佐仓还在医院陪店婆婆,所以酒吧里只有关琥跟张燕铎兄弟俩。
不过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吃了饭,关琥坐在吧台前,喝着张燕铎给他调的酒,低头,努力拼凑吧台上的一大堆纸片。
张燕铎在吧台里忙碌,他把擦干净的酒杯一一放回柜子里,回过头,就见关琥还在跟那堆纸片作战,表情极度认真,这让他看起来还挺帅的。
“有眉目了吗?”他靠到吧台上问弟弟。
“有眉目的话,我还会在这里玩七巧板吗?”
看着眼前一堆凌乱的纸片,关琥举手投降了,向后一仰,拿起酒杯喝起酒来。
还以为趁着大家都不在,他可以专心玩拼图,谁知道这些小纸片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托张燕铎的福,他们在离开白檀镇的前一晚,从赵家供奉的灵位里顺利找到了所谓的资料——一堆很零碎的泛黄纸片。
这些作为白檀镇一系列杀人案的物证,早在他们拿到手后就上缴了,不过张燕铎凭着惊人的记忆力,私下里另外做了一份,并且是碎片形状大小完完全全相同的一份。
这份物证最近成了关琥的玩具,闲下来的时候,他就拿出来拼凑,可是纸片上印的都是稀稀疏疏的古文,不管怎么拼对,都无法凑成完整的一句话,有些地方还是一些类似图腾的画片,更加大了拼对的难度。
“你好像对这些图片很感兴趣。”张燕铎靠在吧台上,笑眯眯地说。
“也不是,就是觉得弄不清楚的话,心里不舒服,你说不就是一堆纸嘛,至于为了它把一辈子的青春都耗进去?”
“每个人对于执着的定义都不同,就像他们无法理解你明明有哥哥养,却为了点钱当警察玩命。”
“这是两码事,我好好的一个人,可以自食其力的,为什么要被你养?再说我当警察不是为了钱,而是我喜欢这份工作。”